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是幾句話的功夫,郭嘉就挑動了三人的情緒,將泰山寇的內部矛盾全然試探出來,既已得知昌豨與吳敦不和,吳敦和尹禮又是同一陣營,郭嘉也就收斂起笑容,沒再繼續挑撥三人關係:「我對你們之間的糾紛不感興趣,想活命,就乖乖閉嘴,聽我說話。」
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郭嘉此刻,正顯露出霸氣無比的一面。
而吳敦雖然在氣頭上,聽到這話,也不好繼續發作,「哼」了一聲便坐回原位。
祊水河畔,平邑南門。
典韋率一千步軍作為先鋒,星馳夜赴,總算是在三日之內便抵達這裡。
當地縣令面對數萬亂軍,原本正惶恐不安,看見典韋率援軍抵達之後才終於鬆了口氣,將懸著的心暫時放下。
縣令戰戰兢兢地上前問好:「典校尉,多虧你來得及時,據聞亂軍已經抵達南武陽,如今城中百姓無不翹首以盼朝廷天軍到來,掃滅叛賊,平定諸縣。另外吾已備下酒宴,為典校尉你接風洗塵。」
「不必了,作戰期間,禁止飲酒,此乃軍法。」
典韋擺手拒絕。
他平日裡與張飛還有郭嘉都是無酒不歡之人,不過自從加入到王景麾下,典韋已經習慣了戰時禁止飲酒的這一條例,不敢有絲毫逾越。
更何況如今軍情緊急,也不是他能優哉游哉吃喝玩樂的時機。
抵達平邑之後,典韋便立即派出斥候四處查探情報,待斥候返回,便馬上認真詢問起來:「眼下敵軍進兵至何處?」
出去偵查了一番後,回到平邑城的斥候當即回稟:「校尉,敵軍大部隊依舊停留在費縣不動,但是派出小股部隊四面出擊,劫掠鄉里。」
平邑一帶,地形結構複雜,崎嶇的山地就占了總面積的百分之八十五以上。
而敵軍裹挾鄉民,人數眾多,因此能夠進兵的路線並不難猜。
典韋攤開地圖,對照著上面兩座城池之間的位置,神色凝重,陷入沉思:「平邑至費縣,相距不到百里,村落主要聚集在祊河沿岸一帶,根據平邑縣令所言,大部分村民還未來得及撤走,若是不去救援,恐怕會造成不小的威脅。」
平邑城牆低矮,守軍不過數百,就算加上新進駐的一千青州兵,總人數也不到兩千人。
一旦讓敵軍從容劫掠祊河兩岸的村寨,裹挾數萬百姓,到時候敵軍的主力部隊就可以輕輕鬆鬆地在後方壓陣,驅民攻城,消磨守軍的體力和士氣,最後趁著守衛疲憊,一鼓作氣拿下平邑城也不是沒有可能。
典韋雖未曾正兒八經地學過兵法,可好歹也跟在王景身邊有一段時日了,不久前還一同征戰徐州,因此倒也積累了一些作戰經驗。
很快典韋就根據收集來的情報信息做出了他的判斷:「主力部隊剛過泗水,想要抵達平邑還需要六天,在此之前,我必須為守城爭取足夠多的時間。」
而想要扛住敵人的進攻,光死守是不夠的,如今的第一要務乃是不能讓敵軍繼續滾雪球一樣壯大兵力。
因此權衡得失之後,典韋打算主動出擊,隨即他便立即找來平邑縣令,讓他抽調人手押送糧草和負責帶路。
