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郎君,你的蛋動了
潁川陽翟,水鏡山莊。
此地南傍玉溪山,北臨蠻河,臨湖而建,遠遠望去,猶如碧水長天,屋舍與竹林渾然一色,綠霧山影,宛如仙界。
清風徐來,屋頂的相風銅烏微微晃動,發出咿咿呀呀的金屬摩擦聲。
司馬徵聞聲一笑,放下手中木簡,向著忽然出現在書房裡的身影行禮:「嗨呀,不知天駟大駕光臨,徵有失遠迎。」
言談自若,似乎對於眼前之人,並不陌生。
而此時出現在司馬徵面前之人,正是此前在豫州以新任大賢良師身份,在背後操縱汝南黃巾攪風攪雨的神秘面具人。
他的身份,赫然是神秘組織天宮的一員,代號龍駒天駟。
至於司馬徵,同樣是天宮的成員,代號雲璃水鏡。
相比於豫州之戰時的從容,如今的天駟稍微顯得有些狼狽,面對司馬徵時,語氣更是帶上了幾分埋怨和不滿:「我在豫州奔波勞苦,你倒好,日子過得這般清閒。」
司馬徵優雅地為他盛滿一碗甘醇的靈泉水,朗聲笑道:「誒,正所謂能者多勞嘛,天駟思通道化,策謀奇妙,徵怎及萬一?更何況我為玄宗水象,山莊內外不知藏了多少朝廷眼線,我若出手,必被察覺。到時真龍一怒,誰能擋之?徵的個人安危是小,天宮的利益事大啊。」
此話倒也不假。
雖然司馬徵幽居於故鄉之地,不問世事。
奈何樹欲靜而風不止,自太平道造反以來,整個道門玄宗上下都受到了張角牽連。而這其中,玄宗五象作為道門檯面上的最強者,自然更是受到了來自朝廷和世家的嚴密監控。
畢竟出一個張角,已經讓整個漢室和儒門都為之動盪不安了,再來幾個,那還得了?
天駟舉起陶碗,將甘冽的靈泉水一飲而盡。
他以借屍還魂之術,奪舍張梁屍身,自然是不用吃喝的,可靈泉非是世俗食物,其中蘊含的天地元炁大益神魂,是少數能對靈魂起到效果的寶物。
放下陶碗,天駟看向司馬徵:「你個好好先生,糊弄別人也就罷了,現在還搪塞起我來了?交予你的軒籙,解析得如何了?」
話音方落,天駟身上突兀地湧現數道雷光,銀蛇噼里啪啦地四處亂躥,書房之內的家具頓時就遭了殃,仿佛被雷劈過似的,變得焦黑一片。
司馬徵一手結印,一手並指為劍,連封天駟胸前七大穴。
「一氣統三為正宗,陰陽二遁分順逆,鎮!」
陰陽二氣隨著司馬徵的指尖轉動而旋轉,交融並匯,合而為一,又一分為三,在天駟的身上交織成一副奇異的星空虛影,最後化作八卦圖案,緩緩收縮,終於將亂串的雷蛇盡數封鎮起來。
做完這些,司馬徵也是擦了擦額頭前的汗水,嘆氣說道:「劫雷之炁,我也只能暫時助伱壓制,無法驅散。」
天駟自離開葛陂,一路上沒少被蒼天降下雷罰,他倒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語氣淡淡說道:「看來張梁的這具肉身,是沒法繼續使用了。」
司馬徵出言提醒了一句:「借屍還魂之術想要瞞過天意,就需要以血脈為引,你留下的血裔雖有不少,但修為符合要求之人,卻是不多啊。」
「我手中還有張角的肉身,只要挺過泰山之行便可,現在最重要的,是解開道器碧落黃泉殘片上最後的軒籙到底寫了什麼,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知道最後的儀式為何。」
天駟目光幽幽,顯然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畢竟他本就是一個死人,既是死人,又豈會害怕再死一次?
