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貴族聯盟與鄧布萊多
堪塔達爾東境。
巴爾迪姆郡西部。
軍營延綿,無數旗幟在陰風中飄動,扛著長槍的士兵來回巡邏。
一場聯合了東部諸多領主家族的會議,正在後方的城堡中進行。
位於護城河後,屬於魯納夫伯爵的要塞堡壘內,東部大領附近大大小小的領主們匯聚於此。
大廳長桌上,貴族們彼此進行著激烈的爭論。
一眼望去,大殿中三十歲以下的年輕領主非常之多,二十歲左右也占了相當一部分,他們身後還都是大家族的紋章。
就算有少數幾位中年貴族,但年長的他們,看起來都是話語權不高,只是幾個小領主。
「為什麼不響應邊境伯的邀請?我們當中,還有誰的軍隊,能比瑪莫爾伯爵麾下的更強大?」更靠東境以北的年輕領主反問。
長桌對面,又一個年輕的男爵冷哼:「瑪莫爾郡都丟了一半,他叫我們過去,無非想讓我們的士兵幫他奪回領土,怎會好心派兵助我們抵禦亡靈?」
這時,一個靠在椅子上的東南領主幽幽道:「要論軍隊強弱,那不如乾脆去投靠南部的阿伯勒公爵我說,沒準很快,咱們就要叫他阿伯勒陛下了。」
「就憑那篡逆的狗賊,東邊的屍鬼大軍里那麼多東徵士兵,說不定就是他覬覦王位搞出的鬼東西,他一定是借巫術害死艾維烏特陛下和諸位大將,不然東征大軍怎麼可能聽他的?我父親的命必須他來償還!」最開始說話的年輕領主,怒從心中起。
「那是你的事,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再說真要是阿伯勒公爵搞出的這些活死人,投靠了他,豈不是不用再擔心被那些魔鬼襲擊。」來自更靠南部地區的貴族嗤笑道。
聽著已經持續了好幾天的爭吵,坐在角落的伊文,揉揉額頭,十分頭疼。
東征退兵之後,東境諸領大量有聲望的大貴族失蹤多時,沒了領頭人,本就矛盾重重的各方家族齟齬不斷,現今,眾多年輕的新領主們匆匆繼位當家後,面對逼近的災難,始終無法達成任何像樣的共識和方略。
大門推開,一名風塵僕僕的貴族信使衝進大廳,終於送來了烏薩托方面的消息。
先前向阿伯勒軍隊求援的使者,對在場眾人講述南北兩國在烏薩托大戰的經過,領主們更加吵得不可開交了。
「我就說那卑鄙的老傢伙成不了事!卡索殿下登基為王,擊退阿伯勒的叛軍,王國終於可以撥亂反正。」聽到阿伯勒大軍慘敗,從烏薩托領撤回了山南的公國,家族世代忠於王室的年輕領主,不禁幸災樂禍。
但桌上也不乏唱反調的人:「呵~忒!卡索殿下放奧蘭德人的軍隊南下,他拋下榮耀投靠外敵,還有什麼資格成為堪塔達爾的君王?」
「不過是操縱惡虎吞噬惡狼的權宜之計,不借奧蘭德人的兵,卡索殿下孤立無援困於烏薩托山關內,怎麼擊退阿伯勒的叛軍?你這麼有骨氣,為何不見你去打退萊德溫的軍隊?」
「你倒會給卡索殿下開脫,可我也沒看到你這條忠犬,率軍西去勤王啊?」
「我父親和他的士兵了無音訊,恐怕葬身阿伯勒之手,哪來的軍隊去烏薩托領?」
原本的議論,演變為針鋒相對的謾罵,沸騰之聲愈演愈烈,幾個中年領主扶額,沒眼看這些位高權重的年輕人格外躁動的模樣。
一盞銀杯被狠狠砸在長桌上,叮噹咣當滾過,酒水灑了一桌。
「這麼多天了,各位還沒吵夠?」
