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敗犬也有敗犬的救世主
「加油，路明非。」
萬達影城的洗手間裡，路明非對著鏡子給自己加油打氣，鏡中人臉色憔悴蒼白，眼圈隱隱發黑，這是熬夜打遊戲的惡果。
老唐在某些事上格外執拗，昨晚一直拉著他沖排行榜，用他的話來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路明非大概率是追不上女神，但是他老唐可以做明明一輩子的遊戲搭子，孰輕孰重路明非自己好好掂量。
路明非說他可以缺胳膊少腿的生活，但不能不穿衣服就出門，那樣就是裸奔了，會被警察以違反治安管理法的罪名抓走蹲局子，他還小還很年輕，留下案底不划算。
老唐則表示想衝到他面前給他兩巴掌讓他清醒一下，還給他科普裸奔不會留下案底的法律知識。
這讓路明非琢磨著該不該給自己立個生死狀，表白失敗後放飛一下自我，給自己的青春留下一段難忘的回憶。
不過考慮到自己的瘦猴身材和並不特長的長處，以及這些年激增的網民和新興的直播業，路明非放棄了這個變態眼中或許很誘人的想法。
但他到底還是陪了老唐一夜。
沒辦法，衰仔的朋友太少了。
少到一個素未謀面的網友都能讓他頂著明天和陳雯雯表白的壓力通宵打遊戲。
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很不會拒絕人，人善被人欺啊。
手機的震動讓路明非回到現實，他用發抖的手拍拍臉蛋，試圖蒼白的臉色變得紅潤些許。
來的匆忙他沒時間租一套西裝，現在這個衰樣表白簡直就是九死一生，但有一線生機他就該干！
乾乾干！
好男人絕不認慫，他慫的夠久了，該雄起了！
路明非拿起手機，一個陌生手機號發過來一條簡訊，沒有歸屬地。
「遊戲打得不錯，要不要考慮當我的馬仔？」
馬仔？這年頭還有人學著玩黑手黨的遊戲？《古惑仔》的浪潮早就過去了，現在褲子挖洞、耳朵打孔、說話走路流里流氣不會讓別人覺得你很酷，只會覺得你是個腦子有問題的精神小伙，兄弟，別那麼與眾不同啊！
路明非沒有生氣，今天這麼重要的場合不適合動怒，他發過去一個笑臉，附帶一句請求。
「兄弟，我今天要告白，祝福我吧。」
很快，他就收到了簡短的回覆。
「可以。」
「謝謝！」
開門紅？
發騷擾簡訊的沙雕都願意賣他一個面子，陳雯雯沒道理不會，雖然他不是紅髮香克斯沒有面子果實，但也算路非加上日月。
就倆字，牛逼！
路明非收起手機挺胸收腹，對著鏡子抬起下巴，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氣勢能足一點。
同學趙孟華走進洗手間，「你這是在幹什麼？」
「呃……我脖子有點酸想活動活動，像不像二喬（《Jojo的奇妙冒險》第二季的男主角）？」
「像堂吉訶德。」
孟華把一隻提袋給他，「衣服，一會兒致辭的時候換上，陳雯雯說致辭的時候正式一點。」
提袋裡是套兩粒扣韓版黑西裝和一件白色的襯衫，一條黑色的窄領帶，號碼正合路明非消瘦的身材。
他有點感動，班裡趙孟華一直都是最看不起他的那批人，沒想到今天居然會給他送助攻，好人啊！
趙孟華走後，路明非快速換上西裝，廉價的均碼服裝不夠貼合身體，但比他穿來的衣服像樣多了。
開門紅x2！
這把優勢在他！
「你打算做什麼？」
一道女聲嚇了路明非一跳，他扭頭看去，班上的「小天女」蘇曉檣站在洗手間的大門前冷眼瞅著他。
他嚇得驚叫一聲，雙手抱胸右腿翹起合攏，一幅良家婦女被惡霸看光光的樣子。
「你什麼時候來的？」
「反正是在你換衣服之前。」
「那我豈不被你看光了。」
路明非脫口而出，同時有點尷尬，暗自慶幸趙孟華準備的衣服里沒有內褲。
蘇曉檣沒有回答，只是用輕蔑的眼神從上到下打量路明非一番，那雙漂亮的眼睛明晃晃的對路明非的乾瘦身材表示嫌棄。
「我倒是希望你能追上陳雯雯，但就你現在這樣沒戲。」
「嗯，我知道，也祝福你早日追上趙孟華。」
路明非咧嘴笑了笑，如此沒有攻擊力的回話讓一向嬌蠻的小天女也不好說什麼了，只能哼了一聲悻悻離開。
他走進放映廳，看到了正用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眼神看著自己的徐岩岩和徐淼淼兩兄弟，他們兩個穿著和自己身上同款的西裝，肥胖的身材將西裝撐起來，就像兩個小寫的「o」
