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何等聰明,自然秒懂,從善如流道:「是,岳父教訓得是。」
「哈哈,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蔡邕對眼前的這個女婿,現在真是怎麼看怎麼滿意。
幾天後,王景親自上門求娶蔡琰,一路上,全城百姓,朝中權貴,能來的基本上都來湊熱鬧了。
街道兩旁,由於圍觀群眾太多,為了防止意外事故發生,王景甚至安排了麾下最精銳的神武軍前來維持秩序。
天上驕陽,地上洛陽。
今日的洛陽城,繁花似錦,熱鬧繽紛。
王景騎在馬上,心情卻是大好,只因為眼前這座千年古都原本會被毀於戰火,被董卓這個喪心病狂的野心家變為一片廢墟。是他王景不惜以身犯險,才最終力挽狂瀾,親手阻止了這場滔天之禍,保住了這份人間的美好。
而現在,也是他享受成果的時候。
只見道路兩旁,百姓們山呼海嘯:「為祁侯賀!」
這呼嘯,一聲高過一聲,一浪高過一浪,人心和民意,匯成一片滔滔巨浪,席捲而來。
王景則是站在時代風口之上的弄潮兒,乘風踏浪,揚帆起航,一手主導著這個古老的民族,駛向新的未來。
人群中,司馬懿站在司馬朗身邊,看著周圍狂熱的人群,又看了一眼遠處,騎在馬背上,正春風得意的王景,感慨說道:「人心匯聚,天命加身,祁侯坐擁如此軍心和民望,恐怕一聲令下便足以改天換日,讓山河易主了。」
司馬朗也是感慨:「所以說啊,崔烈等人居然欲與祁侯作對,何其愚蠢?我們河內司馬氏最好還是不要摻和進去,免得給他們陪葬。」
「大哥此言甚是,父親應該也知道該作何選擇。」
司馬懿年紀輕輕,卻已經極有見識,而且從小就展露出了超人一等的才華。
若是一般的年輕人,有他的天資和家世,怕是早已養成了盛氣凌人的個性。
可司馬懿不同,他雖然年輕,卻少年老成,行事風格居然比司馬朗這個當哥的還要穩重幾分,城府更是深不見底,平素最善隱忍。
因為王景推行新政,司馬家的利益也受到了損傷,可他們卻沒有如崔烈等人一般,急不可耐地跳出來搞事情,而是選擇了蟄伏。
真正的聰明人,總是會審時度勢,然後做出最明智的選擇。
毫無疑問,司馬懿這一家子人基本上沒有誰是蠢貨,他們眼見王景如日中天,又目睹了起兵反抗的四郡世家是如何滅亡的,因此根本就不敢有任何別的心思,如今整個司馬家始終都安份守己,沒有絲毫逾越。
甚至司馬朗作為家中長子,還表現出了對墨學的興趣,並且曾多次前往墨學書院求教學問,這姿態放得確實有夠低的。
就連一直對司馬家暗中戒備的王景,都找不到理由動手。
總不能因為司馬懿未來做的事情,就弄死現在的他吧?
