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成功道:「怎麼,你們好像很驚訝的樣子。」
馮澄世試探性問道:「不知道國姓爺說的這個第三氣,指的是什麼意思,不會是想發起對清軍的大規模進攻吧。」
「有何不可?」鄭成功看了馮澄世一眼道。
馮澄世道:「我軍兵馬僅有三萬餘人,還是要小心為上。」
鄭成功道:「高衡憑藉一萬多人都能守住崑崙關,硬抗建虜二十萬大軍,難道我們三萬多人做不到嗎?」
馮澄世是見過當日興華軍的威風的,他道:「興華軍戰力強悍,皆是以一當十的猛士,我軍兵馬雖有三萬餘人,但是其一裝備沒有他們好,軍隊的戰鬥力跟他們有差距。其二興華軍的大後方在安南,打完了,還能回安南進行整補,我們可沒有那麼強大的後方,上個月我們統計了,算上廈門附近區域,我們實際上能控制的人口不超過二十五萬,三萬多人已經是我們的極限了,死一個就少一個,贏了自然不說,輸了可就萬劫不復了。」
馮澄世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確實,他們的兵力看起來多,但是後備力量薄弱,況且三萬多人在清軍眼裡也算不得什麼。
鄭成功搖頭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馮澄世連忙反問道:「國姓爺想怎麼辦?」
「我們要打,就往大了打,直取南京!」鄭成功斬釘截鐵道。
「啊!」這下別說是馮澄世,所有的將領都驚得站了起來,仿佛鄭成功是痴人說夢一般,直取南京,豈不是笑話?你要說打福州還有可能,南京那可是南直隸腹地,清軍肯定重兵把守,談何容易?況且,鄭軍孤軍深入,一旦被圍,後果不堪設想。
馮澄世連忙阻止道:「不可,國姓爺,須知南京那是洪承疇親自坐鎮,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南京滿洲守備喀喀木,麾下有一萬八旗兵,其中滿蒙各一半,還有漢軍八旗郎廷佐一萬人,另外收編原來的明軍變成綠營兵一萬,光是一城守軍就有三萬,還不算南直隸各地綠營兵,七七八八加起來,不低於五萬人,還是防守,我軍兵少,還要攻城,絕不可行。」
鄭成功道:「不,馮大人,不要太悲觀,我們也不是一點優勢都沒有。我手上有三張牌可以打,諸位不妨聽一聽。」
眾人坐了下來,鄭成功道:「其一,我軍民同仇敵愾,上下一心。將士們養精蓄銳,雖然大戰沒有,但是小規模作戰不斷,目前沒有敗績,士氣高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更何況我虎衛鎮已經成型,戰力非凡,可以作為此戰核心。」
他頓了頓道:「其二,不知道諸位可知道張煌言?」
馮澄世一愣:「可是蒼水先生?」
鄭成功道:「看來馮大人也知道他的名號。」
馮澄世道:「知道,當然知道,蒼水先生雖然是讀書人,但家國淪喪之日,投筆從戎,在舟山、寧波、吳淞一帶堅持抗清,也是鐵骨錚錚的好漢。」
鄭成功道:「其實數月前,我便和他取得了聯繫,先生說,如果有需要,他可以隨時相助,不僅如此,他那裡還有魯王部將張振名一同抗清,兩人加起來能掌握的武裝力量不下萬人,這也是他們能跟清軍不斷周旋的本錢。」
馮澄世道:「國姓爺的意思是,聯合他一起發起對清軍的攻擊?」
「不錯,不僅如此,再告訴大家一件事情,張煌言在給我的信中言明,一方面是願意接受我這個國姓爺的調遣,另一方面,他在舟山也不光是練兵,還做了不少地下工作。比如清廷蘇松提督吳兆勝、浙江總兵蔡聰、寧波知府沈廷揚還有一系列文官武將都願意反正。如此一來,我手中可用之兵不下六萬,諸位以為如何?」鄭成功道。
