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聖陽教會
下樓來到塔堡的一處餐室,是一位滿臉堆著尷尬笑容的漂亮女人端來了早餐。
簡單施法檢測無毒,萊昂淺嘗了幾口.實在無法恭維,像是個沒下過廚的人,手忙腳亂折騰的。
幸好逃亡中吃過更難以下咽的生食,他沒有矯情這頓早餐的味道,畢竟好歹是熟的。
撇了眼那女人慌張離開的背影,萊昂記得,昨天獲救的四人里就有對方,瞧穿著打扮也是個富貴女人,不像是城堡女僕,只是伊文一家似乎都不待見她,如今在拿這女人當做仆傭呼來喝去的使喚。
無心過問別人的家務八卦,萊昂就著味道勉強正常的香腸與炸麵包,匆匆填飽肚子,從衛兵那問到伊文的所在,和奧莉薇婭一起來到領主大廳。
鐵腥味縈繞於殿堂內外,陽光透過窗洞斜灑進來照得亮堂,倒塌的燈台與盔甲掛架被重新整理放好,屍體早被士兵們搬走,只是地板上仍殘留著還沒洗刷乾淨的血跡。
最里側的領主寶座依舊空置著,萊昂看到伊文坐在台階下的椅子上,被城鎮官吏打扮的人群圍了一圈。
那邊大概是在匯報城鎮的情況,但嘰里呱啦速度飛快的烏利亞語,萊昂聽不太清內容。
見那年輕騎士正焦頭爛額,他沒急著上前打擾,扭頭看到了另一個認識的身影也在。
是昨天城頭上自稱難民領袖的男人。
對方的裝備比先前煥然一新,不僅配齊了腿甲和臂甲,抱著頭盔,身邊還跟著幾個同樣甲冑俱全的大漢。
羅恩同樣發現了進來的二人,立刻主動帶手下上前,單膝行禮,低頭問候:「日安,尊貴的騎士大人,美麗英武的騎士小姐,昨天沒來得及感謝二位大人拯救我們,只是,我們都是都是些一無所有的災民,暫時沒有財物報答兩位。」
「不必多禮,起來吧,我有些消息需要向你們打聽,不如將這當做報償就好。」萊昂抬手示意他們起身。
他發現羅恩身後還跟了個挎著短刀的少年跟班,那孩子悄悄愣眼偷看自己,直到對上目光,才好似驚嚇又疑惑的低頭,而呼吸卻急速加快,顯得十分緊張和惶恐。
?.我很可怕嗎?
萊昂疑惑。
「請您儘管問吧,我們一定知無不言。」羅恩恭敬的保證道。
萊昂收回目光,把注意力放回難民領袖身上,繼續打探情報:「你們是否知道襲擊城鎮的屍鬼從何而來?」
幾個難民大漢面面相覷,撓頭的撓頭,搖頭的搖頭。
從去年至今,經歷的苛稅重賦、戰爭、劫掠、饑荒.已是災民們所能想像到最可怕的噩夢,哪知曉,昨日那宛如世界末日的夢魘來自何方。
只有為首的羅恩遲疑片刻,還是開口答道:「在昨天那場災厄到來前,我們曾聽過些流言蜚語,說東邊有災禍降臨,許多試圖去邊境投軍求生的難民,都了無音訊我一直以為這流言是因為烏利亞人和傭兵們的燒殺造成的,現在,不知是否那些惡鬼有關。」
「東邊的災禍?具體是哪裡?難道是羅蘭納爾的方向?」萊昂表情凝重的追問道。
見對方提到那座瑟瑞安聖城,羅恩的面部不由抽動,人間煉獄般的景象仿佛回到了他的腦海。
記起昨日帶手下收拾屍體時的發現,他說出心中的揣測:「不清楚那流言是不是指羅蘭納爾,但我昨天帶人打掃屍體時,確實發現了一些生前屬於國王的士兵,看那些盔甲衣袍上的紋章,他們生前應該是進攻羅蘭納爾的部隊.
