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直出了喜鵲胡同,並沒有回前邊,而是直接坐著賀五十的車去見一個重要的人,有些事該攤牌了。
初更時分,江侃來到了朝天宮西坊棉花胡同外,這是鄭直給他安排的和四當幕後之人見面的地方。再次復盤了一下這段時間準備的所有說辭後,江侃走下車,來到了胡同第三戶。扣動門環幾聲叫門後,院門打開,開門的竟然是鄭直。
對於鄭直出現在此處,江侃有過心理準備,所以並不意外,當然也不滿意,畢竟如此他的後續計劃就只能採用B計劃了。
院子裡沒有其他人,只有鄭直。江侃沒有問四當幕後之人多會來,鄭直同樣也沒有解釋的意思,反而開始絮絮叨叨的給他說起了最近做過的一個夢。
「也就是講,你也穿……做夢了?而我在你得夢裡原本應該死在錦衣衛?」江侃臉色不好,猛抽一口煙。
「是的。」鄭直將一本帳遞給江侃。
江侃好奇接過來看了看,身子猛然坐直,下意識的看了眼門外「你從哪搞來的?」
鄭直給他的是嘉靖會的詳細帳冊,這麼機密的東西,四當幕後之人怎麼會給他?
「這本來就是俺的。」鄭直靜靜地看著江侃「在夢裡,三弟,沒有辜負俺。如今,俺也不想傷害三弟。」
「你的意思是,嘉靖會是你一個人搞的?怎麼可能,你哪來的那麼多銀子?」江侃依舊遊移不定。
「俺做過很多蠢事。」鄭直低頭瞅了瞅攤開的雙手「俺不想騙三弟,銀子都是用俺的這雙手搶的。」
「我靠,我靠。」江侃咒罵一句「果然修橋補路沒人埋,殺人放火金腰帶。那你的意思是什麼?」
「嘉靖會三弟要,俺給你。」鄭直疲憊的揉揉額頭「俺不想害三弟。可是俺也懂,今生的三弟,不是夢中的三弟。從今以後,俺想跟三弟橋歸橋路歸路,再無瓜葛。」
「憑什麼。」江侃立刻不答應了「你睡著我老婆,用我的主意賺大錢,如今給我留點殘渣,就想打發了?」
「三弟要如何?」鄭直沒有一絲波動。
「嘉靖會我不要,你只要讓我加入就行。」江侃把帳冊推給鄭直「你也不用試探我,別否認。其他的我不如你,置之死地而後生,我比你專業。穿越就穿越,也別睜著眼說瞎話講什麼做夢了。既然你懂我從哪來,為什麼來,我也不解釋了。總之,你幫我賺夠……一百萬,以後咱們還是好兄弟。我們一起把那個青龍弄死。」
鄭直眉角一揚「你上次只說接近俺是因為教匪的銀子,可是沒有細講。你為啥這麼肯定教匪會找俺?」
「我穿越前看了本書,那上邊有個不入流的文痞變了本書,書上寫的。青龍成功越獄,跑回了山西重新奪取了彌勒教教主位置。可是他在京師弄的大部分銀子沒了。那個青龍也不知道詳細金額,不過至少一千萬兩,他手裡只剩之前讓手下弄走的百十來萬。至於我為什麼非要賴上你,那幾頁大部分講的是你,說你要給你大哥報仇。也不曉得那個文痞是不是喝多了,同一章,後邊又說你大哥在哪當官。之前我想不通,如今懂了,你是要為你前世的兄長報仇雪恨。」江侃終於繞過了彎「青龍可是丟了一千多萬兩,我要一百萬兩,不多吧?」
「嘉靖會滿打滿算也也就勉強湊一百萬兩。」鄭直吐出煙,煙氣遮住他的臉「俺們通過牙行前前後後大概有五十……」
「我承認,想岔了。」江侃打斷鄭直的話「估計那些銀子都成了牙行的那些股票。」
如今在牙行掛牌的有將近兩百家商號,每家的股票都多多少少漲了些,最少的都漲了兩成。而之所以書中會不斷提鄭直,很簡單,應該是鄭直與別人合作,開設了一個類似牙行的騙錢生意,然後將教匪的銀子吸收了。然後隨著牙行倒帳,這些銀子一下子化為了無有。而那個人江侃懷疑就是袁愷,畢竟倘若沒有自己的穿越,被張延齡逼得退無可退的鄭直還是會和此人合作。
「那還搞牙行不?」鄭直不確定的問,他是真的拿不定主意。雖然已經將教匪的一百萬兩黃金搶了,可是江侃言之鑿鑿。那麼一旦牙行倒掉,那至少一百萬兩銀子就沒了。一百萬兩啊,一百兩都夠倉廩之家豐衣足食的過上三四年了。