「嚯!」眾人一驚,這倒是第一次聽說,沒想到清廷內部也是暗流涌動,不過也難怪,上面這些人原來都是明朝的官、明朝的將,只不過是不得已投降了清廷,現在清廷幾路大軍敗北,大家肯定也看到了,清兵不是三頭六臂,也能被打敗,既然如此,有了別樣心思也是正常。
不僅如此,既然這些文臣武將能反正,那麼大軍一旦發起攻擊,恐怕各地就會義軍四起,百姓也會支持明軍光復,再加上明軍善於水戰,這地利人和兩樣可就站在他們這一邊了。
鄭成功又道:「第三,就是清軍新敗,軍心浮動,此刻正是突擊他們的好時候,我們重拳出擊,打他個落花流水,一旦光復南京,大事可成,說不定多爾袞真的要活活氣死。而且我軍乘船機動,悄沒聲地跟張煌言匯合,多鐸和濟爾哈朗的敗兵目前都在福建、廣東交界一帶休整,我們兵貴神速,從吳淞口直通長江,逆流而上兵逼南京,他們根本來不及救援。」
一口氣說完,鄭成功看了看大家的反應,馮錫范揮拳道:「他娘的,打!國姓爺,末將願做先鋒官!」
眾人熱血沸騰,劉國軒道:「小屁孩,這活豈能輪到你,我去!」
周全斌道:「笑話,你一個水軍將領,還想貪功,國姓爺,末將不才,先鋒官就給我吧。」
眾人好一頓爭執,鄭成功笑道:「哈哈,好了,都別爭了,你們先回去把軍隊召集好,我要派人跟張煌言聯繫,約定出兵時間,共同發兵。」
時間回到現在,上面的對話都在數月之前,鄭成功定下了攻打南京的方案之後,一方面聯絡張煌言,一方面整軍備戰,加緊練兵。今日,他來到灘頭,看見上萬士兵操演,不禁心潮澎湃。
大軍的中間,就是他的殺手鐧,也是麾下最精銳的部隊,虎衛軍。所謂虎衛軍,其實就是原先的鐵人軍,只不過鄭成功獨立出來之後,對鐵人軍進行了加強,目前,虎衛軍共有三千將士,可以說是十里挑一,不僅個個都是壯漢,而且裝備極其精良。他們用的不是棉甲,而是實打實的鐵甲,光是外面鐵甲的重量就高達四十六斤。整個人除了面部之外,都包裹在鐵甲裡面,倒是有些像中世紀的歐羅巴騎士。
其實,這是鄭成功從荷蘭人身上得到的靈感,他們的鐵甲騎士就是如此,將全身包裹在甲殼裡面。不僅如此,鐵人軍裡面還穿了鎖子甲,鎖子甲和外層鐵甲中間還襯了鑲嵌銅釘的皮甲,可謂是防護到了牙齒。
鄭成功試過,清軍的披箭哪怕是在三十步之內,都無法射穿這種重甲。並且鐵人軍人人手持斬馬刀,配備開元弓一副。可以說是那個時代最強的重裝步兵,這也就是鄭成功為什麼要選擇壯漢的原因,因為如果體力不行,根本穿不了這麼重的鎧甲,何況還要穿著重甲作戰。
虎衛軍幾乎就是銅牆鐵壁,其靈感來自於大唐的陌刀軍,已經達到了明末重步兵的巔峰。但這支部隊有個短板,那就是不能持續作戰,士兵們的體力只能支持一個時辰,如果繼續作戰,就支撐不住了。但是沒關係,這支部隊就是尖刀力量,用來突擊的,除非是十倍於他們,否則正常情況下,清軍扛不住他們一個時辰的攻擊。
鄭成功負手看著他們操演,面沉似水,將領們也不知道他內心究竟在想什麼。忽然一名報信兵來到鄭成功面前,遞上了手中的信件。鄭成功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那正是張煌言的信件,他將信件一目十行看了一遍,然後放下信件自言自語道:「時機到了!」
數日後,鄭成功召開出征前的軍事會議,布置任務。
「劉國軒!施琅!」
「末將在!」
「劉國軒帶領水師,施琅為副將,明日起程出發,直奔舟山,跟張煌言的部隊匯合。」