然而就在兩人想要繼續商討下一步的計劃時,司馬徵書房裡懸掛著的上古九洲堪輿圖忽然嘭地炸開一團火光。
「嗯?」
天駟與司馬徵的目光頓時都被吸引過去。
「豫州的龍氣出事了?」
「依照方位,應當是在昔日魏國舊都大梁附近的金水河……」
「看來,是埋在地底下那條假龍出事了。」
司馬徵心中一驚,隨即便掐指推算,可不算還好,算完一卦,他的表情變得更加難看:「依照先前的卦象,魏武天命,本該是定數,如今看來,那裡必然發生了意料之外的變化。」
天駟也是忍不住擰眉:「魏王假身懷昔日魏國龍氣,雖然只是一頭假龍,可這一絲氣數,若運用得當,必可養出一頭黒蛟。」
「唉,黒蛟者,武運昌盛,唯獨命格似龍非龍,終究是要為王前驅。本來這魏王假身上的龍氣,當為七殺所得。七殺為將星,屬火、金,位居南斗第六星,遇帝為權。在十四顆主星之中,個性可謂最強,象徵威勇,主肅殺。因而具有運籌帷幄的能力,擁有剛烈偏激、逞強好勝、冒險犯難的特性。人生大好大壞,成敗難論。」
司馬徵一抬手,天星命冊頓時浮現他的掌中,翻看之後,他再次愁眉不展:「按照吾等當初的布局,待七殺應命之後,殺魏王假,奪取其身上的那一絲大魏龍氣,起兵征伐,便能逢凶化吉,無往而不利,方便吾等於泰山行事。可如今天星命冊上,七殺還未歸位,魏王假就已授首,這……」
出現了意料之外的變數,天駟亦是神色凝重起來:「伐天大計,不容有失,你繼續解析剩下的軒籙,至於變數一事,我會解決。」
「那便有勞天駟了。」
司馬徵深知,此時的天駟宜靜不宜動。
只可惜事已至此,由不得他們安坐不動了。
而在此時……
陳留,刺史府邸。
哆哆哆~
「郎君,這是什麼蛋啊?感覺蛋殼好硬啊,跟石頭一樣。」
貂蟬的俏臉湊近巨蛋,伸出纖纖素指,這敲敲,那打打,化身成為了一個好奇寶寶,圍著巨蛋不停打轉。
王景在一旁盤腿而坐,身子歪歪扭扭,左手托住下巴,神色略顯頹廢:「我哪知道?甚至我都不知道這個巨蛋要怎麼才能孵化,要不乾脆炒了吃得了。」
說完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這麼大一個蛋,味道肯定不錯,而且分量十足,正所謂蛋之大,一鍋蒸不下,多出來的部分,我想好了,完全可以蒸、炒、煮、炸都來一套,那滋味,嘶……想想就得勁!」
嗡嗡嗡~
似乎是感受到了外界的惡意,擺放在案几上的巨蛋微微晃動起來。
貂蟬被嚇了一跳,隨後驚喜叫道:「郎君,你的蛋動了!」
王景上去拍了拍硬邦邦的蛋殼,嘴上嘖嘖稱奇:「還真動了啊?」
隨後看向貂蟬:「要不,等它孵出來,養肥了再吃?」
「好呀好呀。」
貂蟬興奮地拍起小手,她曾經當過流民,嘗過飢餓的滋味,因此對於美食更加嚮往,光是聽了王景方才的描述,她就直接濕了……嘴角,饞得直流口水。
嗡嗡嗡~
巨蛋再次晃動起來,仿佛在表達它的不滿。
啪~
王景又伸手拍了拍巨蛋,一臉嫌棄和不滿:「動什麼動,一直震個不停,你以為你是震蛋啊?」
貂蟬忍不住問道:「郎君,如果孵化出來的是一隻仙禽,就這樣吃掉會不會太暴殄天物了啊?」
王景聞言滿臉惆悵:「就是因為知道孵出來的肯定會是一隻仙禽,我才想著殺了直接吃肉的。你想啊,仙禽的壽命動輒千年,我才能活幾年?等它孵出來,怕不是它都還沒長大,我就得先入土了。與其讓它給我養老送終,還不如現在吃進肚子裡更實在。」
白養一頭仙禽一輩子,投入海量的資源和畢生的精力,只為給自己還未謀面的子孫後代謀福利?