隨後兄弟二人又湊近了一些,在暗處觀察了一陣,司馬朗忽然驚訝道:「怎麼感覺祁侯身上穿的衣服,布料有些奇怪啊?」
司馬懿聞言,定睛細看,果然發現了差別:「花紋風格與益州蜀錦和揚州綾羅皆有差別,倒是有點像洛陽的洛綾,可這布料的質地,看著不像啊?只可惜我們司馬家沒有相關的產業,看來得找人問問才行了。」
兩人俱是心思縝密之輩,因此很快就瞧出端倪,但心中的疑惑也更深了。
司馬懿腦子更好使一些,他馬上聯想到了最近最近一段時間,王景的反常舉動,隨後心中串聯線索,很快驚訝道:「我明白了!」
雖然這年頭,還沒有作秀和恰飯GG的說法。
但廣而告之的手段,智謀之士們玩得已經很溜了,當年商鞅為了確立新法的公信力,直接以「徙木立信」的方式,完成了一次完美的個人秀專場,成功讓新法深入人心,迅速取代舊法。
而在今天,司馬懿通過復盤,也看清楚了王景是如何利用人的好奇心,來推廣新產品的。
聽完了司馬懿的分析,司馬朗還是有些不信:「可是這沒理由啊,祁侯何等身份,有必要為了推廣洛綾,做到這種地步嗎?」
一個手握軍政,坐擁民望的權臣,紆尊降貴,親自參與這種商賈之事,怎麼看都覺得這很離譜啊。
司馬懿卻是苦笑著搖頭:「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大哥莫要忘了,祁侯對商賈和工匠並無絲毫輕賤之心,甚至平日裡他還時常親自參與《墨經》的編纂,增添了《力學》一篇,其中對格物之學尤為推崇,此等行為又豈是一般人能比的?」
「這倒也是。」
司馬朗這才想起,王景離經叛道的行為太多了,也不差眼前的這一茬。
司馬懿綜合了司馬家能夠搜集到的情報,越是往下推敲,神色越是震動,隨後更是忍不住擊節讚嘆:「妙啊,真是妙啊。」
這話聽得司馬朗不解其意,當即開口詢問:「小懿,妙在何處?」
「所謂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如今祁侯的身份是何等顯赫?如此一來,他本人的喜好必然帶動大量的權臣和顯貴爭相效仿,切莫忘了當初的四輪馬車,是如何風靡開來,最終逐步統治我們世家豪族的出行的。」
司馬懿這一提醒,司馬朗才回想起來此事。
「唉,當初我們司馬家,為了求購四輪馬車,可沒少給奇巧閣的管事塞錢。」
司馬朗忍不住吐槽,當初四輪馬車風靡整個京師,司馬家就算明知道要被割韭菜也無可奈何,為了家族的榮譽,最後還是不得不乖乖地主動伸長脖子挨宰。
畢竟這樣的奢侈品,別人有,你沒有,這不僅僅是丟臉,更容易讓人懷疑你司馬家是不是沒落了,還有沒有必要和你繼續結交了。
別以為儒學中不言利,世家就真的不言利,這話誰信誰傻叉。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世家推行儒學,實際上是要底下的人不要總是把利益掛在嘴邊,就好像現代社會,老闆總是和你說奮鬥說努力,讓你不要為了錢去打工,然後就理所當然的不給你加班費一樣。
心靈雞湯,從來都是給別人喝的。
世家子弟自己接受的可都是精英教育,而家族的生存和延續,靠的也是資源和利益。因此言利還是不言利,那都是說一套做一套的。
在這樣的前提下,司馬懿已經能夠看到,王景大婚結束之後,洛綾必然如當初的雪鹽一般,風靡全城,說不得還會行銷於外。
司馬朗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聽說魯正良最近在洛水河畔開了一家新的千絲坊,專門經營絲綢生意,我當時還納悶是怎麼回事,現在看來,怕是不簡單啊。」
司馬懿聞言點頭:「祁侯身上所穿之洛綾,這般與眾不同,極有可能是魯正良的千絲坊生產出來的,而且在這個節骨眼上發生此事,應當與帝國工程院的成立和工士的人員評選有關。」
