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到晌午,洛宜才從顧老夫人的院中回來,回了清幽軒她立馬命阿霜將她現在管理的帳目、鋪面、產業都給顧老夫人送過去。
阿軒瞧見這一幕還有些驚詫,洛宜費了多少心思拿來這些東西,又花了多少心血將它們盤活扭虧,為何這麼快又還回去了?
「夫人,可是大夫人又欺負您了?」阿霜抱著帳目本,緊張兮兮地說道。
「自然不是。」洛宜說道,「這些事往後不必再管了,管了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那掙的銀錢又不送到她的手上,反而出了岔子還要她背鍋。
這吃力不討好的活兒誰愛干誰干。
見洛宜的眼中並沒有什麼苦惱煩悶之色,阿霜再摸不著頭腦也還是乖乖應下,連忙將帳本給顧老夫人抱過去。
阿霜前腳走了沒多久,又有一婆子來清幽軒請洛宜:「給夫人請安......夫人,小世子今日有些低燒,夢裡正喚著小姨母呢!夫人,你瞧瞧這會是不是過去看看的好?」
「川哥兒又病了?」洛宜詫異道,「那便尋醫師便是,尋我做什麼?」
這婆子沒想到會看到洛宜冷臉的樣子,錯愕片刻後她面上露出個乾巴巴的笑容來還想再勸洛宜過去。
畢竟這小世子自幼受寵,性子頗為嬌縱。
這會正仗著自己生病哭著喊著要吃冰糕,又要姨母親自給他餵藥。
得到不到自己想要的,就摔打屋內的瓷器擺件。
小世子唯一親近的奶媽都被那破碎的瓷器劃傷了手,可是個混不吝的!
奶媽被攙扶下去療傷,小世子又身份尊貴,哪裡是她們這些下人管束得住?
「滿府上下,小世子最親近的就是您了,夫人,您......」那婆子討好地說道。
洛宜冷嗤一聲——最親近她?
那是知道她最好使喚了。
滿府上下誰能為了哄他睡覺給他講上半宿的故事?
誰能為了他的生辰親手抓來數十隻螢火蟲哄他開心?
誰又能在他生病的時候徹夜不眠貼身伺候?
可饒是她做到這個份兒上,川哥兒仍被身邊的婆子婢女影響認為她的所作所為都是理所應當。
她搶了他母親的定國公夫人位置,所以理所應當地將他視若珍寶、有應必求。
而川哥兒身邊的婆子婢女,更是防她防得比賊還要緊。
而在前世,川哥兒還受傅氏和洛珈玉的蠱惑污衊她,污衊她這個做姨母的在他不聽話的時候用針虐待他。
也正是川哥兒的童言無忌,成為了害死洛宜的最後一根稻草。
「滿府他最親近我?硬要說他最親近的應當是國公爺,畢竟國公爺才是川哥兒的親生父親。」
「再不濟我那姐姐也回了京,我要不命人去南疆少主府上請一請?這親娘回來不比我這個姨母有用?」
洛宜自顧自地坐在了梳妝鏡前,伸手開始解髮釵步搖。
衣袖滑落時隱隱還能看到女子皓腕上淡淡的淤青和抓痕。
可是這些痕跡卻無人在意。
那婆子站在門口滿臉的尷尬和惶恐,她沒想到洛宜竟主動提起了前夫人洛珈玉。
這關係,確乎是理不清。
「若是說完了就趕緊去伺候川哥兒吧,杵在這兒屬實讓人覺得礙眼。」洛宜不客氣地說道,沒再多一個眼神給她。
前世川哥兒生病就是偷吃涼食導致的。
既然川哥兒身邊的婢子不上心,魏氏也不在意,她又何必操心。
這婆子見洛宜的外裳都快褪掉了,連忙行禮退下。
出了清幽軒,她還忍不住喃喃道:
「這新夫人,好像和從前不一樣了......」
——
午後的陽光暖洋洋地從黃檀菱紋方窗灑進來,溫柔的光線與斑駁的暗影恰好打在紫木案桌之上。
墨跡已乾的宣紙被清風吹起半角,好在插著幾隻粉白海棠的粉彩描金矮瓶壓住了宣紙左上角,這才沒叫吹下去。
暖閣內並沒有燃香,卻因為開窗送風的緣故能嗅到淡淡的清新花香。
阿蕪靜悄悄地盯著那半開的方窗,並沒有要關上的意思。
洛宜午休了一個時辰,阿蕪就這樣站了一個時辰,安靜到好似連呼吸都沒有。
這時偏有一隻嬌小輕盈的藍灰蝶沿著縫隙飛了進來。
阿蕪正想著是否要弄死,卻聽到帷幔遮擋的床榻上傳來了女子嬌柔的叮嚀聲。
阿蕪訓練有素地走近床榻,替洛宜將鵝黃色的絹紗帷幔掛起,伺候洛宜起床洗漱。
「什麼時辰了?」洛宜打了個懶懶的哈欠。
一雙略帶懵懂的桃花眼頓時染上亮晶晶的水霧,襯得人稚氣未脫。
她伸手,素白如蔥削的指尖捋了捋臉側散落的烏髮,白色裡衣在牽動之中露出了領口大片賽雪的肌膚。
巍峨圓潤的山巒若隱若現,上面依稀還能看到昨日男人留下的殷紅吻痕。
僅一眼,就讓向來冷靜淡定的阿蕪都有些面紅耳赤。
她慌忙移開視線,回著洛宜的話。
「午時可有人來尋我?」洛宜問道。
「大夫人派人來請過您,奴婢只說您今日身體不適,擋回去了。後來前小世子的病情加重,這會兒魏氏正顧著小世子,並未再尋夫人麻煩。」阿蕪回答道。
若說阿霜也對洛宜忠心,可是到底不如阿蕪大膽能幹。
洛宜滿意地點了點頭,川哥兒的病她毫不擔心,畢竟在話本子裡最後川哥兒都活得好好的。
「還有一件事。」阿蕪將最後一帳帷幔捲起,又從懷中掏出一做工精美漂亮的木盒來,「皇上說,鶯啼春半青山內,四月桃花芬芳醉,廣安寺不僅靈驗,山桃花開如晚霞落林,也煞是出彩。」
「皇上還說,纖纖軟玉削春蔥,若是留疤就不好了。」
「這一盒凝膚膏,還請夫人每日用上。」
洛宜原本還帶著睏倦的雙眸頓時清明了起來。
她接過那沉甸甸的小盒子打開一看八瓣兒梅花形胭脂盒,盒蓋還沒掀開,洛宜就已聞到了淡淡的藥膏清香。
凝膚膏,洛宜在那話本子裡看過。
洛珈玉有次後背受傷,司徒鏘特意入宮向閻善淵要了一盒。
據說這東西能除人身上的任何疤痕,滿京城也不過三盒。
她那點小傷,哪裡用得上這等東西?
不過,閻善淵比她想的大方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