「搞啊。」江侃想了想「既然是兄弟,也不瞞你,我打算今晚上去牙行的。」
因為鄭佰被趕走,江侃通過梅璉安排進牙行的人除了一個留在帳房外,其餘的人都被替換了。銀庫裡邊到底有多少銀子,江侃只能猜一個大概,不過三十萬兩應該有的。
買賣股本的銀子當然不會長時間存放在牙行,至多是當日一部分未湊夠全額的款項,還有就是日積月累下來的手續費。其餘的則由幾家京師本地當鋪聘請鏢局在當日休市後,轉去各自當鋪的銀窖。這些當鋪背後盤根錯節,模仿四當模式,開具銀票,方便交易和安全,也不怕本地啦唬和強盜。
按照股本牙行規矩,每筆交易收取金額的一分,聽上去不多,可是已經有至少十八萬兩了。偏巧據江侃所知,今日因為四當漲瘋了,原本要買入其他股本的幾個商人的銀子被挪用,有部分預付款項就存在了三不牙行,攏共有三十萬兩左右。也就是說今夜牙行銀庫里有大概五十萬兩銀子。算上之前鄭直掩護他賺的五十萬兩,差不多夠了一百萬兩了。
「你的意思是……」鄭直無語,又來了。
其實江侃若是真的搶三不牙行,真的不難。因為最初就是存著招搖撞騙,所以梅璉在設立三不牙行時,並沒有修造地下銀窖。而是將周圍院子租下來,簡單加固之後就充做了銀庫。 再加上鄭七姐等人彼此猜忌,故而如今的牙行看守是從各家抽調的,攏共百餘人組成的護院看管。這些人看上去人多勢眾,可內里互不相熟,彼此缺少信任和聯繫。
「一旦有了股災,那些銀子,進去了,你以為他們還能吐出來?」江侃搓搓手「咱們都不是正常人,也不是正經人,辛辛苦苦給他們打工,那些人也配。別跟我講你姐跟你關係好啊。」
「多會動手?」鄭直想了想問。他一聽,就曉得江侃這走的還是老路子,立刻熄了將剩下的一百萬兩銀子搞出來的想法。也對,做人要知足,他已經搶了一百萬兩黃金了。
「一會。明天冬至,牙行按照咱們的規矩休市一日。我們有一整日的時間。」江侃從懷裡拿出一張簡易圖「我買通了他們張家在裡邊的一個管事,藥已經下進去了。」
為了合作,在大夥一致同意下,鄭七姐『主動』讓出了半成,其餘每家讓出一分的股份給了建昌侯夫人,如今真正成了十家。建昌侯夫人也成了僅次於定國公夫人的第二大股東。既然入了股,張家自然也要派人進入牙行各處。江侃買通的那個管事就是負責採買供應飯食的。很顯然,若不是鄭直今日坦誠相告,江侃就打算吃獨食了。
「三弟到底咋想的?」鄭直看著江侃「俺跟你講了這些,你就拉著俺一起搶銀子?」
「我又不傻。」江侃光棍道「原本咱們就沒商量好怎麼引爆孔方兄弟會的會票。如今正好一鍋燴了。只是我之前打算吃獨食,如今……以後一起賺銀子吧。」
「俺要成親了。」鄭直卻搖搖頭「這次俺幫你,多少俺都不要,可是以後這種事俺不摻和了。」他接受了江侃這有些無賴的解釋。
江侃盯著鄭直瞅了半晌「聽意思是金盆洗手了?你可不要這樣想。一般這樣想肯定就歇菜了。」
「為啥?」鄭直莫名其妙。
「我也不懂,可這是規矩,本來一切好好的,你一說金盆洗手,最後一把,最後一次,絕對出事。」江侃認真道「你可以休息,不能金盆洗手,最起碼這次不是最後一次,快說。」
鄭直哭笑不得「行,不金盆洗手,這不是最後一次,我歇歇腳。」
「行了。」江侃鬆了口氣,張開雙臂擁抱鄭直「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你會後悔的。」
「不會。」鄭直聽得似懂非懂,卻曉得對方的話不是好話。
「打賭。」江侃立刻道「輸了,你就給我養著祝英台,讓她多生幾個。」
「……滾。」鄭直咒罵一句。
明個兒就是冬至,人們早早就收攤籌備過節,三步牙行的護院們雖然不能回去,可是因為得了各自東家的重賞,也沒有不滿。更讓他們高興的是,張家還另外為他們準備了豐盛的晚飯,不但有肉還有美酒。若是當值不能飲酒,還能多分到一隻燒雞。院子裡從傍晚就喧囂起來,推杯換盞,到了初更才慢慢靜了下來。
