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儼忍不住贊道:「這是好東西啊!」
無極甄氏在冀州經營各種產業,長年培養下來,族中的子弟自然不乏商業眼光,對於什麼生意能賺錢,心裡門兒清。
甄儼一下就分析出來了,和玉石不同,琉璃這東西是可以自己生產的,如此一來,只要掌握了相應的技術,就可源源不斷地產生收益,細水長流,涓涓不絕,如此才是真正的持家之道。
因此甄儼當即求助於射援,希望他能介紹幾個懂得燒制琉璃的工匠過來,錢財方面什麼的,絕對不是問題,事成之後必有重謝。
射援卻笑著直搖頭,沒有答應。
甄儼不解:「文雄兄是不是有什麼難處?」
射援笑道:「不是我有難處,而是好歹叫你一聲朋友,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往火坑裡跳吧?」
甄儼聽完這話更加迷惑了:「此話怎解啊?」
射援指了指不遠處的張掌柜,對甄儼解釋道:「看到那人沒?洛陽千珍閣的大掌柜,懂得怎麼燒制琉璃的工匠,超過七成都是他的人,剩下的也在皇宮裡,擱在以前,你花再多的錢,也請不到人。」
甄儼心思一動,他卻是聽出了射援的話是什麼意思,當即眉頭一揚:「以前請不到,意思是現在能請到咯?」
「能倒是能,但何必呢?你與張掌柜非親非故的,何必給他陪葬?你沒看他自己都苦著一張臉嗎?」
射援這話說得難聽,甚至有些刻薄。
但三人聽了都不覺得意外,畢竟射援也屬於世家的一員,而世家子弟,能對十常侍張讓這一系的人有好感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雖然如今張讓都死透了,而張掌柜也改換門庭,投靠了新的主子,可誰讓他姓張呢?
而射援的話固然說得不客氣,可這話里的意思,還是為了甄家著想的,不想看到甄儼和甄堯掉進坑裡。
甄儼對買賣琉璃這一行不太熟悉,連忙追問射援:「你的意思是,這一門生意沒法做了?」
扶風射氏好歹是三輔名門,旗下正好有一個生產琉璃的作坊,因此射援對這一行業並不陌生,如今有心與甄家結交,自然要為甄儼解答這其中的疑惑。
射援將琉璃佩環拿在手裡,隨意把玩,隨後感慨說道:「其實在戰國早期,為了追求仿玉效果,生產琉璃的工匠追求的都是不透明的琉璃,比如我手中的這一塊。」
說到此處,射援話鋒一轉:「然而張賽出使西域,打通了玉石之路,大量來自西邊的和田玉,使得民間對玉石的需求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因而在琉璃方面,人們開始不再追求玉質感,反倒是追求晶瑩剔透的通透之感。」
市場的變化雖然緩慢,但這個總體的趨勢,扶風射氏本身就有琉璃產業,自然能夠感受得到。
畢竟哪種琉璃更好賣,只要查查帳簿,就很容易分析出來。
射援把玩著手裡的天空藍色仿玉琉璃,一聲長嘆:「我手中的這塊琉璃佩環,就是扶風射氏的工匠所造,其實這些年,三輔之地的琉璃工匠,都在追求更加晶瑩剔透的製品,就連我們扶風射氏也在朝這個方向努力。」
知道趨勢之後,自然只能順勢而為。
而甄儼聽到這裡,也驚出一身冷汗:「我聽說,祁侯下令研製的所謂玻璃,宛如最純淨的水晶一般,通透明澈,無有瑕疵,難道說……」
