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僅是不請自來。
老太太是非常不喜歡泰安侯府楚家。
想當年楚氏與理國公之間鬧出的事,老太太簡直都要噁心死了。
因為這件事,這些年老太太對長子理國公一直都淡淡的,看見他那張臉都覺得不舒坦,因此理國公這些年就算是時常住在外室,老太太也置之不理,全當做國公府里沒有這個人,只倚重自己的長媳理國公夫人還有長孫,理國公的長子。
她這些年也因為對楚氏的厭惡,因此與楚氏出身的泰安侯府都沒有什麼往來,從不當做親近的人家走動。至於泰安侯府那頭兒,也不知是泰安侯記恨老太太對他妹妹不喜,還是泰安侯沒臉面對理國公府上上下下,反正這麼多年,泰安侯府也沒有人來上姜家的門。
如今,泰安侯府又是請二房的姜蘭去玩兒,又是自己不請自來,老太太就多了幾分惱火。
楚家這是想幹什麼?!
「老太太,您別生氣。」燕寧見老太太臉色陰沉,就知道她必定是因為泰安侯府的事生氣,急忙撫著她的胸口小聲兒說道,「無論因為什麼,都是泰安侯府失禮。老太太,您別為了楚家叫自己的心裡不舒坦了。」
她抿了抿嘴角,倒是知道泰安侯夫人這次來是做什麼。上一世,泰安侯夫人來了老太太的面前求老太太把楚氏母女給接回來,換來的是斷然拒絕,因此兩家不歡而散,這件事燕寧記得清清楚楚。
她不可能因為泰安侯府大姑娘可憐就求家人把姜嬛給接回國公府,那樣的話,她大舅母得多傷心。
而且為什麼要讓自己的仇人心滿意足呢?
她只是猶豫了一下,對老太太小聲兒說道,「是不是因為楚家想叫大舅舅外頭的那位回府啊?我記得泰安侯府大姑娘也快要嫁人了。泰安侯夫人大概是愛女心切吧。」如果不是為了自己親閨女的婚事,泰安侯夫人大概也不可能為了那麼一個糟心的小姑子把臉硬生生地往理國公府這冷門上來貼。
因為覺得泰安侯夫人拉下臉為自己的女兒奔走也不容易,她垂了垂小腦袋說道,「我覺得外頭的姜嬛也快要嫁人了。如果不接回咱們國公府,是不是就要接去泰安侯府啊?」
她不能對無辜的女孩子見死不救,可是也不會和楚家有任何往來。
她不知道該怎麼說,手足無措。
可是卻還是勉強把自己的意思給說明白了。
老太太心裡本為了泰安侯夫人不知分寸有些惱火,臉色微沉,聽到這裡,垂頭看燕寧露出幾分深思。
「你怎麼會這麼想?」她摸著燕寧的臉溫聲問道。
燕寧一向膽小怕事,性子是軟弱怯懦,能鼓起勇氣和她說這個,倒是叫老太太心裡生出幾分欣慰。
因為燕寧生母當初鬧出的事,老太太並不希望燕寧是個倔強的性子。
然而就算希望燕寧能和軟不要剛強,可是老太太也希望燕寧是個明白世情,不要吃虧的。
如果泰安侯夫人的事能如燕寧所想,老太太倒是覺得會欣慰,畢竟這證明燕寧還是有些心眼兒的。
「我就是想著……泰安侯府這麼多年跟咱們府里沒有往來,可是之前給阿蘭表姐下了帖子,好殷勤。我就想著大概是這樣的事。雖然泰安侯夫人失禮了,然而可憐天下父母心。」如果不是為了自己的孩子,誰會明知道理國公府是塊硬骨頭還要啃過來呢?燕寧心裡不由生出幾分感慨,搖了搖老太太的手小聲兒說道,「老太太,您想想法子,不要耽誤了那位大姑娘的婚事吧。」她不希望那位楚家大姑娘因為姜嬛就婚事不好。
每一個無辜的女孩子,都不應該受到姜嬛的牽連,毀壞了自己的人生與幸福。
憑什麼,叫姜嬛春風得意,卻叫那些無辜的女孩子因為她倒了霉呢?