這特麼跟牛馬有什麼區別?
而且仙禽養起來之後,能不能落到自己的直系後裔手裡還是兩說呢,指不定到時候養著養著,就成了家族的資產了。
畢竟神獸、仙禽的消耗極為驚人,對於個人來說,除非位高權重大富大貴,否則根本養不起。
更遑論王景連幾年後的危機都不知道能不能安然度過,哪裡還有心思去考慮養仙禽這種布局長遠之事?
大漢立國四百餘年,中間還經過幾次大亂,因此除開皇室之外,能養活神獸、仙禽的家族,一共都沒幾個。
很多家族都是養著養著,就養不起了,甚至有些倒霉蛋,直接因此而家道中落,讓家族從世家跌落寒門。
否則王允也不會這麼大方的把巨蛋給王景了。
在王允看來,這玩意兒就是魏王假的一件收藏品罷了,有一定的收藏價值,稱得上珍貴,但沒什麼使用價值。
對於世家豪族而言,普通的靈獸反而更有性價比。
比如曹仁贈予王景的坐騎絕影,就是一匹擁有靈獸血統的名駒,奔走如飛,能日行八百里路。
這樣的靈獸,猛將得之,在戰場上便可來去自如,王景得之,跑路的時候速度飛快,這不比一頭幾百年後才能派得上用場的仙禽有用多了?
就在王景暗暗吐槽自己運氣差的時候,房門被敲響了。
「郎君,主人有請。」
「父親找我?何事啊?」
「奴婢不知。」
「行吧,我這就過去。」
王景吩咐貂蟬照看好巨蛋,自己則是正了正衣襟,前去面見王允。
書房裡,不止有王允,王宏和許嵐也在。
許嵐還是老樣子,依舊冷著一張臉,就沒見她對誰笑過。
倒是王允和王宏兩人心情不錯,尤其是王允,給王景的感覺是他仿佛脫胎換骨一般,短短几天時間,就變化巨大,精進如斯。
王景心中頓時一喜,王允變得越強,自己就越安穩,這是好事啊。
「恭喜父親修為更上層樓。」
「哈哈哈,元旭眼力不錯嘛,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王宏朗聲大笑,隨後又讚許道:「說起來還是多虧了你與彥雲,若非在你們二人的襄助之下,取回神物丹羽,短短數日之內,你的父親也無法精進如斯。」
王景疑惑:「這是為何?」
王宏愣了愣,目光看向王允:「子師,此事還是由你來解釋比較好。」
「嗯。」
王允點了點頭,便對王景說道:「元旭,你已修習過《真陽九煉》,那麼就該明白,同為丹羽聖炎,品質也是存在著差異的。」
王景點了點頭:「確實如此,我將聖炎種入心田之後,便以之洗鍊了自身腸胃,修成第一煉。可當我想要進行第二煉的時候,卻發現洗鍊臟腑的效率差了許多,不僅花的時間多了,就連效果也遠遠不如第一煉。此事我正想詢問父親,為何同為聖炎,差異會如此之大。」
《真陽九煉》的修煉方式王景早已透悉,無非就是將丹羽聖炎種在心田處,形成一縷火苗,或者說是火種。
而這一縷火苗和火種,可以引燃被王景吸納進體內的天地元炁,從而形成用之不竭的丹羽聖炎。
但火種的火,和王景的火,顯然有著本質的區別,而這份區別,就在于丹羽聖炎的火種,並不是王景自己凝練出來的,而是他從丹羽上吸取的鳳凰之火。
那些被引燃的元炁所產生的火焰,才是被王景自己凝練出來的。
這兩種火焰,都基於元炁而存在,都以天地元炁為燃料,看似並無差別,可實際上卻是截然不同。
