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雷鳴此言一出,立刻引來一片附和之聲,其實焦璉的意思大家都明白,確實,一個有實力的朝廷封賞的官職才有法律效率,要不然就是草台班子,誰稀罕你的官職,你一個沒實力的朝廷就算是給人家封王,也不見得多招人稀罕。
大家心裡都心知肚明,永曆小朝廷跟原先的明廷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一個眼看著就要完蛋的小朝廷,又有多人能看得上這種小朝廷封的官。可是這話放在心裡想想可以,可不能在面子上說出來,儘管焦璉說的是實話,還是聽起來很刺耳。就連永曆的臉上都露出了不悅的神情,哪有人這麼說話的。
雖然永曆小朝廷被逼到了西南一隅,但不管怎麼說還是完整的朝廷建制,朝廷里該有的官職一個都不少,看見皇帝臉色不對,不少御史言官立刻站出來,準備對著焦璉開噴。要知道,朝廷最近正在研究,給焦璉封個爵位,畢竟此時此刻,小朝廷剩下的將領之中,也就焦璉的資格最靠前了。這裡說的是武將,不是何騰蛟這樣的文官。
所以為了穩定軍心,永曆正在考慮給焦璉封爵,還真別說,在焦璉說出這番話之前,永曆帝真的準備給他封個國公,而且連封號私底下都想好了,準備給焦璉整個宣國公,結果現在倒好,焦璉一席話,把永曆都給弄無語了。既然小朝廷的封號這麼不值錢,那他還給焦璉封個什麼國公,是不是意味著,自己要是宣布焦璉是宣國公,焦璉心裡也很不屑?
陳邦傅和陳雷鳴兩父子跳出來,焦璉暗道一聲不好,這兩個傢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打仗衝鋒他們不敢,身為武將,在後面使壞倒是一等一的。陳雷鳴抓住了焦璉話中的漏洞,立刻展開了反擊。作為陳邦傅的兒子,焦璉這個外來戶當然被他們所敵視,要不是焦璉橫插一槓子,他陳邦傅不就是永曆第一武將。現在倒好,焦璉上來就是總兵,他區區五千人馬,跟他這個柳州參將兵馬差不多,憑啥當總兵?
殊不知,若是在高衡看來,這種想法簡直幼稚的可笑,就是把總兵給你又如何,你一個快要滅亡的小朝廷,還在這裡爭什麼總兵參將的,豈不是令人恥笑。但陳邦傅他們當局者迷,這就是後世看不懂南明小朝廷的原因,內鬥就亡國,亡國還要內鬥,都這個份上了,難道他們不知道覆巢之下無完卵的道理嗎?
對不起,真是不好意思,從後來者的角度來看,他們還就真的不知道,以至於擁有半壁江山的南明竟然不到二十年就全完了,歷史上南宋可是和金國抗衡了一百多年啊。南明的條件怎麼看也比南宋要好得多,最重要的是還有大量的精兵強將,民心也沒有完全失去,怎麼就這麼快完了,只能說內鬥的代價和影響實在是太大了,直接決定了整個南明的走向。
御史言官們趁機對著焦璉一陣猛噴,丁魁楚也是樂見其成,王坤更是在永曆身邊冷笑,只不過永曆一直盯著群臣的反應,沒有注意到身邊王坤的表情。實際上王坤心中對興華軍那是深恨之,斷人財路殺人父母,興華軍竟然力挽狂瀾,這不就等於斷了他的財路嗎?現在竟然有人站出來幫興華軍說話,那這人就是他的敵人。
焦璉被御史言官們噴得體無完膚,丁魁楚趁勢對永曆建議道:「陛下,臣還是剛才那句話,興華軍斷然不能留在廣西境內,對朝廷的威脅太大,此等戰力,難免不會有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事情發生,臣建議,封賞之後再給高衡一些散官職位,讓他退兵回去就是。」
