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韋的反擊戰贏得酣暢淋漓,重挫敵軍士氣,慘重的損失讓闕宣足足花費了三天時間才堪堪收攏殘兵,重整軍心,期間不敢再來攻打平邑。
而等到闕宣發現狀況不對,欲再次對平邑發起猛攻之時,已經為時已晚——程昱的主力部隊抵達戰場,闕宣再無一絲勝利的可能。
「君明,此戰真是辛苦你了。」
赴任城上任太守一職的程昱,與典韋私交不錯,如今看他身受十數創,當即關心他的傷勢:「華老親自帶了一隊醫護兵過來,你要不要先治療一下身上的傷勢?」
「一點皮肉傷,不礙事。」
典韋神情自若,他武骨大成,體魄雄壯,天生底子就比別人厚實,區區一點小傷確實無礙。
不過華佗還是親自帶人過來,幫他處理傷口,讓他能儘快痊癒。
華佗不愧是外科聖手,如今又得王景提點,懂得用酒精清洗傷口,再用陣線縫合,並且塗抹特製的金瘡藥。
受傷的三百多青州兵,愣是被他帶著醫護兵救回二百多人,將原本已經半隻腳都踏入鬼門關的傷者,愣是給拽了回來。
毫無疑問,此舉大大鼓舞了軍中的士氣,而華佗的神醫之名亦是不脛而走,不僅全軍士卒熱議,就連兗州的百姓也開始對此津津樂道。
救治完了傷兵,閒暇之餘,華佗也帶著醫護兵為平邑城中的普通百姓看病,開一些專治頭疼腦熱的方子給他們,幫助不少人擺脫了病痛的折磨。
這種舉動,讓醫兵營在民間狠狠刷了一大波的聲望,幫王景收割了大量的民心。
畢竟醫兵營可是王景出資創立的,在戰場上受傷後並未因各種併發症而傷口發炎死掉的士卒,誰不對王景感恩戴德?
待典韋傷勢好轉,程昱才找到他,詢問戰況:「君明,眼下情勢如何了?可知闕宣尚有多少兵馬?」
「敵軍已被吾率軍擊退,不過當時我軍已然疲敝,無力繼續追擊擴大戰果,闕宣的主力傷亡應該有限,頂多是士氣有些低落罷了。」
典韋也很無奈,當時主要是手頭上可用的兵力太少了,而且他麾下的青州勇士,都是步軍。擅長打攻堅戰和防守戰,卻不擅長打殲滅戰,總不能追著敵人的潰兵漫山遍野亂跑吧?
若是當時他手裡能有數百騎兵,怕是能直搗黃龍,運氣好點,當場生擒闕宣這廝也不是不可能。
「不必苛責自己,君明你做得已經夠好了。」
程昱好嚴安撫住了典韋,隨後又說道:「我軍主力已經抵達戰場,要贏其實不難,真正困難之處,在於如何殲滅這群叛黨。」
闕宣雖然自稱天子,但本質上仍是流寇。
而流寇最麻煩的地方,就是他們堪比蝗蟲一般的破壞力,還有類似蟑螂一樣的機動性,只要一次打不死,他們四處遊蕩劫掠之後,便又會裹挾流民再次大舉來犯。
這世上只有千日做賊的,豈有千日防賊的?