射援點頭:「沒錯,若此傳言屬實,那麼普通的琉璃怕是難以與之競爭,就算還有人買,也再難如過去一般隨意賣出高價了。」
「多謝文雄兄提點,若非你直言不諱道出實情,小弟我真的要掉坑裡了。」
此時回想起來,甄儼都還有些後怕,若是今天沒遇到射援,說不定還真就被人拉著去投資琉璃去了。
虧點錢不算什麼,就怕耽擱了時間,浪費了精力啊。
四人正聊著,因為這件事,彼此的關係又親近了許多,開始稱兄道弟起來。
拍賣會隨後也正式開始,這種全新的競價購買方式,讓不少人都覺得十分新奇。
剛從長安古來的射援和皇甫堅壽,便對這種競價方式一無所知。
甄儼和甄堯來了洛陽已有一段時日,因此笑著為二人解釋起來:「所謂拍賣,其實就是唱賣,最早還是醉月樓弄出來的,酒客想要花魁作陪獻唱,就得競拍,價高者得。」
甄堯還說道:「規則卻也簡單,競拍期間,可自由溢價,而三唱未競,則不能再行出價,所拍之物,也歸出價最高之人所得。」
射援何等聰明,只是腦子一轉,就知道了這種方式看似簡單,卻暗藏玄機,頓時笑道:「設計出這種方式的人,還真是利害啊,洞悉人性的陰暗,故意挑起爭端,恐怕出價出到最後,與其說是買東西,不如說是互相鬥氣。」
甄儼聽完,忍不住豎起大拇指:「不愧是文雄兄,果然才思敏捷,一眼就看出了這其中的關竅。」
甄堯也插嘴說道:「可不是嘛,醉月樓每天都聚集了一大批權貴子弟,為了面子豪擲千金,那場面,當真是蔚為壯觀。」
醉月樓,福滿樓,射援不禁懷疑,這些地方怕不是皆為王景的產業吧?
從時間上就看得出來,都是王景進入洛陽之後才出現的。
而且行事風格,都與尋常商家截然不同。
更不用說福滿樓這家看似普通的珠寶商行,可王景砸了一億錢才研發出來的玻璃,為何誰都不給,偏偏讓福滿樓拿出來賣?
這裡面的貓膩,怕是隨便一想都覺得沒那麼簡單。
隨後,拍賣正式開始,福滿樓的大掌柜來福,親自登台,二話不說就掀開了原本蓋著的幕布。
白光一閃,眾人的眼睛差點沒被閃瞎。
晶瑩剔透的玻璃,反射著陽光,那奪目的閃耀,讓人難以直視,卻又在好奇心地驅使下,拼命想要看個清楚。
浮雕,兩塊巨大的玻璃浮雕擺件。
放在那裡差不多有半米多高,通體晶瑩,透徹無暇!
若是放在後世,怕是頂多就是幾千塊能買到的工藝品,這還是因為雕工了得的緣故,材質本身卻是不值幾個錢,丟地上都未必有人撿。
但擱在三國這個生產力不發達的封建時代,這樣巨大的玻璃浮雕,那簡直是萬金不易,價值連城!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光出神,眼珠子恨不得從眼眶裡的飛出來,貼在這兩塊玻璃浮雕上面,將它們看個清楚和真切。
震撼,實在是太震撼了!
此前還和甄儼和甄堯兄弟二人侃侃而談的射援,此時卻是早已閉口不言,因為語言太過蒼白無力,實在是難以形容他此刻心情之萬一。
而甄儼和甄堯兩兄弟,同樣好不到哪裡去:「這就是玻璃?」
琉璃的出現,就已經讓他們感到造物的神奇了。
但是相比於眼前的玻璃,卻又根本算不得什麼,兩者之間的差距,更是雲泥之別。
因為射援之前就告訴過他們兩兄弟了,要燒出五顏六色的琉璃其實不難,因為許多熟練的琉璃工匠都能做到,無非是試驗配方罷了,都是吃這行飯的,誰家的手上沒點絕活呢?
反倒是沒有顏色,純淨如水,晶瑩剔透的玻璃,沒人能燒制出來。
這個世界上,至少在中原地區,此前根本不存在這種技術!