同樣不到三十歲的新任魯納夫伯爵,目光掃過爭執的幾人:「諸位看看自己的樣子,像不像一群酒鬼野漢,我召大家聚集於此,是為了一起保衛我們的領地,眼下巴爾迪姆郡三分之二都變成了永夜的死者之國,繼續內訌,那就是各位治下領地的未來!你們想一直吵到死人堆里去嗎?」
幾個積怨的年輕人火氣未消,但依舊稍稍冷靜,沒有說話,重重的坐回椅子。
身處魯納夫家族的地盤,他們還不至於同東道主翻臉。
魯納夫伯爵望向那失去家族領土,帶著全部軍民和財富,前來投靠的沙泰城男爵,暗示道:「伊文閣下,是你最先發出消息警告大家,沙泰城也是唯一一座擊退過亡靈大軍的城市,何必始終沉默不語?說說你怎麼看。」
伊文聽到這話,只好皺著眉頭起身,看著長桌上神態各異的領主們。
領地還沒有遭遇亡靈大軍的後方貴族,表情雖然凝重,可顯然仍未感受到迫在眉睫的滅頂之災。
但桌上此刻,如今不乏和他一樣,已經丟失了家族統治多年土地的邊疆領主,以及窺見陰雲逼近的貴族。
「瑪莫爾伯爵不願派兵,阿伯勒公爵他的公國在東南,同樣很快就會面對亡靈大軍壓境,如今又在烏薩托遭遇大敗,損兵折將,更不會也沒有餘力派兵支援我們。
卡索王子則自身難保,費爾康家族和西部貴族們山高水遠,難以指望。
所以我有個想法,大敵當前,不妨暫且放下和奧蘭德人的恩怨,也學卡索殿下,求援北方王國出兵,他們如今占領北境,亡靈的災禍蔓延開來,一樣會威脅到他們的利益,只要開放前來的道路,保證他們的部隊安全抵達」伊文照著和伯爵商量好的說辭,提出第三條方案。
可話還沒說完,桌上就響起了不屑的冷哼:「你讓我們也學卡索殿下,叛國投敵?」
「閣下,現在我等不見王影,大地上四處動盪不安,內憂外患,朝不保夕,還談什麼叛國?」伊文說完,露出苦笑。
「再說,叛的是誰的國?堪塔達爾如今在誰手上?我們的君主是誰?
是阿伯勒公爵?
還是瑪莫爾伯爵?
亦或者卡索王子?
甚至遙遠西部的那位費爾康伯爵?
他們現在,誰能代表堪塔達爾,集結力量來救援東部?」
隨著伊文的質問,桌上的貴族們陷入了沉默。
「諸位,自東征巨變,艾維烏特陛下與諸公失蹤以來,王國已經四分五裂!現在沒有國王能幫助我們,我們必須聯合在一起自尋生路。
求援奧蘭德人又如何?他們比烏利亞人更兇惡嗎?不久前,諸位當中有幾家的領地,沒遭到烏利亞人過境洗劫?
我們既然之前能僱傭烏利亞人,為何不能僱傭奧蘭德人?」
看著桌上明顯很多人仍放不下成見,伊文又勸道:「卡索王子登基為王,符合法理,既然現在我們的國王都可以請北方人的軍隊助戰,咱們憑什麼不行?誰又能說我們是背叛?」
「說的輕鬆,奧蘭德人憑什麼派兵?」
「憑我們給出的報酬。」伊文振聲道:「等我變成一具屍體,就算把那些黃金珠寶揣在口袋裡又有何用?從瑟瑞安中掠來的財寶,加上沙泰家族積累全部財富!我一家就能拿出四萬金幣僱傭奧蘭德人的軍隊作戰。」
如此財富讓桌上頓時一片吸氣聲響起。
在場都是知道,這個沙泰男爵,已經失去了所有領地,但沒想到手上竟然還握著這麼大一筆錢。
更想不通,他居然願意傾家蕩產孤注一擲。
既然還有巨額財富,不如帶著護衛去往王國的西部,只要投靠一位大領主,這麼大一筆資金,明明馬上就能給自己換來一片新的領地。
地都丟完了,還蹲在東部和那些死人死磕圖什麼?
