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西路,中華文明和華夏文化的發源地之一,自西周、秦、漢以來,共有十四個政權將自己的都城立於這裡。【Google搜索】唐時長安,人口曾一度超過百萬,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城市。立都於長安的唐朝,是中華文明最為鼎盛的朝代之一,與三百餘個國家和地區有著往來,當時,每年都有大批的外國人通過水路、陸路來到長安這個他們心目之中的聖地。
而如今,屢經戰亂的陝西路,已經相當的凋敝了。
策馬行走在仍然通暢的馳道之上的蕭靖,想起這塊土地過往的輝煌,心中不由得感慨萬千。
不說唐末黃巢起義以及後來的混亂時代對陝西路的摧殘,便是這十幾年來,這片土地,戰爭似乎就從來沒有停止過。
從自己有記憶起,戰爭就伴隨著這塊土地。
先是朝廷與定難軍李續集團打,其實就是自家老子與李續打,然後將當時的陝西路裹協了進來,京兆府以北,全部都捲入到了戰爭當中,綏德地區更是被打得幾乎成了一片白地。
然後便是荊王叛亂事件,蕭家被捲入,隨後朝廷派出張超率十餘萬大軍進攻西軍,與自家老子打得死去活來。
還沒有恢復元氣的陝西路,被往無底深淵再重重地推了一把。
接下來便是東京城破,大宋幾乎滅國,陝西路被西軍以及晉國柳全義、趙國崔昂曲珍瓜分,那個時候,秦鳳路上的李淳也窺伺著這片土地,時不時地便派人過來撈上一把。
從此這塊土地便再也沒有消停的時刻,幾大勢力互相征伐,抓壯丁,強征糧餉賦稅,無究無盡的苦難降臨在這片土地上的百姓身上。
城頭變幻大王旗,可遭殃的卻永遠是老百姓。
而盤踞在秦嶺之中的張誠,被這些勢力稱之為匪,反而成了地方上的百姓唯一的期盼,每一次張誠下山,總是能為老百姓出出氣,被他宰掉的偽趙的人也好,還是偽晉的人也罷,左右在老百姓看來,都沒有一個好東西。
只是最初的時候,張誠勢力弱小,下了山搶得一些糧草補給,便又得回去,在山下,基本立不住腳跟。
但慢慢地,上山的百姓越來越多,最後更是拖家帶口的往秦嶺里逃。
張誠終於也成了這方世界的一號人物。
而現在,張誠已經是大宋的陝甘總督,陝西路與秦風路大部都劃歸到了他的治理之下,而且,原本在西軍治下的甘肅一帶,也將在接下來劃到張誠的治下。
張誠現在的影響力,可不比當年他父親張超少上半分了。
蕭靖其實心裡不是太舒服,因為如此一來,張誠的勢力就完全地鍥入到了他們與中原之間,隱隱成為了中原的一道屏障。
二叔這是在防著他們西軍嗎?這是不相信他們父子嗎?