難道,您的意思.這是瑟瑞安人祈求他們的太陽神,對攻破聖地的堪塔達爾降下的神罰嗎?」
聽著羅恩神神叨叨的推測,萊昂眉間微蹙,忽然意識到對方昨天自稱的逃兵身份,他扶著劍格的左手不由一緊。
仿佛從原主記憶生出的怒意,竄上萊昂心間。
奧莉薇婭偏過腦袋,掩蓋瞳色的金眸看了看戀人,少女聽不清一連串烏利亞語的對話內容,但察覺了萊昂情緒的細微變化。
「你不是貴族,卻認得出那些士兵的紋章?.你加入過攻打羅蘭納爾的軍隊?」萊昂不動聲色的問道。
羅恩儘管不想再回憶那份經歷,但仍沒有隱瞞:「是的,我曾是附近一位騎士麾下的軍官,我的主人被國王徵召進攻羅蘭納爾時死在了城下,後來我被繼續編入攻城部隊,直到破城之後我從王國大軍中逃回了家鄉。」
「為什麼當了逃兵?」萊昂問道:「你怯戰了?」
羅恩沒有反駁,但也並未提及,自己是因殺了那想逼迫他加入獸行的督軍一行,才為這死罪不得不成為逃兵。
「我被嚇壞了,不是被進攻時的屍山血海,而是破城後的瘋狂所有人都瘋了,那悽慘的景象即便是維諾利斯的地獄也不過如此.我無法阻止,只能驚恐的遠遠逃離。」
腦海里浮現出無數與自己兒女差不多大的可憐孩子,最後的慘狀,以及那些瑟瑞安人以神之名發出的詛咒,羅恩臉上有些淒涼和悔恨:「然而逃回家鄉不久,才是我噩夢的開始,烏利亞人和傭兵突然背叛,在這片大地上四處劫掠,我主人的領地沒等來國王軍隊的保護,被血洗一空,我的妻兒我也幾乎淪為了奴隸,這或許是褻瀆瑟瑞安太陽神的報應。」
羅恩拍了拍那少年跟班的肩膀,苦笑道:「如果不是這孩子用一枚金幣救了半死不活的我,我早就已經隨家人們而去了。」
話音剛落,眾人便見一旁始終沉默的少年,像鼓足了勇氣,突然竄到羅恩身前,雙膝猛地跪了下來。
「求求你!騎士大人,饒了羅恩大叔吧,求您不要殺他!大叔不是壞人,您放過他吧」布蘭登聲音含著慌張和哽咽,腦袋深深低下,嘣得一聲重重磕在了地板上。
在場的人瞬間愕然這少年的突兀行為。
萊昂皺眉剛才猜測羅恩身份時,他確實動了一絲殺心,可等了解了對方的經歷,便消弭了這個想法。
但自己剛才的表情,有暴露的這麼明顯嗎?