「一會兒你站在那個位置致辭。」趙孟華指著銀幕前放著的一張複印紙說，「就踩在那裡，別擋到屏幕，一會兒大屏幕上放文學社的照片。」
路明非心裡一個疙瘩，今天的第一個錯漏出現了。
他將叔叔的中華換成兩包假的，一包還回去，一包送給放映員大爺，指望著大爺可以在合適的時機一段感人的畫面，現在計劃泡湯了，連帶著後續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熬夜後的腦袋本就有點發疼，現在更是一片空白，他有點無措的被推上舞台，雄心壯志立馬消減了一半。
怎麼辦？該不該繼續計劃，對全世界大喊一聲「陳雯雯，我喜歡你」？
強光忽然亮起，放映機開啟了。
路明非下意識閉上眼睛，卻感覺燈光並不刺眼，他抬起頭，放映機調整了角度，強光打在放映室的頂部，光照亮了黑漆漆的放映室，柔和婉轉。
與此同時，他聽到了趙孟華的怒吼。
「搞什麼鬼！？現在應該把燈光打在舞台上！」
路明非扭頭看去，捧著一大把玫瑰花的趙孟華臉色鐵青，大聲斥責放映員不專業，質問他想要幹什麼。
他茫然的轉動視角，看見徐岩岩和徐淼淼像是兩隻保齡球瓶那樣站在了他的左手邊，而自己的左手邊有個巨大的英文字母「L」，一動不動。
I Love You！
幾個早就排好的英文字母，搭配自己和徐家兩兄弟，組合起來就是英文的我愛你，再結合趙孟華口中的「應該打在舞台上」……
路明非看向陳雯雯，少女一如既往的安靜美好，臉上帶著疑惑，隱隱有些不安，似乎也在詫異什麼環節出問題了。
他再看周圍的人，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對現狀的疑惑，唯獨對自己和不該出現在舞台上的巨大英文字母表現的理所當然。
路明非感覺身體正一點點冷下來，從心口到指尖，意識跟著遠去，仿佛世間的一切都無關緊要。
他明白過來了。
這不是對文藝部的告別，而是趙孟華對陳雯雯的高調錶白，大概已經彩排過或者提前告知演員，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會發生什麼，除了他。
喧鬧聲中，「哇」的一聲哭讓路明非回過神，他抬起頭，「小天女」捂著臉跑出去，這時候他才遲鈍的想著，不止自己，還有這位高傲的小天女也被蒙在鼓裡。
兩個傻逼。
兩條敗犬。
唯一不同的是雌犬長得漂亮、成績優異、家境優渥還有一對愛她的父母，只要不再喜歡趙孟華她就可以重新變成驕傲的小天女。
而他什麼都沒有。
路明非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其實他也覺得比起自己趙孟華和陳雯雯更配，自己長得一般，身材一般，成績在及格線摸爬滾打，算半個死宅……
連父母也常年在外不能給他撐腰，他們每年寄回來的錢被叔叔嬸嬸一家瓜分，那些錢成為了叔叔的寶馬新車，成為嬸嬸牌桌上的賭資，成為路鳴澤在學校揮霍的本錢，而他幹著跑腿和做家務的雜活換得指甲縫裡流出來的一點苟活。
疲憊感潮水般湧來，路明非的脊樑坍塌了一秒。
我知道你們忙，整天滿世界飛來飛去，可你們兒子在外受欺負了耶，你們就不能偶爾回來給兒子撐撐場子嗎？
哪怕不撐場子，給我一個懷抱讓我哭一場也行啊，有那麼難嗎？我能體量你們的工作，你們怎麼就不能體量體諒我呢？
路明非感覺眼睛有點酸澀，他努力昂著頭看被照亮的天花板免得自己哭出來，那樣就太悽慘了。
為了這場告白他拒絕了卡塞爾的入學資格，拒絕了古德里安教授和諾諾，拒絕了可能是人生轉折點的機遇，但換來的卻是一場嘲弄。
大概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趙孟華的告白流程也出了錯？
是為什麼出錯了來著？
路明非悲傷又疲倦的想著，他的餘光看到有幾個工作人員走上前，一邊搬走自己旁邊的字母，一邊將胖嘟嘟的徐家兩兄弟趕走。
「幹什麼幹什麼，別碰我們！」
被驅趕的徐岩岩和徐淼淼不滿的呵斥，但工作人員表現的格外強硬，本就心煩的趙孟華臉上青筋暴起，憤怒的大喊。
「你們搞什麼鬼？我付了錢的！！」
一個西裝筆挺的中年男人走過來，對趙孟華露出禮貌又公式化的微笑。
「對不起，合同作廢，您的錢稍後會退還回去的。」
「什麼意思，你們要違約！？」
