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九年
梁超傑思來想去了好半天，終於還是沒忍住。
不是沒忍住問問題，是得問清楚自己具體要做什麼，萬一要是會錯意辦錯事，到時候砸鍋，那就全得他自己來背了。
他猶豫著問：
「劉董，您的意思是，要把當初《追夢》那個節目裡做票的人都拉出來，還是……」
其實梁超傑是知道劉董想做什麼的，但他不敢提。
這個提議，必須由劉董自己提出來。
劉爽長瞥了眼前這個唯唯諾諾的中年人一眼。
「蠢貨。」
他評價了一句，隨後聲音淡然：
「當然不是《追夢少年》這個節目裡的了。」
「你別以為無雙做影視行業，就對隔壁玩偶像圈的那一套不清楚。在內娛還沒開始玩偶像那一套的時候，十幾年前我就去棒國考察過了，那幾年他們的偶像文化大行其道，國內也有好多公司想做，奈何做不來，也沒有那麼成熟的機制和資源。」
「如今國內的偶像文化，本來是源自島國，被棒國那邊給本土化了，之後再傳來我們國內，才變成了現在這樣。而現在的選秀模式，說到底就是棒國改出來的，你以為他們那邊沒有做票？呵呵，前兩年剛進去了一個製作人，就是選秀做票進去的，太陽底下哪有新鮮事。」
「人家冒著坐牢的風險都敢做票，你覺得我不知道國內有多少人做？國內改玩法不就是為了做票嗎，否則真金白銀投票不就好了，何必非要為了贊助商那仨瓜倆棗改成什麼牛奶瓶蓋掃碼，吃飽撐的啊。」
「把這十年間的所有選秀節目都搜刮一遍，當初跟陸思源一樣被觀眾說皇族的，有一個算一個，都有公司運作，別那麼局限——」
「找一批營銷號，做個匯總科普，這些年所有做過票的都爆一遍，別管有什麼背景，如果真的有硬茬子，那就把鍋甩給川南台。」
「反正，不就是他們非要搞這什麼狗屁直播節目，而且還把人捆在節目上不放出來，才鬧出這麼些亂子來的嗎？曝光之後，除了能夠分散陸思源那邊的注意力，還有一個受益方就是川南台，所有網絡長視頻平台幾乎都做過選秀節目，而當年靠選秀節目聞名國內的川南台沒做。」
「把其他平台口碑打垮了，難道蘋果視頻受益不大？」
「他們收益大，嫌疑當然也大了。」
「如果我說得這麼清楚你還是沒聽懂的話，那我回頭給環星說一聲，你這個經紀人也就不用幹了。」
「現在，再問你一遍——聽明白了沒有？」
不管梁超傑到底聽沒聽明白，就劉雙城這種老闆擺在面前，他敢說個不字？
他甚至很有幾分慶幸，慶幸劉雙城不是真的老闆，只是環星股東而已，如果劉董變成了他的老闆，他真的很怕自己每天上班都變成上刑。
「我明白了劉董，您放心，我肯定辦好。」
梁超傑點頭哈腰，端的是一副諂媚模樣。
劉雙城沖他揮了揮手說：
「行了行了，出去吧，時間緊迫，公關的黃金時間有多寶貴你比我清楚，找人的費用你儘管去找環星申請，我已經打好招呼了，別管錢的事，能有多快就要多快，效率，明白？」
他肯開口跟環星那邊打招呼，自然是更好了，梁超傑也不想在這邊當了孫子，完事出去了還要在電話里繼續跟自己家親老闆裝孫子。
如此這般一番，梁超傑總算是從這個房間走了出去。
關上房門的一瞬間，他臉上從諂媚變成了全然的面無表情。
站在酒店的走廊上，新風系統把新鮮空氣吹來，大熱的天裡，他只感覺自己後心一片冰涼。
在圈裡混了這麼多年的人了，不說別的，最起碼梁超傑很能審時度勢。現在，照他的評判標準而言，要是完完全全聽劉董的安排做事，等事情結束，想都不用想，背鍋俠一定是他自己。
劉董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
跟這一位比起來，陸思源算什麼？
陸思源幹了很多髒事，梁超傑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然而最惡劣的也不過就是下三路那點事而已，陸思源那個性格和手段，智商就已經限制住了。