福滿樓的大掌柜來福,沒有多說廢話,因為玻璃技術的面世,本身就足夠震撼。
物以稀為貴,如今玻璃才剛剛被製造出來,世上僅福滿樓一家有售,別無分號,因此這價格,自然遠超尋常玉石和珍寶。
「諸位請看,這一對浮雕乃用玻璃為材質,世上獨一無二,更經由數十名能工巧匠歷經月余時間精雕細琢而成,左為龍城飛將圖,右為封狼居胥圖,記錄了當年衛、霍二位將軍北逐匈奴,拓地千里的壯舉!」
任何時候,「第一」往往都是最值錢的。
玻璃雖然是人工造物,如同瓷器,只要可以燒制一個,就可以燒制無數個。
但眼前的玻璃浮雕,顯然不一樣。
因為它們是第一!
而第一,就是價值!
「拍賣開始,底價五十萬錢,每次加價,不得少於十萬,」
所以來福的話音剛落,整個拍賣會場的所有富豪和權貴,便沸騰起來,甚至許多人的眼神,已經變得極度狂熱,想也不想就開始舉牌叫價:「一百萬!」
而且這一叫,就直接把底價翻了兩倍。
然而兩倍的價格,根本嚇不退其他的競爭者,反倒是讓他們變得更加熱切。
「一百一十萬!」
「一百二十萬!」
「兩百萬!」
直接加價八十萬錢,不少人都很好奇,究竟是誰,居然如此大的手筆。
然後定睛一看,卻發現竟是千珍閣的大掌柜張忠,此人雖非權貴,更非名門,而是昔日十常侍張讓的遠親。
以至於不少人知道他的身份之後,都面露鄙夷:「福滿樓怎麼把這腌臢貨色給請過來了?」
「呵呵,千珍閣的大掌柜,好大的威風啊。」
之前出價的幾位權貴,身份或許比張忠尊貴百倍,但說到手裡能動用的錢,怕是遠遠不及。
因此他們此刻非常不爽,只能過過嘴癮。
張忠全程黑著臉,現在他只想把玻璃浮雕買回去,然後希望能夠破解其中的技術秘密,否則自家的產業,必然大受打擊。
玉石需要從西域進口,寶石礦藏也有挖完的一天,因此琉璃產業是萬萬不能丟的。
而身後有種家等洛陽顯貴支持,張忠也不怕得罪人,因此不管不顧地競價起來,根本不在乎是不是會遭人記恨。
很快就有其他世家子弟跟進,將價格推動到了六百萬錢!
這筆錢,都夠買個沒啥實權九卿之位都是綽綽有餘了。
不少出價的權貴,都被張忠比了下去,對他恨得牙痒痒,卻又無可奈何,只能任由張忠在此大出風頭。
「六百萬錢,還有人出價嗎?」
來福興奮得渾身發抖,這一單做下來,他有兩個點的提成,白賺十二萬錢,以至於激動得差點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狂喜!
而價格太高到如此地步,許多人都退縮了。
畢竟六百萬錢啊,這實在太多了,如今正值亂世,花這麼多錢買個玩物,不是什麼人都樂意的。
倒是射援在一旁見了,笑著對甄儼和甄堯兩兄弟建議道:「我若是兩位,必定出更高的價格,買下此等寶物。」
甄儼聽完,卻是大惑不解:「文雄兄何出此言?」
甄堯也十分疑惑:「是啊,這玻璃雖說稀罕,但到底就是個玩物,而且可以人工製造,想必以後只會越來越多,值得花這麼大的代價嗎?」
都說盛世古董,亂世黃金。
而在漢末三國時期,銅錢就是天底下最硬的硬通貨,有錢可以養兵,有錢可以購糧,有錢甚至可以拿去資助英雄豪傑,押注投資,做那一本萬利的買賣。
怎麼都比拿來買兩個擺件強啊。
射援淡然一笑,對甄家兄弟二人耐心解釋說道:「兩位,可曾聽過紅粉與佳人,寶劍贈英雄?」
經過這麼一提醒,甄儼最先反應過來:「龍城飛將,封狼居胥?」
這兩個典故,他熟讀經典,又怎麼會不知?