可是想想西軍治下,絕大多數的異族軍隊,他又不得不承認,二叔的做法,其實是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什麼事情總是有備無患的更好。
這也是二叔一向做事的風格。
去年冬天,遼國南征終於拉開了序幕,耶律珍為帥,集結了現在遼國幾乎全部能機動的軍隊,再加上偽趙、偽齊幾乎所有的軍隊,攏總算下來近五十萬軍隊,幾乎於一倍於此的民夫,在南陽往荊襄方向,江淮方向,向宋朝發起了全面進攻。
但整整一個冬天,大遼軍隊的進展極其有限。
在南陽方向上,耶律隆緒與王柱在南陽平原之上纏鬥,三個月的時間,也只不過是讓王柱放棄了南陽盆地,退回到了襄樊地區。
而在江淮方向上,耶律珍親自指揮,同樣也收效甚微,江淮地區打成了一鍋粥,可是徐州仍然牢牢地被宋軍控制在手中。
被承天皇太后寄於極大希望的由劉整指揮的遼國水師,在江淮與宋軍江雄指揮的內河水師的纏鬥之中,不但沒有占到半分便宜,反而因為在數量與質量的雙重劣勢之下,一個冬天,已經丟掉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如今只能集結所有兵力,在部分區域內抵抗宋軍水師。
而宋軍水師在占據了上風之後,也使得宋軍能夠更加遊刃有餘地在江淮戰區之內抵擋住遼軍的大舉進攻。
這場耶律珍希望的閃電戰,到目前為止,已經變成了一場有來有往的攻防大戰。
在荊襄戰區,江淮戰區,遼人的確都占著上風,但也就僅僅是上風而已,想對宋軍戰而勝之,卻是有心無力。
反而是宋軍,開始了反擊。
第一個吹響反攻號角的,是大宋的遠洋水師。
由鄭之虎統率的遠洋水備,不但對偽齊沿海地區展開了襲擾,甚至開始直接攻擊遼國本土。
在海上,遼國完全無法與宋人相抗衡。
遼國承天皇太后不是沒有努力營建過海上水師,但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遠洋船隊僅僅只出過幾次海,便被宋人幾乎給吃干抹淨了。
沒有陸上力量的支持,遼人在海上,完全沒有任何的競爭之力。
遼國最終放棄了這個努力。
而現在,沒有海上力量的他們,正在遭受著反噬。
盧本安在高麗,徹底放棄了海疆的防守,更是將沿海百姓後撤數十里,便是為了防備宋人遠洋水師的襲擾。
現在齊國也不得不效彷盧本安了。
但這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齊國沿海諸地,也是齊國經濟較為富裕的地區,要徹底放棄,可足夠劉豫心疼一陣子。眼下齊國進攻的勢頭,在這些事情的牽扯之下,已經遠遠不像去年冬天那樣凌厲了。
當然,這裡頭,也有劉豫借勢一歪,找到了藉口保存實力的原因所在。
可即便是遼人親自赤膊上陣了,江淮戰區也仍然穩如磐石。
今兒個這裡被遼人奪去了,明兒個那裡卻又被宋軍給搶了回去,來來回回,你爭我搶,可戰線卻仍然穩在那裡沒有動彈。
這符合宋國的預期,但卻不是遼人的希望。
而這一次,蕭靖到京兆府,便是要聯合張誠,在河東方向之上給予偽晉沉重的打擊,從另一個方向上牽扯遼人的精力,減輕宋國在襄樊以及江淮方向上的壓力。
蕭靖心裡其實沒有底兒。
張誠與他們蕭家,確切地說是與他父親,有著深仇大恨。
張超便是死在自家父親的長槍之下。
這一次之所以是自己親自過來,便是為了展現西軍的誠意。
京兆府周邊已經在慢慢地恢復生氣了。
在城市的周圍,曾經被廢棄的村莊,如今又鳥鳥升起了陣陣炊煙,雞鳴狗吠之聲再次證明這地仍然是煙火人間。
道路的兩邊,有已經完成了春耕的土地,而稍遠一些的地方,更多的土地剛剛被焚燒過,原本那上面的比人還要高的野草,如今已經化成了黑乎乎的灰盡鋪在地面之上。
蕭靖看到一個年輕的婦人卷著褲腳,挽著袖子,掌著鐵犁,驅趕著一頭大水牛,正在那裡翻地。大水牛埋首往前,鐵犁行過,土壤便如同浪花向著兩邊翻開,將那些黑色的草灰也一併埋在了地下。
拉犁的可不止是這頭大水牛,大水牛的後方,還有兩個七八歲的娃娃,竟然肩膀之上也套著繩索,躬著身子幫著大水牛在拉犁。
蕭靖不由駐足。