王景的一些手段和策略,司馬懿雖然看不太懂,但依舊從蛛絲馬跡中,猜到了不少事情,而他更是好奇,王景這麼做的真正原因是什麼,以及最後的結果又會是如何。
……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拜堂之後,蔡琰懷著期待和忐忑,在房中孤獨地等待著王景的到來。
她的手裡,拽著兩撮頭髮,其中一撮柔順細長,那是她自己親手割下的秀髮,而另一撮則是粗硬筆直,如同利劍長槍,這自然是來自於王景。
紅繩結髮,意味著兩人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不一會兒,房門被人從屋外推開,走進來的人,步履沉穩,身形高大,正是今日的新郎哥。
王景反手關上門,然後變戲法似的,變出了一個食盒,拿到蔡琰面前:「昭姬你應該餓了吧,我偷偷給你帶了些吃食,餓就先吃點。」
雖然剛才剛剛行同牢之禮時,兩人都分食過一份羊肉,但婚禮可是個體力活,當時蔡琰也就象徵性地吃了一點,如今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蔡琰臉皮薄,本來還想逞強說自己不餓。
可結果話未出口,肚子就先轟隆隆地發起抗議,讓她羞地滿面紅霞,艷若桃花。
王景當即拉著她一起吃:「你就當陪我吃點好了,我有點餓。」
「嗯。」
見心上人如此體貼人意,蔡琰又羞又喜,坐在他的身邊,小口小口地吃著王景捎帶回來的食物。
興許是確實餓極了,又或者是心愛之人陪在身邊,蔡琰吃得津津有味,紅艷艷的朱唇嘴角上,沾滿了油脂,配合她嬌俏的容顏,卻是分外可愛。
畢竟還只是十八歲的年紀,風華正茂,青春無敵,小口小口啃著雞腿的模樣,愣是把王景看呆了。
等蔡琰注意到王景充滿侵略性的目光時,才如同受驚的小鹿一般,嚇得身子一縮,手裡的雞腿都忘了繼續啃。
「夫君這麼看我,是不是我臉上有什麼?」
蔡琰畢竟是才女,十分注重個人形象,生怕抓著雞腿猛吃的模樣嚇到了王景。
王景卻笑著拿出一塊餐巾,溫柔地給她擦拭嘴角:「別亂動,我來幫你擦擦,小饞貓。」
剛才蔡琰吃雞腿的模樣,當真是像極了一隻饞嘴的小貓咪,明明很餓,卻依舊小口小口地啃著,吃到心滿意足時,甚至會開心地眯起眼睛。
被王景溫柔地撫摸唇角,蔡琰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就酥軟起來,然後小聲地說了句:「夫君,我吃飽了。」
「真的吃飽了?」
「嗯。」
蔡琰害羞地點點頭。
聞著她髮絲上傳來的淡淡馨香,王景不由食指大動,盯著她如詩如畫的美顏,似笑非笑說道:「你是吃飽了,可我還餓著呢。」
「啊?那夫君你再吃一個雞腿?」
「嘿嘿,雞腿有什麼好吃的。」
「那夫君想吃什麼,我讓下人給你做。」
蔡琰未經人事,哪知人心險惡,王景要吃的,分明不是雞腿,而是她啊。
「啊,夫君,先吹蠟燭!」
「來不及了,先辦正事!」
一夜春風,再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的晌午時分了。
蔡琰入得衛將軍府,食髓知味之後,每天都與王景如膠似漆,恨不得黏在他的身上。
得益於後世的詩詞教育,加上王景如今自帶的人形資料庫,倒是能在詩賦上與蔡琰交流,讓蔡琰歡喜不已。
「世人都說夫君是一武夫,可夫君的文采卻是妾身所見過的人之中最好的,也就孟德兄能與你相當。」
蔡琰由衷的發出讚嘆,畢竟王景偶爾出口成章,留下的往往都是千古名句,這水平自然吊打同時代的所謂年輕俊秀。
也就本身在詩賦一道上極有才華和建樹的曹操,能夠與之相提並論。
身為抄書之人,王景基本上說了就忘,但蔡琰卻珍而重之的將王景說過的名章字句,記錄下來,編撰成書。
書房裡,整理書冊的時候,蔡琰忽然依偎到王景的肩膀上,小聲說道:「夫君,妾身想辭去書院教習之職了。」