射援點頭而笑:「沒錯,玻璃本就是奇珍異寶,又刻上如此英雄事跡,這對浮雕,放眼天下,又有幾人夠格持有呢?」
在射援的點撥之下,甄儼和甄堯哪裡還不明白,這分明就是讓他們花大價錢,把東西拍下來,然後拿去當禮物送給王景啊。
「多謝提醒!」
兄弟二人,當即抱拳行禮。
射援擺了擺手,卻是沒有居功:「不必如此,我也只是單純看張忠不爽罷了。」
另一邊,來福已經開始敲起了錘子:「六百萬第一次!六百萬第二次!還有沒有人出價的?這可是史上第一對玻璃浮雕,價值非凡,若是錯過,恐怕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正當所有人都以為一切塵埃落定,寶物要歸張忠所有的時候。
一道清亮的嗓音驀的響起:「一千萬!」
一千萬!
此話一出,全場震驚,紛紛將目光投向聲音的源頭。
不少人更是驚奇:「此人是誰?竟這般豪奢?」
「張忠吃癟,這下有好戲看了。」
有人倒是認出了甄儼和甄堯的身份:「無極甄氏?傳聞中甄家富甲河北,傲視冀州,我還以為當不得真,沒想到居然當真這般巨富,怕是洛陽城中,無人能比啊。」
要說權貴,洛陽自然是天下之最,畢竟這裡是帝朝中樞所在,天子腳下,首善之地,自然是人文薈萃,人傑地靈。
可天下第一大州的冀州,才是真正富甲天下之地,那裡的富豪數量和財富總額,更是遠在洛陽之上。
而甄家在冀州的名頭如此響亮,自身的財力更是可見一斑。
「一千萬錢!」
主持拍賣的大掌柜來福,現在頗有種難以呼吸的感覺,血液仿佛在燃燒,在蒸騰,讓他的老臉都變得通紅一片:「一千萬錢!這位先生出價一千萬錢,諸位還有人要出價的嗎?」
出個鬼!
不少人都滿頭黑線,一千萬錢,能做得多少事情?
有必要來買個玩物回去?
就連張忠都是陰沉著臉,死死盯著甄儼的面孔,將他的容貌死死記住,恨不得要將他生吞活剝。
然而甄儼卻是半點也不帶虛的,甄家怎麼說也是冀州郡望,在洛陽城中,也並非沒有任何人脈。
區區一個張忠,難不成還想找無極甄氏的麻煩不成?
除非張忠身後的世家豪族願意跳出來為千珍閣出頭,否則張忠想要報復甄家,絕無可能。
可甄儼會怕被人報復嗎?
經過射援的點撥和提醒,甄儼現在已經打定主意要去抱王景的大腿了,只要能夠成功,甄家想要在洛陽立足,將易如反掌!
見實在無人再加價,來福便開始狂敲手裡的小木錘:「一千萬第一次,一千萬第二次,沒人加價了嗎?一千萬錢,成交!」
三響之後,再無反悔。
而所有人,已經被這個成交價給徹底震撼到了,那可是一千萬錢,依照漢末三國此時的物價而言,一畝上等的膏腴良田,市價也不過一萬千左右。
一千萬錢,就是千畝良田!
洛陽城中,豪華大宅,也不過百萬錢左右,一千萬錢,足足能買十棟有餘!
而花這麼多錢買下這對浮雕的甄家,其富有的程度,讓所有人都為之驚詫不已,不出所料的話,甄家的名聲,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傳遍整個洛陽。
來福親自要求甄儼和甄堯上台:「恭喜二位,從此刻起,這件寶物,就屬於你們了。」
眼前的玻璃浮雕,不愧是出自名家之手,美輪美奐,讓人難以挪開目光。
此等寶物,天下無雙!
因為甄儼的開價,來福光是這次拍賣就賺了二十萬錢,因此對他們可謂是服務周到,極盡討好:「拍賣會雖然結束,但福滿樓既然敢稱百寶,自然還有許多其他的寶物,兩位若是有閒暇,不妨留下了看看。」
眼前的甄家兄弟,已經被來福當成是來自冀州的豪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