王景也不可能分兵處處進行防守,因此對付闕宣這樣的流寇,不打則矣,要打,就必須一次性打死。
程昱指著地圖,認真思索對策:「我軍此時不宜主動出擊,只要把守住各個山道口,防止敵人逃脫即可。」
蒙山山脈,綿延百里,地形複雜,到處都是深山老林。
程昱來的路上,就想好了要如何層層設卡,閉鎖主要幹道,布下天羅地網,將闕宣的主力困死在這群山之中。
他不貪功,不冒進,從一開始就作戰目標十分明確,因此率軍進駐平邑城之後,立刻按部就班開始調兵遣將,設局圍殺。
除開留下一千人士卒駐守平邑之外,其餘兵力則是分散各處占據險要之處,如同下圍棋一般,不斷落子,在蒙山這塊棋盤上,占據各處河流谷口,封鎖道路,徹底堵死了闕宣的進兵路線,用兵策略與戰國時期的殺神白起頗有幾分相似,都是以少數兵力包圍多數敵軍的思路。
六千大軍,各占地利,分而不散,彼此遙相呼應,連成一片,如同蛛網。
一旦受到攻擊,便有來自四面八方的援軍來救,反倒是闕宣不懂兵力調度的技巧,明明擁有人數優勢,卻被打得顧此失彼,無所適從。
進攻連番失利,本就低落的士氣,更是跌入谷底。
裹挾來的流民,也因為缺少糧草而大量逃走。
甚至一些從徐州追隨而來的流民,也開始跟著逃跑。
困守費縣的闕宣,察覺局勢不妙,已經開始琢磨後路,可還沒等他下定決心撤退,郭嘉便領著昌豨、吳敦和尹禮三人,帶著泰山群寇,攻占華縣,斷了他的後路。
四面楚歌闕宣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已陷於死地,無路可逃。
費縣城外,大軍合圍,惟一露出的一處缺口,朝向東南,卻是一個陷阱。
闕宣若真從此路逃走,必然被郭嘉率軍追殺。
費縣北門,闕宣站在城牆上,目光死死看著城外綿延十里的軍勢,頓時發出絕望而瘋狂的大笑:「朕乃天子,豈能死在這裡!」
而他的身邊,原本飛揚跋扈的開國大將們,一個個低垂著腦袋,不發一語。
當初他們有多囂張,眼下就有多絕望,四面八方都是敵人,如此十面埋伏,昔日霸王項羽都要飲恨,更何況是他們?
從賊的小兵也許還有活命的機會,但稱帝的闕宣必死無疑,而他們這些個所謂的開國大將,也全都在官軍必殺的名單之上。
現在才想著要投降,已經太遲了。
費縣城外,西北面,是程昱率領的青州兵。
而東北面,則是郭嘉率領的泰山群寇。
相比於軍容統一,士氣如虹的青州兵,昌豨身後的泰山寇則是一群難登大雅之堂的歪瓜裂棗,站沒站相,坐沒坐相,隊列中亂鬨鬨的猶如市集一般,毫無組織和紀律可言,一看就是烏合之眾。
不過郭嘉也沒將殲滅反賊的希望放在他們身上,只是暫時還需要藉助他們的力量堵死闕宣的逃跑路線罷了。
昌豨心有餘悸地瞟了一眼費縣的城牆,隨後回頭看向郭嘉:「要勸降嗎?」
費縣的城牆雖然不高,但要攻城,傷亡必然不小。
如今泰山寇接連折損了不少兄弟,可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了。
郭嘉打了個哈欠:「勸吧,雖然沒什麼用,但好歹做做樣子,免得又有人說些難聽的閒話。」
這漫不經心的語氣和態度,讓昌豨看得眼皮直跳。
但是為了生存,他也只能忍了,派了幾個騎馬的好手,上去勸降。
果不其然,被城頭的反賊用弓箭給射了回來。
闕宣一眾反賊頭目,自知必死,哪裡還肯投降?