一聽典韋這點人馬,居然不據城而守,反而主動出戰,平邑縣令當場就慌了,趕緊出言勸阻:「武猛校尉切莫衝動,敵軍勢大,吾等當固守待援才是啊。」
典韋聞言搖頭說道:「眼下敵軍才攻破費縣,還分兵劫掠,此時正是其立足未穩之際,若吾等據守不出,坐視敵軍肆虐,恐怕只需短短數日,敵人便可裹挾十萬流民前來攻打平邑,那才是真正的危險。」
平邑縣令聽完典韋的分析,也是無可奈何,最終只得聽從典韋的建議。
沒一會兒功夫,縣令便聚集了大量鄉勇,並且從中選出幾個嚮導負責帶路,隨後又調配人手,負責押運糧草,讓典韋和他所率領的士卒能夠專心作戰。
休整一夜之後,翌日清晨,典韋早早起床,叫醒全軍,用過早飯之後立刻出動。
大軍沿著祊河南下,向著費縣逼近,沿路幫助疏散村民,讓他們趕緊躲進平邑城中。
平邑的城牆雖然低矮,但好歹還有些防護,能夠稍微阻擋一下敵軍的進攻。
隨行的村民之中有不少青壯人口,這些人進入平邑城後,緊急時刻還能招募成軍,進行防守,算是變相削弱了敵人,壯大了自己。
這一增一減,差別不小,很多時候一場戰役的勝負,就是由這一點點細節所堆積起來的,最終細節決定成敗。
典韋親率一千勇士,沿河而下,果然發現闕宣派出劫掠的小股部隊。
只見敵軍數量極多,分成了數百股,到處肆虐,以至於周圍的村落烽煙四起,當地百姓慘遭人禍的荼毒。
不過這對典韋而言卻是一件好事,敵軍分兵劫掠,意味著他們的兵力分散各處,少則幾十,多也不過數百,這種不成建制的搶劫團隊在戰鬥力方面也只能勉強欺負欺負村民,典韋率領千餘勇士,很快將這些人逐個擊破。
對手甚至無法對典韋所部造成什麼傷害,但這也難怪,畢竟典韋麾下的這一千人可是從三十萬青州兵裡頭優中選優挑出來的精銳。
他們不僅一個個身材魁梧,全都是一米八以上的彪形大漢,每日習武操練,堅持不懈,又有好酒好肉養著,身體愈發強健,能披五十斤重的鐵甲,日行三十餘里,然後破陣殺敵。
反觀闕宣的叛軍,成員大多是盜賊流寇出身的亂民,讓他們燒殺搶掠,他們肯定是嗷嗷叫喚。
可若是讓他們上陣殺敵,那他們就只剩下嚶嚶嚶了。
一群缺乏組織性和紀律性的流寇,又豈是典韋麾下這千餘青州肌肉猛男的對手?
幾乎是一個照面的功夫,他們便被典韋殺得潰不成軍,匆忙收縮兵力。
費縣,占了縣衙當賊窩的闕宣,聽到手下的匯報之後心情很不爽:「一群廢物,區區一千人,就把你們給殺破膽了?」
「陛下,非是吾等無能,實在是敵軍人人披甲,刀槍不入啊。」
「是啊,他們人人皆穿戴重甲,還雙手持戟,殺起人來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吾等哪裡會是對手?」
一群手下,紛紛哀嚎,任憑闕宣如何鼓動威逼,也不肯再出城劫掠了。
畢竟費縣周圍能搶的地方他們都已經搶過了,外面又有典韋這麼一個殺神存在,現在出去浪,那不是找死嗎?
「真是一群不堪造就的廢物!」
闕宣氣得破口大罵,他覺得自己這個天子實在是做得太窩囊了,眼前這群手下,哪個有點開國大將的樣子?
只是遇上一個沒什麼名氣的典韋,就被虐成這樣,如何能成大事?