二更天時,一支五輛馬車組成的車隊停在了三步牙行的大門外。從頭車上跳下來一個人,走到門口叫門,不多時有人從裡邊費力的打開大門。叫門的人立刻擠進去幫忙,將兩扇正門徹底打開,片刻後五輛馬車魚貫而入。
「瞧瞧,這就叫專業。」戴著面巾的江侃嘚瑟一句。走出車廂,跳下馬車。
鄭直哭笑不得,也戴著面巾跳下馬車,後車裡的朱千戶立刻湊了過來,院子裡不少護院已經倒在地上。鄭直瞅了瞅跟在江侃身後,亂鬨鬨往後院走的一群烏合之眾「都別亂,把這裡所有人都抬進屋裡。記著抹脖子。」
江侃也不問為什麼,立刻攔住眾人,催促他們照著鄭直講的去做。這些人都是他在大搶真定後,重新秘密招募和訓練的。別的不講,最起碼忠誠度提高了不少,當然也有限。好在江侃的銀子著實餵飽了幾個骨幹,當即按照鄭直的吩咐,率領眾人動起手來。
鄭直帶著朱千戶趁此空隙,開始走箭道,繞著內院轉了一圈「西牆那邊是誰?」
「我提前租下了。」江侃得意洋洋的回了一句。
「那就鑿牆。」鄭直看對方不懂,立刻道「天亮後,這裡若是進進出出,你當人家瞎啊?」
江侃租下隔壁兩邊,就是怕動靜太大驚動了旁人,真的沒有多想。趕忙舉一反三,對身旁的總司令道「東牆,西牆都砸開。」看鄭直不懂,又解釋一句「東邊我也租下來了。」
鄭直不再吭聲,拿出煙點上。看著江侃指揮著四十來個強盜將院子裡的百餘名護院一一清除乾淨。
待一切清理完後,眾人這才跟著開門人來到了大門緊鎖的銀庫外。瞅了瞅大門上的碩大銅鎖,江侃立刻問開門之人「鑰匙呢?」
「還沒找到。」開門人辯解一句「他們一個個剛剛躺下,你們就來了。」
「快……」江侃想打人,他的手下收拾護院,砸牆的時候,這個王八蛋還站在一旁看熱鬧呢,立刻準備催促眾人,一起找。
「不用。」鄭直也不多講,從旁邊同樣戴著面巾的朱千戶腰間拽出斧頭,直接砸鎖。
江侃拍拍他的額頭,這麼簡單他怎麼忘了。
片刻後大門的鎖被砸爛,眾人一擁而入。不大的銀庫之內,明間和西屋全是用大竹筐盛放的各種散碎銀子。雖然不如整箱看起來讓人舒爽,可是架不住有近百框。而東屋裡則放著十幾口箱子。
「箱子裡的別動,其餘的,每個人能拿多少拿多少,剩下的都搬去西牆和東牆那邊,天一亮運出去。」江侃立刻招呼一聲。
眾人一聽,立刻一鬨而散,開始爭先恐後的往懷裡挑銀子。沒法子,碎銀子成色都不純。
江侃和鄭直再次走進東屋,瞅了瞅銀箱數量,不免失望「一箱五千兩,這裡一共十口大箱子。操,才五萬兩,虧本了。」
鄭直無所謂。
江侃卻不甘心,開始拿著斧子,逐個砸開箱子查看。銀子,銀子……終於到第三口箱子時,江侃發出了嚎叫。鄭直扭頭看去,裡邊裝的是金錠,之後幾口全都如此。估計一共四萬兩黃金,算上一萬兩白銀,一共三十七萬兩白銀。
江侃立刻帶著人又是重新掛鎖,又是貼封條,好不忙活,鄭直則意興闌珊的找地方睡覺去了。他感覺今個兒一整日,他都不正常。白日裡搶了一個瘋婆子回來做媳婦,夜裡又跟著另一個瘋子來搶銀庫。
再睜開眼,已經天亮了。鄭直迷迷糊糊的坐了起來,感覺後背有些摁得慌,從身後拽出了一本書。掃了眼封皮,這是帳本,這才發覺他昨夜挑的地方是帳房。隨意翻了翻帳本裡邊的內容,眼睛一眯。
「醒了?」江侃搓著手走了進來「走吧,銀子都裝好了。」有了王鐘的前車之鑑,江侃堅決要押車。
「把這屋裡的都裝車。俺要了。」鄭直把帳冊扔在一旁。
「怎麼?你難道想用這東西逼著那些女人上床?」江侃揶揄一句。
鄭直無語「要是好看,騎騎無妨。」起身走了出去。
「對對對。見者有份,我想騎那個王八蛋的老婆……不對,那是你女人吧?」江侃不確定的問。
「誰啊?」鄭直沒聽懂。
「張家的啊。」江侃曖昧的笑笑。
鄭直笑罵一句,轉身就走。
下一個,該盯著詔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