沒有腦子的野心實在可笑，如果再加上過於膨脹的自信，那就更能讓人放心。
正因如此，陸思源不管捅出多大的簍子，梁超傑也認——
自己帶了這麼個藝人，有著能好拿捏的優點，當然也要承擔一定的代價，這貨就算壞，那也壞得淺薄、壞得有限，但無論多壞，至少有一個最大的好處，就是他不必擔心陸思源背刺反水算計自己。
他同時帶很多個藝人，而在韓非和陸思源兩人之間更加傾向後者，除開那些場外因素，也因為他覺得韓非是個不好掌控的聰明人，尤其這個聰明人還沒有野心，那不更完蛋嗎？
可到了這節骨眼上，梁超傑有點後悔了。
韓非以前是窩囊了點沒錯，但是韓非沒給他惹什麼麻煩啊！
劉雙城這種人……不順他心意做事，他最多就是打壓你打壓著玩，讓你一輩子都紅不了。可你要是在他手底下做事，把事情辦砸，那他是真的會把你弄死的！
而且話又說回來，剛剛劉董做出來的安排，萬無一失倒也罷了，可如果出了哪怕一點點差錯，他的職業生涯也就可以宣告結束了。那些被拉出來擋槍的人當然不可能對無雙做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但拿底下一個跑腿嘍囉出氣，是完全沒問題的。
劉董這位大佛會稍微管管他，幫幫他嗎？別開玩笑了！
揣著滿腦袋的胡思亂想，梁超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酒店的。
坐在計程車上，他盯著手機屏幕，並沒有像剛才答應的那樣，抓緊公關的黃金期去聯繫公關和水軍，而是打開了簡訊界面，對一串號碼發呆。
…………
秦奈霜今天很煩，非常煩。
九年前，她還是個女大學生，在大一到大二的暑假來臨前，發現自己讀書的城市郊外搞了個基地，專門用來錄製某一檔大型選秀綜藝，出於好奇，在聽說馬上就要開始錄製的時候，秦奈霜就跑過去看了看。
這一看可不得了，臥槽，好多帥哥！
她讀的是個外語學院，這裡面的男女比例，懂的都懂。一年沒看過幾個男人，在看到帥哥的時候就果斷決定——
她要開始追星！
選來選去，秦奈霜選中了裡面最帥的一個，在網上找了找追星的流程之後，回去就掏出了最寶貝的相機，跑過去開始給他們拍照。 最帥的那一個，叫韓非。
可惜，拍了幾天之後，她發現那個韓非好像在節目裡沒有什麼鏡頭，就算把照片發到網上也沒有流量沒幾個人看，於是，在朋友們的勸說下，秦奈霜就換了個目標。
追星自然是追自己喜歡的，但既然要當站姐拍帥哥，那她同樣也需要情緒價值，有能力拍下好看的照片卻沒人看，她能有什麼辦法？而且就算是換人追，她照樣可以拍自己喜歡的帥哥，只要披個馬甲別發錯地方就沒關係。
然而正在秦奈霜在挑選自己的下一個小偶像時，就有一個人主動來靠近了。
那是某一天晚上，練習生們下了舞台，從錄製現場浩浩蕩蕩成群結隊地返回基地，韓非走過去之後，對著其他人秦奈霜就漫無目的地隨便拍了拍。忽然有個人闖入了她的鏡頭，距離很近，沖她打了招呼，笑著提醒她包掉地上了。
後來，秦奈霜回去查了查，發現這個人是罕見的前期就熱門的選手，他叫陸思源。
陸思源不僅提醒她包快掉了，而且還主動跟她合照、簽名，並將一瓶沒有開過封的礦泉水送給了她。
秦奈霜覺得這一切很魔幻。
不過……
剛好她決定換個人追，那就追這一個吧，雖然長得沒韓非好看，但聽說在娛樂圈裡不單單是靠臉就能出名的，還有個玩意兒叫做觀眾緣，看起來陸思源對粉絲態度不錯，觀眾緣就非常好，人氣高，粉絲也不少，要是拍他的話，肯定有很多人看。
至於顏值缺陷，沒關係，秦奈霜最精通的軟體就是Photoshop，大一這一整年，跟室友出去玩的時候都靠她修圖，那叫一個化腐朽為神奇，那叫一個鬼斧神工，再崎嶇的臉再詭異的角度和光線，她都能給修出氛圍感來，怕個屁！