郭嘉見狀則是不以為意,只是一雙眸子,冷冽的殺機悄然流轉:「負隅頑抗?正好,破城之後,雞犬不留。」
黃巾軍造反,好歹是因為官府和豪族逼迫太甚,不給百姓活路,百姓自然要揭竿而起。因此平復青州黃巾軍的時候,王景沒有大開殺戒。
但闕宣此人卻不一樣,他在下邳起家,自稱天子,隨後又跑來兗州搞事,不知造了多少殺孽。
這樣的人,死不足惜,萬萬沒有饒恕的道理。
昌豨有些虛了,試探著問郭嘉說道:「郭祭酒,吾麾下的兒郎皆不擅攻城,這可如何是好?」
郭嘉冷冷地掃了昌豨一眼,看得他渾身發麻,隨後才輕蔑地說了句:「怕死就怕死,不過也無所謂,反正沒指望你們這群廢物去參與攻城。」
「我忍你很久了,你狗X的說話注意點分寸!」
吳敦被連帶著一起吃了頓嘲諷,心情非常不爽,雙眼怒視郭嘉。
郭嘉轉過頭,看向他:「怎麼,你想主動請纓,參與攻城?」
「我沒有!」
「那就安靜一點,繼續你的廢物不好嗎,非得出來找罵?」
「你!」
吳敦被氣得說不出話來,他也不敢再說了,生怕郭嘉安排他去攻城。
費縣,城外大軍連綿無盡,旌旗如雲,劍戟如林,紅衣如火,黑甲如潮,如此盛大的軍容,使人望而生畏。
闕宣唯恐官軍發動進攻,將主力聚集在各段城牆之上,還封死了所有的城門出口,顯然是打定了主意要殊死抵抗了。
只見牆頭上方,闕宣身披甲冑,手持長劍,正在賣力地鼓舞士氣:「我軍只需守得此城,陶使君必會派兵來救援,到時候裡應外合,何愁滅不了眼前這區區萬餘兵馬?」
生死關頭,闕宣也不再吝嗇賞賜,直接命人將搶來的財貨全都抬了出來,然後將裝滿一箱的金銀珠寶踹翻在地,大聲怒吼:「都看到了嗎?只要肯拼命,這些錢都是你們的!等擊敗了眼前的官軍,吾等攻入兗州,到時還能搶到更多!」
「你們甘心一輩子庸庸碌碌,活得像一灘爛泥嗎?」
闕宣也是豁出去了,用盡手段鼓舞軍心士氣。
如今城門被封死,城中守軍逃不出去,加上他們本就是一群路口,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親眼看到那麼多財寶散落在地,珠光寶氣晃人眼,許多叛軍士卒這輩子都沒見過如此多的寶貝,怎能不心動呢?
他們紛紛表示願意拼命,要與眼前的官軍決一死戰。
「很好,跟他們拼了!」
「拼了!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
城中的反賊紛紛大聲叫囂起來,仿佛末日降臨前最後的瘋狂。
而在城外,也都聽到了城中傳出的不正常響動。
不過無論是程昱還是郭嘉,都對此不為所動。
螻蟻的掙扎,撼動不了大局,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這一點點小花招毫無意義。
昌豨看向郭嘉,忍不住開口問道:「敵軍士氣高昂,現在若是攻城,戰損會很驚人,不如長期圍困。」
身為資深流寇,昌豨心知有準備的城池究竟有多難攻打,而在技術實力不足的情況之下,攻打這種有城牆的城池,部隊的傷亡會相當慘烈。
不過他卻不知道,一種全新的戰爭利器,已經出現,而舊有的攻城戰術,也被徹底革新。
換句話而言,昌豨的戰鬥經驗,已經落伍了。
郭嘉遠眺費縣城牆上密密麻麻站著的反賊士兵,露出輕蔑的微笑:「區區一座縣城而已,破之易如反掌。」
就在昌豨、吳敦和尹禮三人對這話大惑不解的時候,一輛輛木頭車子被推出到兩軍陣前,然後是一群穿著麻衣的墨者,開始解開繩索,將車上的零件一一拆卸下來,原地進行組裝。
這些墨者的動作十分熟練,有條不紊地完成著他們手裡的工作,將一台又一台結構複雜的機械裝置,立了起來。
郭嘉掃了一眼,語氣淡然道:「十五台巨石炮,這數量應該是夠了。」
因為最開始走的是水路,後來又要從船上卸下來,加上平邑的地形崎嶇,就是官道也不太好走,因此將這些巨石炮的運到前線,花費了不少時間。
不過緊趕慢趕,還是趕上了今天的這一場戰鬥。
「此乃何物?」
就連此前一直膽大囂狂的吳敦,看到眼前的巨石炮之後,心中也惴惴不安起來。
作為戰爭機器,巨石炮的巨大形體,本身就壓迫力十足,冰冷的木頭更是散發出一種讓人頭皮發麻的猙獰和恐怖。
由於消息的閉塞,他們這些泰山寇,根本不知道巨石炮的存在。
而當初王景與泰山寇交戰的時候,也沒有使用巨石炮這種戰術兵器,因此無論是昌豨,還是吳敦和尹禮,都對眼前的這個新事物,感到十分陌生。
「此物名為巨石炮,至於威力,以你們的智慧,用說的恐怕很難讓你們理解,所以還是自己親眼去看吧。」
郭嘉話音剛落,巨石炮便開始運轉起來,齒輪轉動的摩擦聲不斷傳出,各個構件彼此聯動,將強大的重力勢能轉化為機械能。
隨著力量的傳導,配重裝置高高升起,隨後猛然落下,最終巨大的機械能通過槓桿原理轉化為了龐大的動能,成功將上百斤重的石彈拋飛出去。
石彈呼嘯破空,眨眼間,四百步外的費縣便仿佛遭遇了流星天墜一般,黃土夯實的的城牆轟的一聲炸響。
脆弱的土牆哪堪如此摧折?
