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的老朋友,我還以為你已經死了,我聽說廣州已經被野蠻人拿下了,真是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你。」馬士加路也急匆匆衝下城頭,打開門見到宋應升的第一眼,他就迎上去張開雙手給了宋應升一個擁抱。
如果是內地的官員,肯定會被馬士加路也弄得不知所措,但是宋應升畢竟是廣州知府,見多識廣,這些西洋人的理解他當然是明白的,這不過是佛郎機人打招呼的一個方式罷了。跟大明人拱手施禮實際上就是一個意思。
宋應升其實跟馬士加路也雖然只見過一次,但是實際上兩人的關係並不差。明末盤踞在壕鏡的佛郎機人跟明廷的關係可以說非常複雜,從某一方面來說,他們畢竟是外來勢力,所以初期的時候,雖然是交錢租地,但是在很多時候跟當地官府是有衝突的,並且明軍跟佛郎機人也打過幾仗,後來局勢穩定,大家也就井水不犯河水了。
從另一方面來說,佛郎機人的到來對廣東當地也算是個助力,比如先進的火器技術就是由佛郎機人傳入的,而且宋應升是廣州的官員,跟壕鏡並沒有直接聯繫,所以兩人基本上只有貿易、技術方面的交流,並沒有什麼衝突,自然算得上是老朋友。
宋應升拍了拍馬士加路也的肩膀道:「好幾年不見了,你還是老樣子。你說得不錯,廣州確實被野蠻人拿下了,但是我並沒有死,而是被官兵給救了出去。」宋應升沒有對馬士加路也提到關於興華軍的事情。
馬士加路也點頭道:「真是太幸運了,不過,我有一件事情不明白。」馬士加路也指了指宋應升身後。
宋應升當然明白他什麼意思,當即給他解釋了一下來龍去脈。說完了,馬士加路也才恍然大悟,原來宋應升身後這麼多人也是想通過澳門出海,只是如果是平民他倒是沒什麼意見,反正照老樣子,收過路費就是了,只是宋應升說這些人當中還包含了幾千名士兵,這就讓馬士加路也犯了難,這些士兵要是進了壕鏡,可就不好控制了。
當時馬士加路也放內地人進來,是有一個前提條件的,那就是在城門口繳械,不管你是什麼人,都必須把弓箭、軍弩、火銃等武器全部上交,本來馬士加路也是準備把佩刀佩劍等冷兵器也全部收繳的,但遭到了激烈反對,亂世之中,火銃弓箭就算了,刀劍算是民眾最後的防身兵器,斷然不可能上交,所以幾番拉鋸之下,馬士加路也也就算了。
可現在,宋應升身後可是一支完整的明國軍隊,甚至還有火炮,這也太恐怖了,他可不能讓這些人進城。
宋應升仿佛看出了他的顧慮,對他道:「馬總督,我以我的人格擔保,我們只是借道壕鏡,目的是將這些民眾運送到瓊崖,那裡有我們的官府進行接收,至於價格,我們好商量,而且我們不用你們的船隻,都是我們自己船隻,喏,那些就是。」馬士加路也是翻譯過來的漢文名字,所以宋應升乾脆就直接稱呼他為馬總督。
馬士加路也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他們看到的水師竟然也是宋應升的人馬,這樣看來,就能解釋得通了,要不然以佛郎機人的運力,根本不可能把這麼多人運走,即便是瓊崖非常近也不行,船隻的數量實在是有限。
宋應升道:「我明白,你這裡運送人是需要收費的,你看這樣行不行,錢,你按照原價收就是,但是我們不要你們出力,剩下的事情你也別管了,你看怎麼樣。」
「這。」馬士加路也猶豫了。應該說宋應升這個建議非常具有誘惑力,佛郎機人啥都不用干,就能直接收取人頭費,世上去哪找這麼好的事情,不幹活還有錢賺。但前提條件是要放一支齊裝滿員的軍隊進城,若是佛郎機人強大也就算了,可是佛郎機總兵力才幾百人,十比一的比例,他怕萬一這些明軍有其他心思,佛郎機人可就完了。