王允表情鄭重,將這一關乎太原王氏立足根本的秘密,告知王景:「此事歷代都是口口相傳,即便是功法上也未曾明文記載。因為只有丹羽上的聖炎,才是真正的聖炎,而被我們自身以天地元炁引燃的聖炎,則根本不是聖炎,至少兩者有著本質的不同。」
「本質的不同?」
王景凝眉深思,心中疑惑更深。
「不同之處就在於,我們所凝練出來的聖炎,只是借用了一部分聖炎的力量罷了。真正的聖炎,乃是鳳凰身上的神火。而鳳凰為上古仙禽,其早已參悟生死之道,修為之高,更是能將其對生與死的感悟,變為道蘊,烙印在法力之中,此乃法有元靈之境。」
「法有元靈?」
王景驚訝。
「此乃鍊氣的高深境界,據說達到此等境界之人,其法術已然具備靈性,完全可以當成活物來對待,甚至可以做到滴血重生。」
王允取出裝有丹羽的血色琉璃玉匣,看向王景,語氣鄭重:「丹羽實際上完全可以看做神鳥鳳凰的分身,哪怕只是一縷小小的火苗,本質也絕非吾等所能想像。此前為父雖然是五煉的境界,實際上只有三煉是使用了丹羽,剩下二煉,都是水磨工夫,為此效果差了許多,導致這些年來,修為始終停滯不前。」
「如今雖然取回丹羽,讓我的五煉修為實至名歸,奈何為父的潛力已然耗盡。而元旭你與彥雲不同,你們潛力猶在,為家族計,日後丹羽上的聖炎,就由你們二人來吸取吧。」
言罷便將血色琉璃玉匣推到了王景的面前。
丹羽聖炎上的每一份力量都無比珍貴,如今家族只剩下兩根,其中一根還能量耗盡,陷入沉睡之中。
剩餘的一根雖然力量充足,但留存的能量終歸不是無限,不能肆意取用。
王景聞言,肩頭也是沉甸甸的,感覺身上仿佛背上了一副重擔:「是,景必用心修煉,絕不辜負父親的期待。」
「嗯。」
王允欣慰的點點頭,隨後就聊起了修煉上的事情:「此前為了讓你專心修習《真陽九煉》,故而放鬆了對學業的要求,如今你鍊氣已小有所成,是時候該多讀讀四書五經,磨礪心性了。別看這大漢的天下,流派之眾難以勝數,可獨尊者,卻是唯有我儒家。其餘各大流派,無論是道家鍊氣、還是兵家煉體,其威能都遠不如思能之力浩瀚無匹。」
「啊……這……」
王景不是不喜歡讀書,可四書五經他讀起來就昏昏欲睡,根本看不進去啊。
反倒是各種搜集來的志怪雜談,上古神話,他讀得津津有味。
不過面對王允,他當然不能說自己的真實想法,只好硬著頭皮說道:「父親放心,五經之學,景雖仍有諸多不解,卻早已能倒背如流。」
有著法身這個外掛,背書和默寫什麼的,王景是不怕的。
但是要他註解,那他就只能跪下了。
王允是何等精明之人,只一個眼神,就看出了王景心裡頭的小九九,頓時表情漠然道:「你如今已有過目不忘之能,為父知道背誦之類的考較定然難不倒你。不過讀書是為了領會聖人的教誨,是為了明悟自身的志向,而不是僅會背書,那不叫讀書,叫讀死書。」
王景低頭:「父親教訓得是。」
王允見王景態度還算誠懇,語氣便也柔和了幾分:「你可知儒門的神通何來?」
王景思考了片刻,回答道:「儒門神通多以思能之力驅動,而思能之力源自人心中的念頭。」
「對極。」
王允滿意的點點頭,隨後又說道:「然則一個人就有千百念,而成千上萬之人,所思所想又該是何等混亂無序?如此龐大的思能之力,你要如何調度乃至駕馭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