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洛珈玉來了,顧衍霄的神情陡然鬆弛了些許,冷峻的眉眼間也不自覺地染上些喜意。
然而回頭觸及到洛宜那雙乖軟的眼眸時,他的欣喜又淡了幾分。
猶豫片刻,顧衍霄道:「既然你不願見川哥兒,今日就好生休息吧。我先去前庭待客......」
洛宜知曉,這是顧衍霄覺得她和川哥兒同處一室,怕洛珈玉會覺得不自在。
「都聽公爺的吩咐。」洛宜仍舊是一副沒脾氣的樣子,只是語氣多了些失落。
待顧衍霄走後,阿霜忍不住為洛宜打抱不平:「前庭待客國公爺都不讓夫人您去,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川哥兒的親生母親回來,我這個姨母總歸不好打擾他們相認的。」洛宜揉了揉眼睛,剛剛裝模作樣的還真是有些費心神,「再說了,我這個續弦哪裡比得上原配妻子呢?」
阿霜聽到這話也嘆了口氣,她雖不曾見過洛珈玉卻也聽過許多先夫人的傳聞,府中老人無一不是對她讚不絕口,京中也是盛讚「洛家長女乃洛神入世」。
先夫人珠玉在前,新夫人入府後就處處不受待見。
若非如此,才十五歲的粗使婢女阿霜也不會被指派到洛宜身邊來伺候。
可是不管如何,阿霜都覺得洛宜是最好的主子。
要不是洛宜,她的弟弟早就死在破爛茅草屋了。
於是阿霜咬了咬牙道:「夫人,不管旁人怎麼說,您在奴婢心中就是最好的!」
洛宜看到阿霜唉聲嘆氣的樣子只覺得好笑。
「阿霜在夫人心中,也是最好的。」洛宜拉住阿霜粗糙的手輕輕捏了捏,臉上的笑容溫暖而純淨,看向她的桃花眸好似不染任何纖塵,只能裝得下阿霜一個人。
阿霜被洛宜盯得小臉一紅,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覺得夫人比從前更好看了。
這種好看,是讓人移不開眼的那種。
——
昌隆二年四月十五日,京郊。
雨後天晴。
綠樹交加山鳥啼,晴風蕩漾落花飛。
京郊的山頭裡還籠著濛濛濕霧,晶瑩剔透的露珠延著碧綠幽冷的灌木叢葉滑落浸入泥土,幾朵被雨水打殘的杏桃花瓣被馬車碾碎在輪下,暗香混著雨後泥土的芬芳浮動。
洛宜撩開幕簾深吸一口氣,胸腔內都是濕潤涼爽的清香,讓人心曠神怡。
今日的洛宜內里一身桃粉色窄袖對襟齊腰襦裙,六片式的下裙擺以天藍色和淡櫻色相間隔,裙擺初繡著白色海棠花邊,精緻又不失大氣。
外面罩著一件輕薄飄逸的珊瑚色珍珠雪紡大袖衫以金絲銀線滾邊,華光閃動。
柔順的薄紗將洛宜纖薄的脊背盈盈勾勒,若隱若現間更透著一份朦朧誘人之美。
三千綢緞般的青絲挽成美人髻,一對海棠銜珠七水晶寶瓚點綴兩側,金蕾絲燒紅梅色絹花墜於發間,貴氣之中又添了些許的溫柔活潑。
粉黛薄施,卻又意外描勒了那雙盈盈動人、圓而上挑的桃花眸。
拉長的眼尾透著醉酒般的紅暈,濃密的睫羽微微上卷,將女子清嫵撩人的眸色更加毫無遮攔地展現。
波光流轉,水光瀲灩,當真是美。
今日來廣安寺上香,洛宜卻仍舊穿得頗為艷麗嬌媚。
雖說阿蕪不清楚閻善淵平日裡喜歡什麼,但洛宜直覺他根本就不喜歡那些素淨淡雅的樣式。
話本子裡說閻善淵還是皇子的時候為了討好先帝特意壓抑本性,裝得不爭不搶、無心名利的樣子,然而閻善淵登基前,所有的兄弟皆被處死或者幽禁。
當年先帝是選無可選,才將皇位傳給了閻善淵。
再見他與臣妻苟合一事,就知道他絕非善類。
洛宜還記得閻善淵說她的這雙眼睛最為好看。
既然他喜歡,那洛宜自然要投其所好。
「還有多久到廣安寺?」洛宜問道。
「回夫人的話,還有半個時辰。」阿霜說道。
洛宜點了點頭,卻不曾想前面顧老夫人的馬車突然停下了。
「這是又是怎麼了?」洛宜道。
阿霜前去打探後道:「稟夫人,前方有馬車出了事故堵塞了京道,奴婢瞧著馬車上懸掛著穆將軍府的旗幟......」
「那穆家的公子小姐這會兒都下了車呢!顧老夫人好似有意請穆家人與她同乘一輛馬車......」
聽到「穆將軍府」幾字,洛宜的表情微微一愣。
穆家前些年三子一女都跟著閻善淵上了戰場,長子和次子都死於敵軍之手,唯有幼子活了下來。
這幼子名為穆堯,跟洛宜還有幾分淵源。
洛宜正愁如何跟穆堯見面,沒想到今日就撞見了:「老夫人的馬車哪裡坐得下這麼多人,阿霜,你且去說請穆家公子和小姐到我的馬車來吧!」
穆家與顧家是世交,穆堯還認魏氏為乾娘、顧衍霄為義兄。
阿霜點頭,連忙去與顧老夫人身邊的婢女說道此事。
很快門帘還未撩起,洛宜就聽到了一道桀驁不馴的聲音:「今日嫂嫂倒是大度,竟願意將馬車相讓,弟弟還真是謝謝嫂嫂了!」
緊接著,洛宜便看到了一張俊美邪性、陰狠漂亮的臉。
穆堯一雙鳳眸目若寒星,濃密的野生眉根根分明,身姿挺拔,體格健壯,面料柔順的寶藍色直襟被他撐得鼓鼓囊囊,渾身的腱子肉充滿爆發力。
他看向洛宜的眼神露著幾分凶光,如狼看到了獵物般帶著興奮與陰鷙。
瞧見洛宜今日完全不同於洛珈玉的裝扮時,眼中的戾氣卻更甚。
穆堯身後還跟著一名女子,她模樣生得和穆堯有五分相似,頗具颯爽英氣。
然而那陰鬱低沉的眉眼削弱了她的銳利鋒芒。
這女子的腿腳有幾分不便,是被兩名婢子攙扶著上車的。
上了馬車她也只是對洛宜微微頷首,並沒有說什麼話。
眼前的女子是穆堯的姐姐——穆慧,幾年前平定北方戰亂時受傷落疾,還被特封為了「正三品安遠將軍」。
除了穆慧,穆家人都有軍功在身。
武將之中,穆家為首。
文臣之中,顧家頭籌。
而穆家、顧家都是依著李太后發跡。
如此局面,閻善淵自然感到危機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