雖說這件事情,一開始是陶謙在暗中鼓動的,但事已至此,都自稱天子了,闕宣心裡還是希望自己這個皇帝能夠繼續當下去的。
而眼下,必須先攻破平邑,占據地利,依靠那裡的險峻山勢來阻擊敵軍的主力部隊,因此闕宣當即下定決心,大喝一聲說道:「朕乃天子,自有天命庇佑,區區一個典韋,不過無名之輩,安能擋朕前路?爾等立刻集結兵力,朕要御駕親征!」
闕宣很快就集結了超過三萬以上的兵力,一路浩浩蕩蕩,如蝗蟲過境一般向著平邑城殺去。
沿路村落,早被典韋堅壁清野,糧食和人,全部都被強行帶走,讓闕宣十分憋屈。
他的兵力看似雄厚,實際上大部分都是沒什麼屁用的流民,但流民也是人,是人就要吃飯。
這就導致了闕宣的糧食壓力山大,幾乎壓得他喘不過氣,否則闕宣在拿下費縣之後,也不至於主力一動不動,反倒是失了智一般派人下去四處掃蕩村莊掠之於民了。
實在是糧草不足,逼的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闕宣也是在反賊大軍殺到平邑城下時,才得知隊伍中已經有一半人飢腸轆轆了。
身邊無一人可用,以至於從上到下的管理都是一團亂麻,缺少謀士的闕宣此刻也是蛋疼無比。
對於糧食不夠吃這個問題,闕宣壓根想不出什麼可靠的計策,他此時惟一能做的就只有琢磨著攻破平邑之後,看能不能把糧倉給劫了,以此來彌補缺口。
平邑乃是大城,叛軍缺乏攻城器械,急切之間難以奪取,故而還未開戰,闕宣為了不戰而屈人之兵,便派出一名手下前來勸降。
此人穿著搶來的破舊札甲,內襯卻不是漢軍的軍服,而是一件花花綠綠的錦衣,也不知道是從哪個倒霉的富商身上給拔下來的,一身搭配不倫不類。
奈何此人不曾讀過書,更不識得禮數,以至於沐猴而冠不自知,反倒是騎著一匹搶來的騾子,就敢衝到城門前叫陣:「吾乃天子座下,大將軍羊五是也,爾等若是識相,就趕緊開門請降,否則城破之後,雞犬不留!」
「什麼玩意兒?」
典韋實在是被眼前的這一幕給弄得有些迷糊。
天子?
大將軍?
敵人莫不是想用這種方法把自己笑死,好輕鬆攻破城門吧?
典韋實在是難以想像,世上居然真有這種傻子,因此直接對身旁的弓箭手下令:「放箭,射死他。」
「是!」
隨即二十幾個弓箭手,齊齊挽弓,將羊五亂箭射殺於城門之下。
羊五死狀慘烈,渾身都被紮成了刺蝟,當場就暴斃了,瞪大雙眼,顯然是死不瞑目。
「陛下,大將軍死了!」
「啊!羊五不是去勸降的嗎?怎麼就死了?」
人在後方,還未開戰,就死了一個「大將軍」,闕宣這個西貝天子頓時徹底被激怒了,當即怒吼著下令猛攻:「真是豈有此理,必須干他娘的,眾將士聽令,攻破平邑,雞犬不留,為大將軍報仇雪恨啊!」
「攻城!攻城!為大將軍報仇!」
「陛下說了,破城之後,洗城三日不封刀!」
「弟兄們殺啊,破了平邑,搶錢搶糧搶女人,榮華富貴指日可待!」
正所謂哀兵必勝,雖然叛軍之中,許多士卒都不認識羊五這個所謂的大將軍,但並不妨礙他們打著為羊五復仇的旗號燒殺搶掠。
此刻聽說破城之後可以為所欲為,流賊們的士氣還是十分高昂的,畢竟叛軍士卒本就是一群烏合之眾,靠軍規法紀和禮義廉恥根本約束不了他們,只有金錢和女人才能打動他們,驅策他們。
隨後闕宣就開始下令驅趕百姓上前填線,以消耗守軍的弩箭和滾木等防守物資。
這些被擄掠而來的百姓,他們手無寸鐵面黃肌瘦,往往只被發了一根木矛或者竹槍,有的甚至只有扁擔,便被叛軍士卒如同豬羊一樣驅趕著來到陣前,開始蟻附攻城。
「進攻,都給老子進攻,誰敢後撤,我就砍了誰的腦袋!」
反賊主力並不急於進攻,只是拎著刀在後方壓陣,監督流民攻城。
流民之中,但凡有人敢撤退的,上去就是一刀砍死。
「這些天殺的惡賊!」