馬士加路也正在猶豫的時候,宋應升身後卻走出來一個頂盔摜甲的大將,不是王奇還能是誰。見這個佛郎機人如此不識抬舉,王奇畢竟是武將,懶得廢話,直接開口道:「宋大人,跟紅毛鬼廢他娘的什麼話,叫他讓路,不讓,我興華軍將士也能打進去,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宋應升本來還準備勸說一下王奇,畢竟是找人家幫忙,態度總得好一些,大家以和為貴,要不然馬士加路也翻臉,可就麻煩了。可是沒想到話還沒出口,馬士加路也的臉上就露出了恐懼的表情,他咽了咽口水道:「這位將軍是?」
宋應升連忙介紹道:「這是帶隊的王總兵。」宋應升故意把王奇說成總兵,畢竟興華軍的官職馬士加路也可不了解。馬士加路也一聽是總兵,知道是明軍的大將。氣勢立刻矮了三分,點頭道:「如果是這樣的話,也不是不行。」
宋應升這才恍然大悟,該死的這幫西洋人,果然是應了老祖宗的話,化外蠻夷,都是畏威而不懷德,你跟他說什麼仁義道德,沒人鳥你,但你若是亮出肌肉,這些人就慫了,也能聽得懂人話了。便若後世,一些蠻夷在華夏大地上撒野,自認為是外國人,就高人一等。正是因為華夏人溫良恭順,太好說話了。若是華夏人都亮出拳頭,便若大漂亮一樣,外國人不聽話,直接賞你一個彈夾,他們就會夾著尾巴做人了。
王奇徑直走到馬士加路也面前,豎起五根手指道:「我也不占你便宜,之所以軍隊要進去,那是因為清兵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過來,你這些工事都能成為抵抗清軍的利器,我們進入,工事算我們租借你的,我給你五千兩銀子的租借費,我想你應該沒問題吧。」
馬士加路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沒聽錯吧,這個王總兵開口就是五千兩銀子的租借費用。要知道,佛郎機人當年租借壕鏡,可是跟明廷談好,一年五百兩白銀的租金,外加其他費用,全部加起來也就一千兩,現在這個王總兵上來就是五千兩,都能抵得上壕鏡五年的租金了。
馬士加路也畢竟是佛郎機人,也是商人出身,這些西洋人在大航海時代無非就是兩件事情,貿易外加致命,聽到錢,他的兩眼都在放光。馬士加路也立刻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道:「艾斯塔康比拿都!上帝啊,成交了我的朋友。」
馬士加路也伸出了一隻手,這個王奇見過,西洋人的一種禮節,大帥跟卜彌格還有魯濱遜等人經常用這種禮節,王奇立刻也伸出了手,兩人握在了一起。
至於什麼清兵可能會到來的風險,早就被見錢眼開的馬士加路也給拋到腦後了,要知道,佛郎機人來東方可是淘金的,幾百年前成書的馬可波羅歷險記在歐羅巴可是風靡一時,按照他的記載,東方遍地都是黃金,馬士加路也可不想灰溜溜地回去,他要在這裡創造更多的成績,現在宋應升這邊人頭費加上租借費能給幾萬兩銀子,這簡直是太棒了。
眾人在馬士加路也的歡迎之中和佛郎機士兵的注視之下進了城。得知宋應升大人到來的消息,整個壕鏡都沸騰了,四萬民眾瘋了一般全部出動,聚集在街道上,想看看宋大人的風采,更有甚者,不少人甚至爬上了房頂,就為了看看官兵的樣子,聽說,這支官兵跟以往打了敗仗的不一樣,這支官兵不是敗退下來的,而是為了掩護民眾撤退才來到壕鏡,這年頭,這種保境安民的軍隊可不多了。
果然,當大軍入城的時候,包括馬士加路也一幫佛郎機人和所有的民眾都傻眼了,這何止不是敗退的明軍,這分明就是軍紀嚴明的王師啊。看一支軍隊是不是精銳,其實很簡單,只要看他的軍容軍貌和行軍隊列就能看出來。