「小金幣?你幹什麼?」羅恩詫異道。
幾個難民壯漢狐疑,自衛的本能使他們摸上刀柄,可看看昨日大發神威的獅鷲騎士和那嬌小的女武神,又如夢醒般趕緊把手放下。
這邊的騷動驚動了大廳那一頭的伊文和城鎮官吏,遠處的人張望過來。
萊昂彎腰將跪地懇求的少年強行扶起。
「你為什麼覺得我會傷害羅恩?」他好奇於這男孩突然間的反應。
「我我.」布蘭登嘗試拽了拽,但無力掙脫對方的手,只好抬起害怕的眼神。
「我做了個噩夢,夢到您.不,不是,是夢到了和您一樣打扮的人,拔劍殺了羅恩大叔.」布蘭登聲音顫抖。
他抬眼打量這位騎士,若說昨晚只是被夢魘驚嚇,但聽到二人與夢裡越發相似的對話,少年再也忍不住了,生怕遲疑下去,對方便要讓那噩夢應驗。
只是不同的是,夢裡拔劍砍下羅恩大叔頭顱的,是個長相更加平凡,頭髮為棕褐色的人,眉眼看上去,好像與這位黑髮的騎士大人,只有三分相似。
羅恩聽著布蘭登莫名其妙的話,不禁心裡一突。
他再重新審視這位說話帶有異鄉口音的獅鷲騎士,聯想起了瑟瑞安軍隊在戰場上,確實有將獅鷲圖案當做紋章的。
「大人,難道您是瑟瑞安王國的騎士?」羅恩試探著問道。
萊昂放開了那少年的肩膀,抬頭看了看這逃離羅蘭納爾屠城的逃兵,不想和對方再糾結這個問題,便沒有道出原主的來歷:「不,我是奧蘭德的騎士。」
「.這孩子,是個『預言者』。」
蘿拉的聲音忽然在萊昂腦中響起。
「你能說話了?」
再次聽到蘿拉的聲音,萊昂連忙追問:「你是說,這小子能預知未來?」
「預測而已,不是真正窺視『時之河』的先知之能,他的大腦可以感受世間細緻的魔力與元素湍流,使得靈魂在夢境中有機會連接萬物生靈的『大群之夢』,窺見一些不完整的萬物演變走向和支流。
不過更重要的是,他有學習魔法的天賦,這孩子與考維斯一樣,是個混沌魔力適應者。」
有蘿拉這位法王的權威認證,萊昂頓時對眼前的少年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存在魔法天賦的人,照那些北方術士的說法,可是十萬人乃至百萬人中,才能摸到一個的苗子。
「別慌,你也知道是夢,當不得真。」萊昂笑笑,對將信將疑的少年寬慰道。
羅恩聽獅鷲騎士自稱奧蘭德來的,暗自放鬆了緊繃的身體,他數月前失去至親時的確心若死灰,但現在因布蘭登好不容易重拾振作,如今擔負這麼多人活下去的責任,還不想簡單的死去。
轉念又搖搖頭,他暗嘆自己怎麼也信了這小子睡蒙頭的胡話,趕緊拉回了布蘭登催促道:「別在這胡鬧了,讓你別跟來就是不聽。」
若非這孩子今天死纏爛打跟在身邊,他本不準備將其帶著找伊文騎士議事的。
「安德,帶這小子回去休息。」羅恩吩咐一名手下將還不肯作罷的少年拽了出去,立刻朝那位獅鷲騎士道歉:「大人不要見怪,他只是最近做多了噩夢。」
「閣下,發生了什麼?」伊文快步向萊昂走來。
「只是個孩子被昨天的遭遇嚇到了而已。」萊昂擺手,不想對外人道破少年的情況,這路邊無意中摸到了張稀有卡,怎麼說也得私下試試,看對方願不願意被自己拐回家去。
暫時放下這事,他繼續向難民首領驗證從貴族戰俘口中獲悉的傳言:「剛才的問題你還知道多少羅蘭納爾的消息?在你聽聞有關災厄的流言時,堪塔達爾軍隊還占領著那座城市嗎?或者已經被瑟瑞安軍隊所擊退?」
「抱歉大人,我逃回家鄉後,就對羅蘭納爾發生的事一無所知了。」羅恩搖頭道。
「閣下是想了解幾個月前東邊的戰事?」伊文聽到二人的對話,來到眾人面前問道。
萊昂朝他點了點頭。
伊文於是便耿直的答道:「我一直在沙泰城,所知也不多,但王國的東征大軍早就從瑟瑞安境內撤退了,這不是秘密,不過軍隊過境時十分混亂和匆忙,也少了很多旗幟。
