趕走雲雀後,洛宜並沒有躺回床上去。
那些話已說出口,洛宜便知道今夜註定無眠了。
若說阿霜之前的擔憂只有五分,現在看到洛宜反常的樣子,這擔憂也提到了八分。
「夫人,您剛剛是不是有些衝動了?雲雀畢竟是大夫人的貼身婢女......」阿霜試探著問道。
「婢女?呵,看她那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主子,我是奴僕呢!」洛宜沒好氣地說道。
「可若是大夫人責罰下來......」
「她今日不能拿我如何。」洛宜堅決地說道,眼中沒有絲毫懼意。
既然已沒了睡意,洛宜乾脆叫阿霜拿來瓜果糕點,一面吃著一面等魏氏上門。
——
定國公府,靜曲院。
「什麼?那丫頭竟然敢這麼說話?!」上好的甜白釉茶盞被打翻在地,年逾四十的魏氏惱怒又震驚地說道,「你確定這是她說的話?」
「是啊,奴婢臨走時還聽到夫人抱怨說『大夫人又在折騰人了』......夫人對您實在不敬啊!」雲雀有些心虛,儘管她添油加醋地複述了洛宜的話,可是不管怎樣洛宜惡劣的態度都是實打實的。
要知道從前的洛宜哪裡敢這樣說話。
「反了天了!我還以為這庶女學得乖順了些,沒想到都是裝模作樣!好啊,既然她不願意來我靜曲院,我就去她的清幽軒看看!」魏氏顧不上衣裙染上茶漬,怒氣沖沖地奪門而去。
雲雀、雲鸝幾個婢女也連忙跟上,生怕魏氏出什麼差池。
然而魏氏前腳出靜曲院,後腳顧衍霄回院子就瞧見了自己母親帶著奴僕浩浩蕩蕩的背影。
聽說魏氏憤然去了清幽軒,他還有幾分詫異:「這又是怎麼回事?」
洛宜這是做了什麼,竟將魏氏惹成這個樣子?
——
一刻鐘後。
洛宜嘴角的桂花糕渣還沒有擦乾淨,魏氏已經風風火火地到了。
分明已年過四十,但藕色齊腰交領襦裙配著一件繡著菱格紅線滾邊大袖衫,花里胡哨,略顯幾分俗氣。
魏氏乃是闊方臉,長眉高鼻,本就生得有些刻薄之相。
眼下怒火中燒更是讓她瞧著駭人。
她身後還簇擁著四五個婢女婆子,來勢洶洶的樣子好似洛宜是犯了天大的錯事,這是來捉拿她的。
「你如今的排場已大到我都請不動你了?!誰教你的規矩!」魏氏劈頭蓋臉呵斥道,盯著洛宜的視線透露著厭惡。
若非那新帝橫插一腳,哪裡輪得上這庶女做定國公府的正頭娘子?
洛宜不慌不忙地半蹲行禮說道:「回大夫人的話,夜已深了,妾身今日又飲酒頗多,實在無力服侍您……大夫人究竟有什麼事非要此時喚我不成?」
她嫁入定國公府兩年了,卻連喊魏氏「母親」的資格也沒有。
大夫人。
洛宜嘲諷地扯了扯嘴角,魏氏能有的也只有這個名頭了。
魏氏聽到洛宜這般冷淡的語氣,都快要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要知道從前,洛宜在她面前可是唯唯諾諾的,哪裡敢這樣與她說話?
「今日雲鵑跟你一同入宮,為什麼你回來了,雲鵑卻沒有回來?」魏氏質問道。
今日一切的事都發生的突然,洛宜哪裡顧得上一個小小的婢女。
「妾身不知她在何處。」洛宜如實說道。
卻不曾想更加激怒了魏氏。
魏氏指著洛宜,長眉豎起說道:「不知道?人跟著你入宮,你卻不知去了何處?」
洛宜抬眸絲毫不畏懼魏氏的吼斥:「是啊,她跟著我入宮本應該寸步不離貼身服侍,怎麼人就消失了呢?我也好奇,為何我一出去醒酒雲鵑就不知所蹤了……」
「若是雲鵑回來,是不是也該算算她的錯處?宮中可不是定國公府,她若是惹上什麼事豈不是滿府都得跟著遭殃……」
「你!」魏氏被洛宜嗆得面紅耳赤,「好啊,好啊……如今這定國公府是你當家了才敢這樣跟我說話……今日我若是不好好教訓你,往後定國公府就是全京城的笑柄!」
見自己說不過她,魏氏便想以洛宜不敬尊長、以下犯上的罪名責罰洛宜。
幾個婆子婢女得了魏氏的信頓時朝著洛宜步步緊逼。
分明洛宜並沒有以自殘的模樣回府招顧衍霄和魏氏懷疑她的清白之身,可是魏氏還不放過她,儼然要將祠堂挨罰的劇情再次上演。
洛宜卻不怕,單是她拿著劉太妃賞賜的書經回府,今日就無人能重罰她。
就算魏氏要罰,最多也是讓她跪祠堂罷了。
算不得什麼。
大不了去跪著便是。
而就在這時,洛宜竟在房門口瞥見了顧衍霄的身影。
許是替身當久了,洛宜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跌坐在床上,一副被魏氏嚇慘了柔弱樣子——下巴往上微微挑起,還順勢露出最像洛珈玉的側臉。
曾經洛宜靠著這副樣子,躲過不少次魏氏的責罰。
「這是在做什麼?」顧衍霄低沉的聲音傳來,他的目光投過去,正巧看到魏氏命人將洛宜層層包圍的場景。
五大三粗的婆子和趾高氣揚的婢女虎視眈眈地看著洛宜,而洛宜纖弱的身影只是靜靜地坐在床上委屈又無助。
而微微揚起的下巴恰好讓她又多了幾分倔強,那張柔美清冷的臉也在光影中讓顧衍霄有片刻的恍惚——洛宜當真最像洛珈玉了。
「兒子,你來了!」魏氏看到顧衍霄卻突然斂了戾氣,面上浮現出幾分委屈,「你要是再不回來,你的母親都要被你的好夫人氣死了喲……」
她好似找到主心骨般唉聲載道地跑到顧衍霄身邊要他做主,要他嚴懲洛宜。
可是聽完了魏氏的話,顧衍霄才終於想起來自己在馬車上忘記了什麼。
他把跟著洛宜入宮的雲鵑給忘了。
洛宜也眼巴巴地瞧著顧衍霄委屈巴巴地說道:「妾身說過了,不知道雲鵑去了何處......」
魏氏可不認這些道理。
她死咬著洛宜不放,竟生出了洛宜故意將雲鵑拋棄在宮中的陰謀論來,吵嚷著要顧衍霄親自責罰洛宜。
顧衍霄被魏氏吵得頭疼,比起洛宜和雲鵑之間到底有何恩怨,顧衍霄更在意的雲鵑是否會在宮中惹出什麼亂子來。
今夜他也是喝多了,竟接了洛宜後還把這事忘了。
似乎為了印證顧衍霄的擔憂,顧衍霄身邊的小廝顧昊匆匆闖進屋內行禮說道:
「稟告公爺,宮中來人了,這會兒已在定國公府門前候著了。」
「小的瞧著,那宮裡的公公還抬了一口棺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