舉個例子,後世電影大決戰之中,動用我軍部隊扮演蔣軍演繹淮海戰役撤退的場面。結果遠在台島的蔣軍將領看完之後大呼道:「當年他們要是有這樣的行軍隊列,也不至於失敗。」
此刻的興華軍,隊伍整齊,精神抖擻。士兵們唱著軍歌,排成兩列,將火銃扛在肩頭,依次進城。馬士加路也人都傻了,這些人手上拿的火銃分明比他們的火繩銃還要精銳,那分明是自生火銃,要知道,這種火銃在佛郎機人當中還沒普及呢,也就是少部分精英士兵才有資格使用,可眼下這支明軍數千人竟然大部分都裝備了,這可太誇張了。
怪不得剛才那個王總兵這麼有底氣,說實在話,這支軍隊如果攻城,佛郎機人還真守不住。
大軍不斷進入,隨著人數不斷增加,民眾愈發興奮,沒想到在這個山河破碎的時候,還能有這麼一支部隊跟清軍死磕,還偷襲了廣州城,還救出了這麼多民眾,這樣的軍隊恐怕是打著燈籠找都找不到啊。
群眾朝著興華軍不斷歡呼,他們可分不出來這是興華軍還是明軍,可聽前面的人說宋應升跟佛郎機人談判,要借道壕鏡,把救出來的人都送去瓊崖。那壕鏡的群眾就認為這些是來自瓊崖的明軍,至於他們的裝備為什麼這麼好,倒是沒人關心,因為普通民眾是看不懂軍隊裝備的。
宋應升和王奇走在隊伍的最前面,聽見下面的人喊宋大人好樣的,宋應升不禁對周圍團團抱拳道:「諸位鄉親,我是宋應升,救出這些民眾不是我的功勞,而是將士們的功勞,這些將士們才是國家棟樑啊,多謝,多謝了。」
民眾的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亂世中,能給民眾帶來安全感的軍隊不多了,雖然這支部隊的人少了點,只有幾千人,相對於清軍海量的兵馬來說只能算九牛一毛,但不管怎麼樣,大家總算是看到了堅決抵抗的軍隊,就像是火種一般,興華軍在數萬民眾的心裡燃起了一絲希望。
「喂,聞章,你不是說你是宋大人的衛士嗎,宋大人來了,你不去見面嗎?」歡呼的人群之中,幾個小伙子推著前面一個年輕人道。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剛才在集市上奔走疾呼,說要打回去的聞章。因為他跟眾人說他曾經是宋應升的衛士,所以大家立刻把他推出去,讓他儘快跟宋應升相認。
聞章心裡可是叫苦不迭,他哪裡是什麼宋應升的衛士,不過是一個逃難的小兵的罷了,逃難路上撿了個總旗官的軍牌,又聽說廣州知府叫宋應升,他便自己給自己編了這麼一個身份,說來說去,他不過就是個冒充總旗官的小兵而已。這要是真出去跟宋應升面對面了,他不得立刻穿幫。
他有心跟眾人說實話,可是話到了嘴邊,又說不出口,這麼說不是自己打自己臉嗎?那方才在集市上他義正嚴詞說了這麼多,還有這些天在這些兄弟們面前說的這些話,那不就跟放屁一樣嗎?可是聞章自己在這猶豫,小伙子們可不知道他心裡究竟想的什麼。只見一個青年擠開人群,衝到了宋應升的馬前,抱拳道:「大人,大人!我們這裡有大人的熟人。」
宋應升一開始還沒聽見他說什麼,見那個年輕人一直在張嘴朝著他喊著什麼,他便看了看王奇,王奇立刻派出一個士兵來到年輕人面前問明情況。隨即回復道:「宋大人,那個小伙子說人群里有您的部下。」
宋應升一愣,自己的部下?是誰?
眾人不由分說,推著聞章就來到宋應升面前,剛才那個小伙子興奮道:「大人,這是我們領頭的聞章大哥,是您手下的衛士,總旗官哩!」宋應升一愣,盯著聞章地看了半晌,努力檢索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