「少將軍,陝西路上屢受蹂躪,青壯損失極大,婦人犁田耕種,本是常事,其實在我們西北,當初這樣的事情也很多,當年我們在外征戰的時候,興慶府外的那些田地,也都是婦人耕作的。只是這些年在王爺,哦,不不,是太師的帶領之下,大家的日子越過越好了,這樣的情況才少了一些!」身邊,一名護衛低聲道。「這家人,要麼就是家裡男人死光了,要麼就是去當兵或者服徭役,不在家。女人只能出來自己做這些事情!」
「那兩個孩子?」
「對於窮人家來說,大牲口可是家裡最為寶貴的財富。看這婦人寶貝的樣子,這頭大水牛,應當是她自家家裡的,不是官府租借給她的,所以才這般愛惜!」
「怎麼能人比牲口賤呢?」
護衛苦笑起來:「少將軍,窮人家,就是這個樣子的。」
「等我們收拾了柳全義,擊敗了遼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蕭靖看向田裡,那邊耕田的婦人此時也停了下來,正直起腰轉頭看著他們,而那兩個孩子也在看向蕭靖,便連那大水牛也看了過來。「這樣大的孩子,應當在學堂里讀書,而不是在這裡幫著大水牛犁地!」
「送點吃食過去!」蕭靖揮了揮手,「多給一點!」
「喏!」一名護衛伸手從一匹備用馬上取下了一個口袋,向著那個婦人走去。
揚鞭策馬,蕭靖一路疾行。
越是靠近京兆府,表況便看起來更好一些,百姓也更富裕一些,至少,那些人身上,都能看到完整的衣服了,雖然補丁摞補丁,但至少看起來很乾淨。
別小看這一點,這說明了這裡的百姓,對未來更加地充滿希望,所以每天才會幹乾淨淨地活著。
乞丐是不會在乎身上干不乾淨的。
過了今天沒明天的人也不會在乎這一點。
蕭靖沒有想到,在城門口迎接他的,居然是張誠的副手甘泉。
張誠現在是陝甘總督,而甘泉卻是名義之上的陝甘之地的最高軍事首領,是不折不扣的這片土地上的二號人物。
臨來之時,師父張元以及拓拔揚威等人對張誠以及他麾下的重要人物都詳詳細人蕭靖做了分析。
甘泉,自然是最重要的一個。
其人是張超舊部,比張態要大上十來歲。對張超以及張誠父子忠心耿耿,即便是在張誠最為落魄的時候,也一直不離不棄。
不過去了一趟江寧的蕭靖,卻是知道甘泉還有另外一個身份。
甘泉是皇城司的人。
不是現在才是,而是一直就是。
過去甘泉是皇城司派在張超身邊監控張超的。
而現在知道這一點的人已經屈指可數了,而現在的皇城司大使劉鳳奎,恰恰便是那極少數人中的一個。
甘泉代表張城去了江寧與朝廷談判,當時,蕭誠、劉鳳奎並不想拿這件事來與甘泉交換什麼,在他們看來,在那種情形之下還能一直追隨張誠不離不棄,對大宋忠心耿耿的人,可以稱一聲忠義無雙,值得他們去佩服。
但沒有想到的是,甘泉在與蕭誠見面的時候,坦承了這一點。
甘泉對張超忠心,也對張誠忠心,但他更對大宋忠心。
這件事情,現在也就蕭靖與蕭定知道。
便是張元與拓拔揚威也不了解。
蕭靖與蕭誠,都不願意拿這種事情來拿捏甘泉,但張元和拓拔揚威可就不一定了。
「甘將軍!」蕭靖甩鞍下馬,大步走向甘泉,叉手齊眉,深深一揖。
「少將軍太客氣了!」甘泉笑著扶起蕭靖:「總督今日身體有些不適,所以便只能是甘某替將總督來迎接少將軍了!」
蕭靖在心裡笑了笑,張誠不是身體不適,而是心裡不適,自己心中忐忑,他肯定是心裡不舒服,不過甘泉能來,便已經說明了他的態度。
這一次自己來,父親再三叮囑,要放低姿態,要給人家面子。
不管怎麼說,人家的父親是死在自家父親手裡的,
不論是什麼原因。
「張總督一身系整個陝甘之地安危,可一定要保重身體啊,這一次小侄前來,倒也帶了不少上好的補品過來!」
「算不上什麼大病,就是前些天總督帶著大家一起春耕,淋了一場雨,回來之後又熬了一整夜批覆各類卷宗,風寒入體,不過總督身體強健,雖然還有些不適,吃了藥睡了一覺,卻是已經大好了。」甘泉笑道:「少將軍雖然以前也來過京兆府,但都是路過,這一次嘛,先好好地領略一下京兆府的風景名勝,好好地休息幾天,也是等總督的身體大好之後,再見面詳談如何?」
「小侄自無不可,一切都隨您們的安排就好!」蕭靖微笑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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