永曆思索了一下問道:「可是愛卿,興華軍若走,崑崙關防線怎麼辦?萬一建虜捲土重來又當如何?」
丁魁楚神秘一笑,對永曆道:「陛下,不瞞您說,今日早朝,微臣還有一事稟報。」丁魁楚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遞了上去。王坤連忙走下台階,將書信接過,放到了永曆面前。只見上面赫然寫著大西軍幾個字。
永曆看見這幾個字,渾身一抖,一臉詫異望著丁魁楚,丁魁楚道:「陛下,這是大西軍主將孫可望的信件。」
嚯!眾人發出了一陣驚呼,就連焦頭爛額的焦璉也不禁瞪大了眼睛,萬萬想不到,這個時候竟然會有孫可望的信件傳遞到這裡來。大西軍這個名字大家可是太熟悉了,張獻忠建立的大西軍,鼎盛時候何止擁兵百萬,大軍進入四川,占領巴蜀之地,一時間跟李自成的大順軍齊頭並進,堪稱一代梟雄。
只可惜,張獻忠的命實在是不怎麼好,在巴蜀好日子還沒過幾天,這清軍入關就一路殺了過來。多爾袞兵分三路,西路軍在西川一路攻城略地,雖然張獻忠的兵馬看起來多,但是真打起仗來就露了餡,他沒有那麼多精銳,碰到巔峰時期的清兵,那就是一盤散沙,最終他本人也被清軍射死在鳳凰山。
不過,丁魁楚提到孫可望這個名字,可是大有來頭。張獻忠曾經在遼西抗擊過清兵,並且還擔任過明軍小旗官,所以建立大西軍之後,便仿照明軍建立了五軍都督府,以孫可望、李定國、劉文秀、艾能奇為四大將軍。
這四人之中,以孫可望為首,在張獻忠死後,大西軍殘部基本上被孫可望接收,目前活躍在四川東南部、湖廣西部、雲貴北部的一些區域,繼續和清軍周旋。這也就是豪格的西路軍根本無法參與崑崙關戰事的原因,他們正被這些殘部搞得焦頭爛額,不僅僅是大西軍殘部,湖廣還有大順軍的殘部。
真要是陣地戰,清軍還沒怕過誰,可人家哪裡跟你打陣地戰,就是利用地形,跟你進行消耗作戰。輪捉迷藏,遠道而來的清兵可不是這些義軍的對手,往往被他們偷襲得手,搞得清軍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但這些農民軍殘部之中也不是沒有能人,比如李定國就提醒孫可望,要孫可望聯明抗清,畢竟從現在來看,不論是明廷還是農民軍,最大的敵人其實是清軍,不管兩家以前是什麼關係,現在應該聯手抗敵。
但孫可望不這麼想,孫可望想要獨霸一方,他覺得自己是張獻忠的繼承人,既然張獻忠已經死了,那麼大西政權應該選出新的皇帝,而他就是這個皇帝的不二人選。只不過雖然孫可望有這個意思,奈何李定國在大西軍中的實力和地位能跟他分庭抗禮,所以兩人一直僵持不下。最後孫可望還是妥協了,但提出了苛刻的條件,他對李定國說,自己寫信投靠永曆,但必須讓明廷封他為秦王,如果不能答應這個條件,他就推翻之前的決定。
對於這種言論,李定國也不能立刻撕破臉,畢竟人家退了一步,李定國只好默不作聲,由孫可望寫信並派人送來廣西,當面呈交皇帝,看看明廷怎麼說,這便有了丁魁楚手中這封信。
永曆拆開信件一看,立刻大怒,冷哼一聲將信件丟在了地上,「哼,這個孫可望簡直是痴心妄想,張口閉口就是讓朕封他為秦王,秦王是什麼地位,不是郡王而是秦王,異姓王,這在大明歷史上絕無僅有。」永曆這話倒是不錯,大明開國的時候是有異姓王,那是朱元璋給手下功臣分封的,但是這些所謂異姓王,也基本上都是郡王。親王這種級別只有藩屬國國王或者是皇族才能擔任,但孫可望什麼人,目前大西軍在大明的定位還是反賊,反賊上來要封秦王,這若是在大明任何一個時期看來,都是瘋了。
