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月明星稀，為天地萬物披上一層紗衣。
項梁和范增對視而坐，誰也沒有說話，只是自顧自的喝著手中的溫酒。
但比起往日，今日這酒，卻越喝越是清醒，越喝越覺得沒有味道。
許久之後，范增才緩緩開口，「項兄，李涵這人……我徹底看不透了。」
項梁沒有回話，只是默默回想著那麼久以來，李涵跟他所說過的那些話。
「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這句話仿佛一道魔咒，死死地印在了他的心中。
「你說，他離開之後，還會回來嗎？」
項梁的聲音有些沙啞，隱隱透露出一絲迷茫。
范增見項梁過了那麼久，居然回了這樣一句話，眉毛頓時皺了起來，「你怎麼跟羽兒一樣，竟也會如此心軟。」
「放虎歸山的道理你還不懂嗎？」
「你怎能將希望寄予在他人的心思之上，如此愚蠢的想法，不應該是出自你口。」
說到最後，范增一雙眼睛中，已經滿是憤怒。
平日裡溫文爾雅，待人友善的范增，此時的面容在燭火的映射下，竟然有些扭曲。
其實也不怪他會如此憤怒。
對於他而言，推翻暴秦已是他畢生的夢想，他不允許任何不確定的因素，去影響這一切。
李涵這個人，如果為他所用，那他自然會欣喜若狂，甚至會視如己出，將自身所學，悉數相傳。
但如果他為別人所用，范增心中莫名有種強烈的預感，這個人的存在，一定會是成就大業，最大的阻礙。
一將功成萬骨枯，在這個時間點，他絕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人心之上。
活了半輩子，他知道，人性是世間最不值得信任的東西。
項梁聽著老友的抱怨，深深的嘆了口氣。
如若不是李涵之前所說的那些話，他的想法也會和范增一樣。
但偏偏他知道。
所以，他才如此難以抉擇。
不知過了多久，直至窗外，天色漸明，項梁才沙啞著喉嚨，開口道：「一切就看天意了。」
「如果他能過這第三關，老夫賭上這條命，也願意去相信他一次。」
「如果過不了的話，那也正好。」
「況且這第三關，他想過，倒也沒有那麼容易。」
范增還想說話，就被項梁揮了揮手，阻止了。
看他心意已決，范增也不再開口，只是默默轉身離開了房間之內。
比起昨日，今天的天氣更是晴朗。
演武場內，一早便是聚集了許多人。
作為親眼見證了昨天的近乎神跡一般的場景，此時他們心中也滿是好奇。
李涵到底能不能創造神話，成為這第一個通過項家三關考驗之人。
項羽雙眼通紅，布滿了血絲。
一夜未眠。
他腦海中依舊迴蕩著李涵昨日的話語，一直以來，他總以為，自己只要足夠強，便可以戰勝一切。
但李涵昨日的舉動，卻是讓他一直信奉的真理，產生了鬆動。
易小川昨日也不知道幹嘛去了，此時也來到了演武場上。
正站在台下，和周圍的項氏子弟一同，期待著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沒過多久，李涵就撐著竹竿，從入口處走了過來。
他步子並不大，看到那麼多人注視著自己，也不緊張，只是淡然的笑了笑，繼續著自己的節奏。
「李兄弟，今日這第三關，便是你我決戰一場。」
「此戰不分生死，只分勝負。」
「我再問你最後一遍，李兄弟，你當真不肯留下來陪我打天下嗎？」
項羽的聲音，不帶一絲情感，仿若面前的李涵只是個陌生人。
李涵輕笑一聲，嘴角掛上一絲好看的笑容，「項大哥，你這話說的有問題啊，我只是暫時出去走走，又不是不回來了。」
「認識那麼久，我何時對你說過半點謊話。」
「況且，我在這世間，已沒有半點親人。不回來尋你，又能去哪裡呢？」
李涵這話說的情真意切，項羽的面色也慢慢的柔和了幾分。
「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見真招吧。」
伴隨場上的鼓聲，李涵與項羽之間的比拼正式開始。
此戰為馬戰，先從馬上落下者，便為敗者。
二人騎在馬背之上，相距數十丈，彼此目視著對方，眼中似有火花閃爍，一時間，一種難以形容的氣氛在二人之間升騰。
項羽手持一柄長棍，李涵則是用起了一直隨身帶著的竹竿。
隨著項梁一聲令下，項羽當即催動著胯下坐騎，猛然朝著李涵狂奔而來。
二人本就相距不遠，只是瞬間，他便已出現在了李涵身前。
長棍橫掃而來，伴隨著破空之聲，這一棍帶著雷霆之勢，以項羽的力量，如若被擊中，勢必會擊落於馬背之下。
李涵見此，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他反應很快，整個人瞬間平躺在馬背之上，恰好躲過這勢大力沉的一棍。
同時，手中竹竿猛然出手，所襲向的目標，卻是項羽身下的坐騎。
項羽見一擊未中，李涵反而還做出了反擊，嘴角不由的掛上了一絲笑意，顯然李涵這般舉動，讓他極為讚賞。
他手中長棍輕移，舉重若輕般，便是輕易將李涵襲來的竹竿擋下。
這一切發生電光火石之間，二人便再次分開。
李涵瞳孔微縮，持著竹竿的手臂微微顫抖。
雖然早就知道項羽力量之強，但他卻沒想到，項羽不過是隨意的格擋，就已經震得自己手臂發麻。
「好，再來。」
項羽大笑一聲，催動坐騎。
手中長棍則是化作一柄長槍，劃破空氣，直朝李涵面門而來。
李涵屏氣凝神，此刻他的眼神中滿是堅定。
他雙眼緊緊盯著長棍襲來的軌跡，竟是連眼睛都不肯眨一下。
說時遲，那時快。
正當長棍要接觸到李涵的瞬間，他雙手猛然拍在身下坐騎之上。
整個人騰空而起，躲過了這次攻擊。
在半空之中，他借著落下之勢，忽地將手中竹竿向項羽擲去。
竹竿化作一道綠色的閃電，目標直指項羽胯下的坐騎。
這一擊仿若用盡了他全身所有的力氣，整個人重重的跌落在了馬背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