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
一道細弱的聲音破空而來。
沙粒般的細小石子,從不知名的角落中迸出,穿透雨幕飛向儺面武者。
「哪來的蟲子,不要命了?」
石子無聲彈至儺面武者肩膀,他只覺好笑。
東武的學生死到臨頭,還想耍些小心眼?
「不要再做無用功,今夜我必殺你們。」
儺面武者手中長刀再次揮下。
嗖!
嗖嗖嗖!
雨幕中,四面八方射來連綿不絕的小石子。
就像是有個頑皮的孩童誤入了武者的戰場,只能用這般低級的雜技來吸引大人的視線。
儺面武者惱怒,回頭望去,目光透過面具迅速鎖定了一個方向:
「就這麼想救你老師?!那我先殺了你!」
說罷,他正欲崩身飛去。
恰巧此時,肩頭忽然傳來冰寒的感覺。
對於他這般的極限四品武者來說,不過是撓痒痒一般的感覺。
可儺面武者的身軀還是不自覺的僵硬一秒。
一秒過後,他再度恢復行動。
可還沒走幾步,緊接著全身接連傳來凍寒的感覺。
時間一秒一秒被推遲,動作一秒一秒被延滯。
「這是什麼功法?凍髓僵體,南疆蠍王窟?!」
他頓時感覺腹間有股怒火直衝頭頂:
「為何蠍王窟的人要壞我北刀宗的事!我等都是舊武正統,緣何替武部做事?!」
轟轟轟!
腿部方才被石子擊中的地方傳來火辣感,儺面武者惱羞成怒,抽刀殺去。
他的動作快到肉眼無法捕捉,刀光劈碎雨幕。
「再不出手,我們都要死了!」
「你們就看著吧,一看一個不吱聲!」
文陽的聲音忽然傳出:
「我要是死了做鬼都不放過你們,虎泉劍門!劍主!還有英裳衣!管你是誰,都給我出來!」
什麼?
虎泉劍門?!
儺面武者暗道不好,正欲收力回身,卻見身旁一道劍影斬來。
那劍影來勢兇猛,已然修到極致,竟是比儺面武者閃身的速度還要快上十倍!
撕啦!
雨幕在這一刻悄然無息地停止,無數雨珠逆流而上。
落地的雨珠更是詭異地離地騰飛,再次向空中升去。
不等儺面武者反應,劍影已至胸口。
呲!
他的身軀頃刻被穿透,口中鮮血狂吐不止。
僅僅一招!
連對方的身影都沒見到,看似無敵的儺面武者就如此狼狽地七竅流血!
「虎泉劍門......」儺面武者呢喃道。
發生了什麼,我什麼都沒看見,為什麼那人開始吐血了?他胸口竟然破出了個大洞......文陽乍然看去。
他驚詫地發現,水泥地赫然被某種利器劈出一道深不見底的溝壑!
與此同時。
街邊高樓之上,無數白色長帔身影踏著牆壁衝下,長劍在雨幕中肅殺凌冽!
堅壁踏行,全都是三品武者!
隨著白袍劍客們的加入,局勢轉瞬傾倒。
一品至三品都為低品劃分,然而虎泉劍門的來客竟全都是三品極限武者。
如此豪橫的手筆,不愧是元武年代第一宗派!
「你這後生,壞我宗派大事。」
黑夜雨幕中,一道身影緩緩走來:
「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此等小事還需劍主親自出手嗎。」
那是一個身著灰白破舊布衫,腰佩木葫蘆,髮鬢花白的老人。
奇怪的是,他竟沒有攜帶任何武器。
仿佛剛才那道強悍劍影,是他隨手揮出的。
老人撤下葫蘆,擰開蓋子,一股濃厚酒香竟蓋住了這夜幕:
「倒是比林橋先生聰明了點,但不多。」
他愜意微抿,望向神情古怪的文陽:
「老夫還能讓小劍主的朋友死了不成?說不過去。」
那不好說,我看你巴不得我們死......文陽咂了咂嘴,沒敢講話,也沒敢詢問林橋是誰。
「虎泉劍門,五品武者英劍武......」儺面武者失神道:
「上當了......」
鮮血從儺面中噴涌而出,他吞下一枚紫色的氣血丹,強行運轉功法恢復傷勢。
「別費神吃那些精貴丹藥,浪費,要麼死,要麼走。」
英劍武閉眼品酒,仿佛這世間喧囂與他無關。
儺面武者看向四周氣絕身亡的一眾北刀宗武者,臉色一變,一咬牙,狠心離去。
為了復興北刀宗,培養數十年的武者們,竟在一夜之間消亡殆盡。
但好在,他最引以為豪的兒子還在,只要有他的兒子在,北刀宗就還有希望!
......
「英先生......」
王振林瞳孔地震,他身為東武有頭有臉的導師,怎會不認識這位虎泉劍門的五品武者?
儺面武者是五品,英劍武同樣是五品。
差距卻有如天淵......