「周全斌、甘輝、馬信、馮錫范!」
「末將在!」
「你們四人,各領五千人馬,除馮錫范之外,其他人隨本帥出征,本帥親自帶領鐵人軍出戰,以馮澄世為軍師!」鄭成功再次下令道。
「大帥,這!」馮錫范出言道。
他不明白,為什麼鄭成功不帶他出征,這麼好的機會,鄭成功怎麼能把他單獨留下。他也不是當年那個小年輕了,幾年的時間,他也成長了很多,此刻大軍出征,唯獨把他留下,他想不通。
鄭成功壓壓手道:「你可不是無所事事,你有個極其重要的任務。」
馮錫范一臉的不情願,打南京都不帶他,還能有什麼重要任務。鄭成功道:「我大軍出擊,後方嚴重空虛,要知道,多鐸和濟爾哈朗還有十幾萬大軍在距離我們不遠的地方待命,所以你的任務就是牽制他們,不讓他們及時增援,提高我們的勝算。」
馮錫范道:「啊?五千人牽制十幾萬軍隊?」
鄭成功笑道:「怎麼,你不是覺得這個任務不重要嗎?」
「我。」馮錫范不知道說什麼好,這麼看,這個任務可比攻打南京艱巨得多啊。
鄭成功道:「也不用太擔心了,五千人雖然兵少,但是我們並不對等,我軍長處在水戰,他們短處也是這裡,所以不用打贏,只要四處調動他們,讓他們疲於奔命就行了,可以佯攻福州,或者佯攻廣東沿海,目標你隨便選,我的命令是,明日大軍啟程之後,你立刻出發,至少牽制他們一個月的時間,我想那時候,南京應該拿下了。」
「得令!」馮錫范抱拳道。
安排妥當,鄭成功掀開大帳率先走了出去,外面近三萬大軍刀槍林立,等待著鄭成功的命令,他大吼道:「將士們,跟我殺虜!」
「殺虜!殺虜!殺虜!」將士們大吼道。
順治五年春節剛過,鄭成功大軍在安平城誓師,隨即出發前往舟山,大軍可以避開福建沿海,中途不進行補給,直奔舟山,以至於清軍根本就沒有發現一支龐大的艦隊已經從台島出發了。
而與此同時,按照事前布置,馮錫范領兵五千在福州到廣東一帶到處騷擾,一會出現在廈門,一會出現在福州,一會又跑去廣東,一時間福建廣東沿海風聲鶴唳,大量求援信飛往清軍大營和京師朝廷。
多鐸和濟爾哈朗的軍隊立刻行動起來,雖然多爾袞命令他們原地休整,但福建畢竟是他們的大後方,兩人也都知道鄭成功的存在,此刻明軍主動出擊,莫不是鄭成功想要反攻福州。想到這裡,多鐸更是頭大,但是福建不能有失,所以兩路大軍各自分出兵馬,在廣東和福建一帶四處設防。
而京師這邊,多爾袞也在計劃著出兵的事情,春節過後,民意更加洶湧,不為別的,主要是春節在華夏文化中應該是闔家團圓的日子,結果家家哀嚎哭泣,京師內城哪有一點過節的氣氛。民眾給朝廷施壓,多爾袞本來也答應大家出兵,現在看來,不出兵也不行了。
不過這一次,多爾袞倒是有些底氣,主要是按照曹振彥等人的計劃,北洋新軍已經具備了出兵的條件。跟高衡的想法一樣,多爾袞也是帶兵之人,他也深刻認同,是騾子是馬拉出去遛遛的道理,一支軍隊不管武器裝備再精良,士氣再高昂。必須要出去真刀真槍地干一場才行,新兵如果不見血,那就永遠是新兵。
既然如此,那就沒什麼說的了,多爾袞決定,親自領兵南下,他選擇的第一個開刀目標就是鄭成功。雖然鄭成功在海上連戰連捷,但是陸戰,多爾袞不認為他們是清軍的對手,正好廈門不是在鄭成功的手上嗎,北洋新軍第一個練手的目標就是廈門,多爾袞決定,出兵打掉這個鄭成功的前進基地。
隨即,北洋新軍全部出動,多爾袞又從京師附近徵調了數萬漢兵一起南下。大軍合計八萬人,不僅如此,他還八百里加急通知多鐸他們,讓他們也做好戰鬥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