可人家孫可望還就吃准了這一點,大明都這樣了,永曆眼看著就完了,這時候不趁機搞個王的封號,還要等到什麼時候?況且,孫可望還真不是說大話,如果排除興華軍的因素,實際上孫可望還真是抗清第一大勢力。
不像大順軍殘部在李自成死後分成了許多小部分,大西軍殘部的完整程度很高。四大將軍目前還沒有翻臉,大家公認的是以孫可望為首,如此一來,孫可望可以調動的大西軍殘部數量巨大。光是他本部人馬,竟有十四萬之多,李定國本部人馬不下五萬,艾能奇和劉文秀也有五六萬人馬,四大將軍加起來竟有三十萬人馬,這是非常恐怖的數字。
這也就是南明滅亡最讓人不理解的原因,實際上,如果站在上帝視角,僅從永曆一朝南明的兵力來看,即便沒有高衡這個穿越者。大西軍殘部三十萬,大順軍殘部十幾萬,明廷能控制的兵馬算上沐王府、秦良玉等等也有個十幾萬,另外還能利用影響力調動周邊的藩屬國參戰,總兵力絕不下五六十萬。
就算是五六十萬頭豬,讓清軍抓,他一時半會也抓不完。更不要說,大西軍、大順軍這些兵馬都是有實戰經驗的,都是從戰場上下來的,不可能這麼不禁打。結果還是被清軍一路平推,只能說實在是太垃圾。
皇帝發怒,大臣們的目標又準備轉移到孫可望的身上來。只聽丁魁楚咳嗽一聲,上前一步道:「陛下,微臣有不同意見。」
「愛卿請講。」永曆消了消氣,壓壓手道。
「陛下,孫可望提出此等要求,不見得是壞事,我們剛才不還說到興華軍威脅巨大嗎?為何不能引入大西軍,讓大西軍來分擔一部分壓力,朝廷坐山觀虎鬥豈不快哉。」丁魁楚道。
「嗯?」永曆一愣,這可是打開了一個新思路,對啊,興華軍做大做強不是好事,那麼就再引入一股勢力,大家平衡一下不就好了,上位者不都是這麼玩的,扶持兩股勢力,然後鷸蚌相爭漁人得利,大西軍可是三十萬人馬啊,如果能變成朝廷的助力,未免不是好事。
永曆猶豫道:「可是他上來就要親王,你就說高衡,我們還在商定國公的封爵呢,這孫可望何德何能,竟然要親王的位子。」
丁魁楚頓了頓道:「唉?陛下,所謂親王的位子,也不是不能給他,陛下想想,只要孫可望願意表現出誠意,就給他個親王又能如何?正好刺激一下興華軍,在朝廷的旗號下,誰有實力,朝廷就會給誰更大封賞。同時也將禍水引到孫可望頭上去,臣以為,興華軍上下必然會對大西軍和孫可望不滿,朝廷不是正好可以利用這種不滿情緒做做文章嗎?」
陳邦傅補充道:「陛下,首輔大人所言甚是,從軍事角度來說,崑崙關之後的防務,我們完全可以交給孫可望來履行啊。有他在,現在貴州那邊王應熊的壓力並不是很大,既然如此,我們完全可以調動大西軍一部南下,來崑崙關接防,同時讓王應熊在貴州和四川邊境增兵,給清軍施加壓力。如此以來,就算是孫可望的投名狀,他若是願意接防崑崙關,我們就給他個親王封號便是。」
「陛下,萬萬不可啊陛下。」焦璉大急道。這幫子奸臣,讓他們出主意的時候,一個好主意拿不出來,餿主意倒是一大堆。焦璉大聲疾呼道:「陛下,這無異於自毀長城,寒了將士們的心啊,士兵們會怎麼想,在前線拼死拼活,該有的封賞沒有,沒有去前線的,卻能討要到親王封號,這不是本末倒置嗎?」
「好了,焦璉,適可而止。當日本官把你調入廣西,還給了你廣西總兵的職位,你難道不應該事事都為陛下和朝廷考慮嗎?你這麼一而再再而三幫著興華軍說話算怎麼回事,他們要是大明的軍隊也就算了,一個外藩土司,值得你這麼上心嗎?」丁魁楚眉毛一橫道。
瞿式耜和何騰蛟不在,丁魁楚大搞一言堂,焦璉想要挑戰他的權威,自然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