王景聽完很是納悶:「為什麼?你不是很喜歡教書的嗎?」
在相繼開設了墨學和道學書院之後,王景加大了領地里人才培養的力度,而書院裡的課程當然也不止有墨家和道家的學問,無論是教書認字的啟蒙讀物,還是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其中就包含了大量儒學的經義。
而這方面的知識,作為蔡邕的女兒,又是以才華而著稱的才女,蔡琰自然本事不差,勝任有餘。
蔡琰本身也很享受這種授予知識,傳業解惑的過程,所以她才會出任孟津書院的教習,經常去到那裡給小孩子們上課。
她的秀麗容顏,已經成為書院中一道人所周知的絕美風景。
可是婚後這才幾天,蔡琰就忽然決定辭職,王景當然很驚訝,更拉著她的手,語氣關心地詢問道:「怎麼,是教書的工作太累了嗎?」
蔡琰腦袋挨在王景的肩膀上,輕輕搖了搖頭:「並不是呢,教書對妾身來說,其實是一件讓人身心愉悅的事情。」
「那怎麼忽然就不想做了呢?」
抿了抿嘴唇,蔡琰才向王景道出實情:「夫君,出嫁之前,不少人都勸妾身婚後安心在家相夫教子,不要再出去拋頭露面了,否則會丟了夫家的臉面。」
無論那個時代,世家豪門的秉性和做派都差不多。
這種事情,王景也懶得批判,畢竟處在不同的位置,有不同的想法和訴求,這都是最正常不過的現象,沒必要強加評斷。
王景轉過身子,面向蔡琰,然後雙手捧起她嬌柔的俏臉,笑著問道:「你呢,你是怎麼想的?」
「夫君為何有此一問?」
蔡琰被問住了。
三從四德之說,自古就有,獨尊儒術之後,更是迅速成為世家豪門的行事準則。
「三從」最早見於《儀禮·喪服·子夏傳》,要求女性「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
而「四德」則見於《周禮·天官·內宰》,包含婦德、婦言、婦容、婦功四個方面的內容。
所謂的內宰,其實就是當時教導後宮婦女的官職,負責逐級教導後宮婦女「陰禮」、「婦職」,其中較高職位的「九嬪」,其執掌婦學之法,以教九御。
可見這本來是屬於宮廷婦女的教育門類,後來與「三從」連稱,成為對婦女道德、行為、能力和修養的標準,即「三從四德」。
雖說武學只講資質,不分男女,可男性依舊普遍掌握著最強大的力量,而且整個社會,男人本身也代表著這個時代最強大的生產力,所以這種現實之下,女性往往被歸為男人的附屬品,普遍沒有屬於自己的獨立人格和社會地位。
這一點上,無論東西方都是一樣,甚至直到近代乃至現代,情況也沒有改善到哪裡去,國外妻子隨夫姓的比比皆是,號稱民主燈塔的阿美莉卡,可是直到一九二零年婦女才第一次有了參與投票的權力。
相比之下,華夏的婦好在商朝時就能當將軍了。
正因為這種婦女普遍無法獨立自主的社會現象,導致蔡琰此刻居然被王景的話給問住了,要知道就連疼她愛她的父親,可都從未真正重視過她的意見,她的訴求和她的需要。
這樣的自由,是她從未擁有過的。
蔡琰螓首低垂,心懷忐忑,語氣也十分不安:「夫君,父親他也希望妾身能在家好好相夫教子。」
「我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我只在乎你的意願。」
王景溫柔地抱住蔡琰,強健的臂膀,仿佛是在給懷中的美人鼓舞和支持:「告訴我,你喜歡待在書院裡嗎?」
「喜歡倒是喜歡,可是……」
「沒有可是,只要你喜歡,就足夠了。」
王景的語氣十分霸道,但這份霸道之中,卻又藏著無盡的柔情。
蔡琰原本就傾心於王景,如今更是感動不已,眼角都不禁浮現淚光,身為女人,遇到一個如此疼惜自己,珍視自己,並且願意支持自己的夫婿,真是莫大的福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