典韋任俠重義,哪裡見得這種事情,當即怒氣盈胸,雙目噴火:「我遲早要殺光你們這些亂臣賊子,為無辜死難的百姓報此血仇!」
如今炎漢帝朝窮途末路,天下為之板蕩,民不聊生。
叛軍和流賊所到之地,往往鬧得赤地千里,無數村莊被禍害得寸草不生荒無人煙。
典韋本身也是貧苦出身,對民間疾苦看在眼裡,因此非常可能能夠追隨一位明主,掃滅群雄,平定亂世。
守軍在典韋的率領下,奮力死戰,一連三日,殺得城門下方屍體堆迭成山,而譙樓上方,飄蕩的戰旗依舊屹立不倒。
第四日,反賊主力以為守軍體力和士氣都消磨殆盡,便親自上陣,欲一舉攻破城門,拿下平邑。
譙樓上,一千青州兵,只剩下五百多人,而且人人帶傷:「校尉,敵軍主力要上了。」
典韋面容沉穩,一雙虎目,卻是露出凶光:「總算是肯從烏龜殼裡出來了嗎?都準備一下,待會兒跟我一起,殺殺這幫孫子的威風。」
主將如此豪勇,底下的士卒自然不畏生死,聞言無不大笑:「沒錯,一群龜孫子,就知道躲在後面瞎嚷嚷,等下要是敢上來,看我不斬幾個拿去當下酒菜。」
這些青州勇士,雖傷疲在身,但卻猶如被磨礪過的寶劍一般,鋒芒畢露,凌厲非常。
任何敢於來犯的敵人,必然要在他們面前,被殺個頭破血流,折戟沉沙。
典韋鼓舞了士氣之後,便果斷地帶上五百戰鬥意志格外頑強的青州老兵隱藏在譙樓的藏兵洞裡養精蓄銳,至於城頭上的防禦工作,則是先讓一群剛招募來的民壯頂上。
敵軍不知有詐,發現城牆上的防守力度明顯減弱之後,便以為守軍士氣已被消磨一空,當即下令讓流民撤下,自己率領主力頂了上來。
「殺!破城之後,人人有賞!」
「殺啊!攻破平邑,富貴還鄉!」
反賊主力人人爭先恐後登上城牆,他們一個個狀若瘋魔,恨不得現在就殺入城中,肆意妄為一番。
叛軍本陣,闕宣聽聞已有士兵殺上城頭之後亦是忍不住心中狂喜,隨後便帶兵上前,想要一鼓作氣,拿下平邑。
闕宣甚至在腦海中都已經計劃好了,待會兒破城之後,他要如何好好發泄一番心中的憋屈和憤怒,之前他可是被典韋打得灰頭土臉,因此心中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該如何還以顏色,一雪前恥。
然而就在這時,典韋動了。
五百青州勇士,手持雙戟,身披重甲,自譙樓中悍然殺出。
典韋奮勇當先,衝殺在前,只見他怒聲咆哮,豪氣沖天:「眾將士,殺敵報國,就在今日!」
隨即施展自悟之絕學《移山九印》,此功脫胎自道門玄功《六甲秘祝》,腳踏大地便可力大無窮,似有移山填海之能。
典韋年輕時追獵食人猛虎而誤入深山之中,偶遇一奇人,得傳道家妙法,將之以自身武道結合,遂成此絕學。
「氣沖斗牛!」
典韋猛然一喝,只見他施展了九印中的「斗」字印,以丹田氣海發聲,音波震顫周身竅穴,隨即肌肉暴漲,澎湃的精氣化作一道血色狼煙,沖天而起。
咚咚咚~
典韋腳踏大地,力從地起仿佛無窮無盡,此刻的他身披五色神牛寶甲,整個人猶如虎入羊群一般,雙戟旋轉捲起颶風,連斬七十餘人,隨後又飛擲手戟,殺了敵軍兩名戰將,直接殺得敵軍士氣崩潰。
眼見典韋如此兇悍,簡直就是惡來再世,敵軍頓時膽氣皆喪,他們本就不是青州勇士的對手,如今又遇到典韋這樣的絕世凶人,當場便被打得狼奔犬突,四散而逃。
敵軍主力被趕下城頭,同時恐慌的情緒也迅速蔓延,原本就靠高壓來統治的流民部隊,頓時不受控制,出現了騷亂。
典韋見此,當即決定出城追擊:「兒郎們,隨我殺敵!」
五百青州兵,勇不可當,自正門殺出,狂追五里,直殺得敵軍血流成河,才慢慢撤回城內,進行休整。(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