在連綿起伏的轟隆聲中,二十發石彈,只命中了三分之一。
但即便只有這三分之一,石彈巨大的動能依舊將城牆轟得凹陷下去,城牆上的士兵更是如遭雷擊,被被衝擊波震傷了五臟六腑,修為稍弱者,更是當場吐血倒地不起。
飛入城中的石彈,也以摧枯拉朽的狂霸姿態,推倒了一大片的房屋。
其中有運氣不好的,當場就被砸得血肉模糊不成人形,化為一灘可怕的肉泥。
剛剛還叫囂著要決一死戰的反賊們此刻瞬間失聲,他們初上戰場,此前的對手也不過是各地的鄉勇和疏於訓練的郡國兵,何曾見過如此慘烈的死法?
在石彈的連續轟擊之下,他們當場便士氣崩潰,在呼嘯的破空聲中瘋狂逃竄,邊逃還邊哭喊道:「妖法,官兵會妖法!」
「快逃命啊!」
「錢我不要了,放我出城!放我出城啊!」
石彈威力驚天動地,可實際上破壞的主要還是城牆,真正被砸死的叛軍不過數十人罷了。然而恐慌的情緒在蔓延,沒人願意面對這種可怕的戰爭兵器,哪怕只是被擦中,也是非死即殘。
闕宣根本無法阻止士氣的崩潰,因為面對巨石炮的攻擊,他束手無策,完全拿不出任何反制的措施和手段。
如此被動挨打,士氣不崩才見鬼了。
要知道叛軍士卒大多數都是被煽動和裹挾而來,讓他們打家劫舍,他們還可以奮勇爭先。可若是讓他們去拼命,那就指揮不動了。
叛軍士卒是決計不肯拼命的,畢竟拼命了還怎麼賺錢?
兩軍陣前,十五台巨石炮在墨者的操縱之下,開足馬力運轉。
一時間,費縣上空石彈如雨,而且這下的,還是一場要命的彈雨。
轟隆隆~
一百四十餘斤重的石彈狠狠落下,縱使是用夯土和石塊堆砌而成的城牆都要抖三抖,更何況是城中的木頭建築?
反賊大軍,還未與官軍交手,就被砸了個七零八落,原本好不容易被鼓舞起來的鬥志,也再次跌回了谷底。
闕宣呆呆地站在城頭前,雙目充滿赤紅色血絲,絕望已經瀰漫在他的臉上,此時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靜靜地等待著最終時刻的到來。
咔嚓~
嘩啦啦~
其中一段城牆,被巨石炮命中多次之後,終於支撐不住,牆體倒塌,露出了一個兩丈寬的缺口。
短暫的沉默之後,城中的反賊頓時如同煮沸的清水一般,直接炸鍋了:「城……城破了!」
「城牆已破,隨我殺入城中,討伐叛逆!」
身披五色神牛寶甲的典韋,虎目一閃,當即舉起雙戟,帶著手下開始向著豁口處衝殺過去,他一路橫衝直撞,將敢於阻擋在他面前的叛軍士卒撞得漫天亂飛,筋斷骨折。
闕宣親自帶隊阻擊,卻依舊難以抵擋,僅僅三個回合不到,防禦陣型就被衝垮,無數官兵魚貫而入。(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