這就是虎泉劍門的實力嗎。
難道是為了文陽來的......王振林再次看向文陽,心臟顫抖不已。
英劍武沒有理他,而是單手負背走向文陽:
「說說看,我為什麼放他走。」
文陽若有所思,挑了個氣絕的黑袍武者,走到身旁蹲下。
掀開黑袍後,正如他所料,死者的臉燒得面目全非,手指的指紋也被磨平。
他又連續查看多人,都是同樣的結果,與身份有關的信息都被人為抹去了。
「好狠的心......這就是投降派的作風嗎。」
文陽站起身,冷眸望向英劍武:
「因為我壞了你們的計劃,本來你們可以將其一鍋端。」
英劍武點頭:
「不錯,對方的身份,劍主大人早就一清二楚,為何一直不動手,為何假傳次元洞門的消息?」
「因為你們沒有證據,我猜對方在武部內一定也算是個人物。」
文陽沉聲道。
「錯了。」
英劍武搖頭:「他們算什麼人物,只是沒有確鑿的證據,我們不好對武部的人出手罷了。」
「武部視我們為洪水猛獸,處處提防我們,可又曾想過,我們宗派界也曾為大京出生入死。」
這番話,看似說給文陽聽,實則是說給武部和武大眾人聽。
「小劍主送你丹藥,當劍主大人不知道?你這混小子連個聯繫方式都不肯給,自己掂量掂量。」
英劍武冷哼了一聲,將酒葫蘆擰上蓋子,別回腰間,扎進雨幕中離開。
白色長帔劍客們隱入黑夜之中,消失不見。
你是什麼傲嬌護寶老親戚嗎......文陽拍頭一驚,自己好像確實沒給過英裳衣聯繫方式。
他啞然搖頭:
「欠了那麼多人情......得,明天去學校再說吧。」
這時,張正全拖著傷痕累累的身軀,一步一扭的走過來。
他神情複雜,不顧隱隱作痛的傷口,噗通一聲跪下:
「是我小人之心了!對不起!」
張正全的身後,武部的一眾非武者們,同樣跪地道歉:
「文哥,錯了,以後你就是我們大哥!」
「文陽兄弟,是我們小心眼了,您確實如洛彥隊長所說,是個奇才。」
洛彥隊長沒有騙人,文陽也並非逞能。
面前這個看似文弱的少年,真的只憑一人之力干翻整群投降派非武者。
是的,僅憑一人之力。
張正全一眾人,就像是有力無處使的旁觀者......
「你真的認識英裳衣?我聽說她從來不與外人交流,就是虎泉劍門內的師兄弟,她也不願多說半個字。」
張正全不好意思地撓頭:
「也是,英劍武先生都為你出手了,抱歉,文哥,我真錯了。」
什麼為我出手,那個老東西是把我們全都當誘餌了......我要是不喊那一嗓子,真會被殺......文陽搖搖頭,這誤會解釋不清的:
「沒事,今天你很厲害,辛苦了。」
文陽自然不會跟武部的人計較,說到底,他們都是會為了平民百姓拋頭顱灑熱血的人。
尤其是今夜,他們口中高呼的那一句「大京武者死戰不退」讓文陽心頭震動,全身泛起雞皮疙瘩。
這就是大京的武者,這就是大京的勇士!
死戰不退!
多好啊,我一定要成為武者,未來有一天,我也要與他們並肩作戰......文陽心頭起誓。
......
「這小子......張家的基因真是厲害,這代子孫各個都是妖孽。」
望著被武部眾人圍成一圈的文陽,朱流鳶輕笑:
「千菱,你不用再一個人孤軍奮戰了,真好。」
她眼神流露艷羨:
「我也想追著你的身影前進啊......」
王振林走了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
「流鳶,打掃現場吧。」
「好。」朱流鳶心頭一動,忽然如鯁在喉。
滿地的屍體中,有投降派分裂份子,也有她的同學。
今夜參與行動的武部非武者十五人,東武學子七人,導師一人。
七名武部非武者犧牲,兩名東武學生犧牲。
這就是武者的世界。
熱血美好,勇敢無畏,卻也殘酷致命。
文陽望向打掃戰場的眾人,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與旁人有說有笑。
「為什麼,為什麼能笑得出來?」
「同學死了,戰友死了。」
「為什麼還要笑?」
他喃喃自語。
身後一道嬌軀抱住了他,像安撫小孩子般,輕揉他的腦袋。
一瞬間,文陽錯以為是自己的姐姐。
他正要回頭,卻聽朱流鳶輕聲說道:
「這個世界對你來說太殘酷了,你不過是一個十八歲的孩子。」
「但你若要成為武者,這一切就是你逃不過的宿命。」
朱流鳶柔聲低語:
「我們也好,你姐姐也罷,都是這樣走來的。」
「武大學子,能有五成活著畢業,都算是幸事。」
「文陽,你一定要適應,一定要努力,代我去幫你姐姐,不要讓她一個人扛下一切。」
說著,她鬆開臂膀,笑著跳到文陽的面前,伸手指向高掛的月盤:
「努力變強,往上爬。」
「爬得比山高,爬得比天高。」
「然後。」
「向舊世界復仇吧。」
望著佳人含淚的笑容,文陽呼吸一滯。
大雨停歇,烏雲退卻,星月於浩渺夜空燦爛登場。
鶯鳴鳥叫盤旋於頭頂。
久久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