燕寧與那位泰安侯府的大姑娘上輩子都因為姜嬛倒了大霉,她如今有了前世的記憶不會跳火坑了,卻還是想拉那位大姑娘一把。
她也不需要那位大姑娘知道是自己做了什麼好事,也不要求那位大姑娘對她感恩戴德,就……就是希望她平平安安,有個好姻緣就好了。
燕寧垂頭,依偎在老太太的懷裡。
她的目光有些黯淡,老太太一愣,嘆了一口氣對燕寧說道,「你真是心軟的孩子。」不過燕寧並沒有寬容到為了泰安侯府大姑娘就犧牲自己與家人去容忍姜嬛,這底線還在,老太太心裡也十分滿意,此刻嘴角微微勾起幾分。
因此當泰安侯夫人進門的時候,她的臉色就少了幾分不悅,多了幾分平和,對進門的泰安侯夫人微微頷首說道,「真是稀客。」雖然這話有些嘲諷的意味,不過泰安侯夫人心知肚明自己是不受歡迎的,被老太太這樣帶著幾分溫和地看著,竟然有些受寵若驚。
「給您請安了。」老太太是長者,因此泰安侯夫人笑著福了福也並不算多禮,見老太太身邊依偎著一個生得清艷逼人,弱質纖纖的少女,她眼底生出幾分驚艷,之後又對老太太賠笑問道,「這就是貴府的表姑娘吧?都說表姑娘是個美人胚子,如今一看果真如此,是個難得的美人。」
她這話並不誇張,因為燕寧的確生得十分美麗,只是她這麼多年都沒有上理國公府的門,卻一口叫出了因為怯懦膽小,不大在京都之中走動的燕寧的身份,老太太心中就瞭然。
還真是叫燕寧猜對了。
「不過是自家養的孩子,尋常容貌罷了。不過是素日裡孝順一些,喜歡膩著我這個老的一些,時常陪伴我,叫我少了幾分寂寞。」雖然老太太先謙虛了一下,然後之後就開始誇起了燕寧。
她顯然對燕寧十分喜愛,泰安侯夫人臉上堆著笑容,哪怕心裡急得不行,有許多話想和老太太聊聊,然而卻也得捧著老太太誇讚了燕寧一回。看見這小姑娘羞紅了臉往老太太的懷裡躲,稚嫩的肩膀顫巍巍的,都不大好見人,泰安侯夫人對燕寧的性子就明白了。
她想到自家那小姑子回了侯府對泰安侯說的那些話,心裡嘆了一口氣。
她就知道楚氏沒有說實話。
什麼理國公夫人惡毒,因為嫉恨她當年與理國公相愛,因此唆使自己養大的女兒和外甥女對姜嬛下毒手,令姜嬛如今病重在床。
泰安侯聽得暴跳如雷,把理國公夫人母女三個隔空罵得狗血淋頭,可是泰安侯夫人卻並不相信。
畢竟,那時候聽著楚氏的哭訴,泰安侯夫人就想著,雖然理國公府那位表姑娘這些年少在外走動,可是大姑娘薑蓉在京都的名聲一直極好。
只出去打聽打聽,姜家大姑娘的人品行事,這麼多年從沒有過差錯就知道,楚氏的話未必當真。
如今瞧見燕寧這樣膽小羞怯,哪裡有半分張狂。
不過姜嬛卻的的確確是大病從理國公府抬出來的。
泰安侯夫人便微笑著奉承老太太,一邊講心裡的那些思慮都沉甸甸地壓著,只是等老太太疼愛地摩挲了燕寧一會兒,看見那小姑娘都羞澀得要尋個地縫兒里鑽進去了,泰安侯夫人不免心中有些驚奇,覺得這位理國公府表姑娘的性子過於怯弱,面上卻露出笑容對老太太說道,「……可不是。這是個極好的孩子。前些時候我還跟我家大姐兒說,姜家的女孩兒都是極好的。姜家的蘭丫頭與她差不多的年紀,如果能親近些,倒是一塊兒能說話的好姐妹。因此我叫大姐兒給貴府下了帖子。只是……」她笑了笑,拿帕子壓了壓嘴角,對老太太說道,「蘭姑娘與表姑娘倒是都沒過來,真是遺憾。」
按說,她是不願意來理國公府上的。
當初她小姑子乾的破事兒噁心,她也是有廉恥知道好歹的,難以面對理國公夫人,因此沒臉走動。
可不是每一個女人都能跟楚氏一樣不要臉,那麼坦然的。
不過這一次舍了臉請姜蘭來家裡玩兒,也都是為了她的女兒。
「你叫這孩子阿寧就是。」老太太見泰安侯夫人笑著答應了,便溫煦地說道,「不是她們姐妹倆不想去,實在是病得沉重。這也是才好。阿寧這還沒有好利索呢。」
「病了?這真是不巧。」泰安侯夫人先以為是老太太跟自己的推辭之言,只是細細看燕寧,果然見燕寧巴掌大的小臉兒上帶著幾分病容,一時不由關切地問道,「天寒地凍的,這是風吹著了不成?可了不得……如今冬天的風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我見阿寧的身子骨兒不是太康健,這為了家中長輩,也不要任性,不要為了玩耍就吹了風啊。」她竟然對燕寧與姜蘭落水之事完全不知情的樣子,燕寧一愣,眨了眨眼睛不知該怎麼回應泰安侯夫人。
這是一位生得有些精明厲害的夫人,言辭乾脆,看起來爽利,可是卻因為有求於人,因此在臉上堆著笑容,努力對自己表達親善之意。
大概是因為跟理國公府這麼多年沒走動,因此老太太大壽那一日的事,雖然有許多京都的小貴女都親眼看見燕寧與姜蘭落水,不過卻沒有傳到泰安侯夫人的耳朵里。
既然當初沒傳到,那現在燕寧想了想,決定告訴泰安侯夫人一聲兒,畢竟楚氏是泰安侯府出來的,幹了壞事兒怎麼可以不叫娘家嫂子知道呢?
她覺得不好。
因此她搖了搖頭,忍著心中的怯懦還有膽怯,對泰安侯夫人認真地說道,「不是風吹的。」
「不是風吹的?」
「是姜嬛親手把我推下冰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