而我們這片郡領,大部分領主和軍隊卻都沒有歸來,這才讓那群養不熟的烏利亞野狗和傭兵雜碎,得到機會到處洗劫.」
一旁的羅恩聽著不由瞥了眼伊文,心中感到荒誕與諷刺。
經歷過那末日般的黑暗與屍潮,他估計入侵瑟瑞安後沒回來的領主,現在怕是都凶多吉少了。
就算以後他們能回來,興許也是以另一番可怖的模樣。
只是那戰爭之初就無恥背盟的小人,畏戰先逃的沙泰男爵,一個讓長子代為領軍,自己跑回領地的懦夫,現在看反倒憑膽小撿回了一命。
這笑話真讓人笑不出來。
聖庭王國。
底涅希恩。
教會總部坐落的都城中,聳立山巔的聖殿,在太陽光芒下折射出一片銀光。
數位聖陽禁衛,身負古老的禁魔重甲,緊握炙炎長戟,守於殿前,他們如頭盔後日輪象徵的聖陽般沉默,注視每一個前來的覲見者。
這是神話中,先知伊拉利爾數千年前的救世之地。
如今,這片被聖陽教會統治的土地,亦是教會領袖「神諭者」的御座所在。
自從歷史上,教會將核心從先知升天之地羅蘭納爾,東遷至底涅希恩王國境內,這個國度的權力便逐步內到外,被教會牢牢把持。
底涅希恩的王室依舊延續至今,但現在的他們只是群地位更尊貴顯赫的信徒,並無實權。
王國中權勢僅在一人之下白袍高階祭司,持長杖邁上階梯,不緊不慢的步入教宗大殿。
腳步的回聲打破了偌大空間的空曠和寂寥。
他抬頭望向御座上的老者。
只見寶座上手握金杖的老人發須皆白,雙瞳猶如耀金般神聖,但看不到呼吸與動作,就像一尊沒有生息的雕塑。
「.宗座,瑟瑞安王室掀起的叛亂,已經被『阿萊克大主祭』鎮壓,他承諾,會立刻率軍從堪塔達爾人手中奪回聖地城。
但阿萊克大人的護教軍,在內戰中折損嚴重,他請求聖庭派兵支援。
至於瑟瑞安那位愚蠢的國王,終究還是跑了,他和一些貴族疑似經『伊米爾』逃亡了『德拉米亞』,一旦阿萊克大人西去抗擊堪塔達爾,唯恐無法防備那逃走的國王捲土重來。」
稟報了瑟瑞安的內戰結果,高階祭司又接著道:「另外,『奧瑞利亞』和『索利斯』教區的大主祭也送來消息,阿緹亞斯人試探得愈發頻繁,兩個王國已經陳兵邊境,他們同樣請求聖庭的支援」
一項項將這多事之秋的禍亂呈上,高階祭司自己都聽著頭疼。
不只千里之外東西兩境教會勢力的緊張局勢。
此刻聖庭王國自身,還需面對北方『赫克托瓦』原野上蠻人部盟的襲擾,沉寂多年的蠻人族群,傳聞正被一位強大的領袖統一。
聖庭南方的德拉米亞人同樣不安分,瑟瑞安王國世俗貴族們爆發的內亂,背後就有他們的影子。
如此威脅日益壯大的時刻,聖庭卻還得分兵他處.八個王國,八個教區,各有各的麻煩,真是禍亂四起之年。
待祭司的聲音終於安靜下來,他低頭默默等待教宗做出決斷。
「我聽到,西方傳來痛苦的回聲陰影正席捲大地,詛咒的瘢痕,因貪婪的私慾再也無法癒合。」
老人並未張口,然而蒼老的嗓音,依舊在大廳中空靈的迴蕩。
祭司未感意外,這只是承擔神諭者之職,付出的最微不足道的代價。
「傳諭阿萊克,瑟瑞安法環中的清修士,須盡數送往底涅希恩,遠離聖地的陰影,遣護教軍六萬去瑟瑞安,對抗我們古老的敵人」
古老的敵人?
高階祭司抬頭。
堪塔達爾人遠配不上這樣的稱呼。
可如果是那些敵人六萬護教軍.得是已經演變到了什麼規模和境地,才逼得宗座不顧北方和南方的威脅,抽出全國過半的教會軍隊去應對?
先知安眠之地,明明是這片大地上「壁壘」最堅實的所在,就算聖地淪陷,凡人也不可能接觸到先知真正的遺蛻,那些堪塔達爾人都幹了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