但後來，當她每天拿著陸思源的粉絲信物出現在追星前線的時候，逐漸感覺不太對勁了。好像那天體貼溫柔的陸思源是幻覺似的，來的粉絲和站姐越來越多，他卻再也沒有那麼溫柔地對待過她們，連話都越來越少了。
到那個時候，她的前牆頭韓非也漸漸嶄露頭角，人氣愈發高漲，吸引來了一大批顏粉，每天在人群里嚷嚷最大聲的就是韓非粉絲，然而韓非也不嫌吵，每次上下班碰見了都會打招呼給笑臉，不管臉熟與否，他都像對待老朋友一樣熱情。
甚至有時候看她都看得眼熟，明明她身上還掛著陸思源粉絲的應援物，韓非給粉絲們發礦泉水的時候居然還會遞給她一份。
秦奈霜無數次想跑路，想爬牆回去繼續追韓非，可是那時候她已經在陸思源的粉圈裡有了名氣，已經是一位說話很有份量的「大粉」了。她拍的照片一發出來就有很多人追著夸，彩虹屁不要錢似的吹，這種情況下要退圈，那太需要勇氣也太需要毅力了。
很多時候，追星追到最後，靠的並不是有多喜歡這個藝人，而是出於跟同圈同擔們的聯繫和友情，抑或是有自己產糧的能力，被其他粉絲們追捧。
會畫畫，會寫同人文，會拍照修圖，會做周邊，會運營飯圈……
只要有一技之長，在飯圈裡都能被追捧。
而秦奈霜的拍照修圖技術並不是她王婆賣瓜自賣自誇，她是真的有本事。
她的ID去了自己名字中「奈」字的諧音，叫nine，所以陸思源的粉圈裡都喊她九姐，她一發圖轉眼就是99+的轉贊評，去看其他帥哥就要從頭開始，更何況韓非和陸思源在節目裡還是對家，轉圈的話這個號就不能用了。
所以到最後，秦奈霜還是放棄了。
她想，來都來了，就這樣吧，追一個自己沒那麼喜歡的星而已，也沒什麼。不能從陸思源那裡得到情緒價值，至少可以從他的粉絲這裡得到啊，她又不缺錢，正相反，她很有錢。
秦奈霜不需要從飯圈裡賺錢，後來被邀請進入後援會的管理層，也是環星娛樂那邊盛情難卻，她打定主意不管事，只偶爾上號發發自己拍的圖，別的一概不管。
時間過去九年，她也從一個青春正好的女大學生，變成了一個快要三十的收租婆了，雖然依然沒有什麼事，但每天都在收租也很累，爸媽把管理房客和收租的任務交給她，她追線下的時間也少了，很多零零碎碎的事情占了太多空閒時間，除開高強度衝浪，她沒什麼空再去機場、舞台和拍攝現場跑。
直到今天。
陸思源一翻車，她手機里瞬間來了一堆好友消息。
【小九，你不是喜歡那個陸思源嗎，你看熱搜了沒，他有瓜誒！】
【ddd，看見新聞推送了沒霜霜，你還好嗎？】
【九姐九姐九姐，你快去看下微薄！小源出事了！】
【……】
有現實中的朋友，有網上認識的同擔，但主旨都是同一個——告訴她陸思源出事了。
聽完那個錄屏里的內容，秦奈霜覺得很可笑。
現在，以前那一切違和感強烈的事情，終於都串起來了。
陸思源不是在某一天突然變冷漠的。
在最初的最初，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對她的溫柔體貼才是意外，因為她那時候還在追韓非，在給韓非拍照，如果不是因為韓非，自己恐怕這輩子都不會被陸思源多給一個眼神。
這人的嫉妒心已經發展到了，連韓非有一個拍照好看的粉絲都無法容忍的地步。
真他媽可怕。
只是秦奈霜覺得好歹是追了他那麼多年，還是給他留了最後的一點體面，在發的帖子裡只說失望，沒有提到陸思源的那些花花腸子。
但她沒想到環星娛樂能那麼不要臉。
簡訊提示音響起。
【未知號碼：你要多少錢才能發一篇澄清文，表示自己只是因為現實生活無法繼續追星，趁著今天這件事剛好宣布脫粉？】
秦奈霜冷笑著打字回覆：
【五百億，去天地銀行燒給你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