趙孟華瞪大眼睛，看著同學們集中過來的眼神，他感覺顏面掃地，臉色漲紅。
仕蘭中學是貴族學校，裡邊都是高高在上的公子哥，他更是其中的翹楚，無論是成績、體育還是家境都非常優秀，他哪裡受得了這種委屈。
「把你們經理給我叫過來！」
「真對不起。」
中年男人臉色沒有絲毫改變，皮笑肉不笑的開口：「不久前有人將這間影院收購了，新老闆不接受包場業務，違約金會打到您的帳上，但請恕我們不能再為你們服務。」
趙孟華氣得嘴唇發抖，「你知不知道我爸是誰？」
「歡迎您自報家門，新老闆大概很樂意能登門致歉。」
中年男人依舊不緊不慢，他的舉動讓趙孟華上涌的氣血一下子止住了，他驚疑不定的看著中年男人，理智漸漸回籠。
萬達影院是萬達集團旗下的電影院線品牌，文化產業領域的重要組成部分，就算是單個想要買下來也要和萬達集團總部發送申請協商，手續、流程通通麻煩的要死。
他昨天才預定包場，不到一天的時間就完成收購，買家的背景恐怕不容小覷，他們家還真不一定得罪的起，加上中年男人的態度……
雖然趙孟華可能配不上「楚子航第二」這樣的殊榮，但也不至於腦幹缺失，他臉頰抽搐兩下，陰著臉對班上的同學道歉。
「對不起大家了，出了點意外，我們換個地方聚吧，後續消費全部由我買單。」
台下的同學們被這樣的變故弄得呆了一下，但很快反應過來，你一句我一句的附和。
「趙老大豪氣啊，太敞亮了！」
「沒事沒事，聚哪不是聚，都一樣的。」
「其實我們早就想換地方，就是委屈大嫂……」
這話一出口，不少人的目光都看向陳雯雯，帶著文藝氣質的女孩臉色發紅，似乎有點羞惱，但她並不反駁，只是稍稍低頭，文靜柔弱的樣子歲月靜好。
被眾人這麼一哄，趙孟華心裡稍微舒坦了不少，他一抬頭，舞台上路明非還傻傻站在那裡，昂著頭不動彈，剛剛趕人和清理道具的工作人員似乎把他遺忘在那裡，這很正常，畢竟路明非又不起眼。
趙孟華剛剛平復一點的心情又炸了，亦或是因為找到了一個出氣筒？他橫了一眼站在跟前微笑的中年男人。
「走了路明非！你白痴啊！沒看到別人在趕人嗎？收拾東西換地方。」
「不好意思，先生，你可能搞錯了什麼。」
一直對趙孟華態度冷淡的中年男人微微一笑，接著在眾人詫異的眼神中對路明非恭敬彎腰，同時加大音量。
「路明非先生是這裡唯一的客人。」
他的話仿佛讓時間凝固，全場所有人都失聲了，包括傻站在台上的路明非。
放映室的燈光一束接一束亮起，媲美最終決戰兵器的中央電腦發揮它的偉力，在千里之外強硬的駭入操縱系統，燈光調轉方向調整角度，一束束光打在路明非身上，讓他整個人閃閃發亮。
眾人的視線也隨著燈光來到路明非身上，沒等他們反應過來，一陣悠揚的琴聲響起。
複數的小提琴手穿著得體的西裝拉動手中琴弦華麗登場，他們演奏的是法國作曲家儒勒·馬斯奈的歌劇《泰伊思》中的名曲Meditation被奏響，那曲調舒緩、悠揚，能讓人內心平靜，又帶著淡淡的憂愁和深沉的情感。
不知何時，放映廳的兩側站滿了人，他們手捧著各式各樣的鮮花，每個人手中的花各不相同，玫瑰、鬱金香、百合花、紫丁香、薔薇花、紫羅蘭……
每種花的花語都不同，但全是適合告白的花束，匯總起來只有一個字形容。
那就是，愛。
穿著影院員工制服的年輕人走上前，遞給中年男人一束品相數量都碾壓趙孟華手中的的艷麗玫瑰，中年男人再轉而遞給路明非。
「附近的花店沒什麼好貨，時間緊迫只能搞到這點東西，您不滿意的話可以現在空運保加利亞的玫瑰，那是玫瑰之國，一定可以找到勉強符合您心意的花，就是時間可能會晚一點。」
「不……不用了，這就挺好的。」
路明非結結巴巴接過玫瑰，大腦一片混亂，腦子當場宕機。
啥玩意啊，咋回事啊，這咋整啊！
怎麼總是冷漠對待他的世界突然之間就低三下四，所有人都開始為他服務。
台下的人全體石化，面對如此魔幻的場面集體失聲，陷入了懷疑人生的狀態，連陳雯雯也失神的看著聚光燈下的男孩臉上滿是驚訝。
這……這是路明非能整出來的排場？他們不是在做夢吧？就算是東京電視台不播放動漫也比現在真實吧？
路明非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他精神恍惚的接起，一道沉穩有力，語調帶著點興致盎然的男聲從電話另一頭傳來。
「你點的祝福，請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