「伊文閣下,你怎麼保證,奧蘭德人不會趁機背後捅刀,吞併我們的土地?」一位年紀不小的年長領主開口問道。
「他們還需要特地背後捅刀?閣下難道以為北方王國不知道我們所面對的情況?我向各位說過很多次,沙泰城曾被一位奧蘭德的獅鷲領主所救,我都能通知到諸位,難道他不會將那消息告知北方的領主們?」伊文反問道。
「趁我們還有選擇的權力,不如儘快和值得建交的北方領主交涉,總比最後腹背受敵,無處可退要強。」
「誰說無處可退,大不了退回烏薩托領,亡靈還能攻破山關要塞不成?」一個年輕的東部領主反駁道。
另一個領主冷笑出聲:「你傻了?烏薩托領不是也已經被奧蘭德人控制了嗎。」
「嘶」那東部領主懊惱的皺眉,拍拍腦袋,一年前還蒸蒸日上的王國,怎麼一下子如此風雨飄搖。
「聽你這麼說,你已經有合適的求援對象了?」魯納夫伯爵適時的和伊文唱起雙簧。
「沒錯,曾拯救沙泰城的阿瓦隆男爵,其所效忠的荊棘花家族,與我有著不少書信來往,他們如今占據了王國北部的格萊德郡,一旦亡靈大軍西侵,第一個遭殃的就是他們。」伊文點頭。
「可以試試,你和他們談談,如果那荊棘花家願意出兵,我可以再出兩萬金幣助你談判。」魯納夫伯爵帶頭表明了意動的傾向。
看到巴爾迪姆郡最大的領主發話,大廳中,眾多東部貴族再次陷入了交頭接耳的議論。
「可是,瑪莫爾伯爵痛恨北方人,如果他派人來問我們為何勾結奧蘭德人,那要如何交待?」一人朝魯納夫伯爵問道。
魯納夫拍了椅臂,怒眉道:「瑪莫爾閣下要能派兵來救,我們還需要如此嗎?有什麼好向他交待的!」
最終,除了部分幾位靠南部地區,更傾向於求助阿伯勒公爵的領主,退出會議帶人離開。
大多數東部貴族,還是接受了這個提議。
自然而然的,魯納夫順勢提出一份聯合東境各個家族的軍事同盟,接下來籌措僱傭援軍的巨資,集結各家軍隊、物資,一項項議題的商討也比先前順利許多他無形中漸漸成為了眾人的領導者。
待結束了漫長的會議,領主們暫時散去,伊文走出城堡大廳。
一身板甲披掛,已經被冊封騎士的羅恩,跟上主君的腳步,向伊文遞上了乾淨的水壺。
伊文接過潤潤喉嚨,在城堡後的庭院中,長舒了一聲。
像這樣的場合,他過去從未經歷過,尤其還是要配合著魯納夫伯爵,一唱一和的說服那些誰也不服的領主們聯合在一起,對於一個不久前純粹的武人而言,表現難免生澀。
好在面對的,大部分也都是年紀差不多的貴族,伊文並未太怯場。
他已經不得不丟下先祖統治上百年的土地,如今絕不能再辜負數萬失去家園的領民。
「現在開始,東部將凝聚成一個整體。」成功拿下領導聯軍權力的魯納夫,迎面走來,看上去,表情終於在不斷地失地噩耗中放鬆了一些。
「只是就算如此,對抗災難,單靠我們的力量還是不夠。」伊文嘆息道。
魯納夫伯爵對眼前這個足以信賴的盟友點了點頭:「但願與你聯繫的荊棘花家族,能夠說到做到,我們也沒別的指望了。」
烏薩托山。
除了萊德溫的軍隊,應徵集結的奧蘭德領主們,逐步率領各自的部隊,從北部山關撤出了堪塔達爾王領,解散而歸。
烏薩托之戰,歷時沒有超出領主們的四十日服役義務,國王無需向諸臣發放金錢餉薪,但滿載而歸的賞賜和戰利品,依舊讓各家賺的盆滿缽滿。
真要論代價沉重的一方,卡索與烏薩托領承擔的損失,其實遠遠多於敗退的阿伯勒。
包括戰爭結束後的額外「消耗」指望北方軍隊,對烏薩托領內富饒的城鎮秋毫無犯,顯然痴人說夢,奧蘭德人不是來給卡索做慈善的。
但萊德溫也不想掌控在手中的堪塔達爾王庭化作白地,至少沒有允許奧蘭德軍隊像烏利亞人那般燒殺劫掠。
不過金錢、糧草、無數財貨那成車成車運出山關的戰利品,自然不全是繳獲自南軍。
從卡索手中勒索的巨額報酬,足以讓烏薩托王領傷筋痛骨。
失去了王城和王領各地倉庫中積累多年的存糧、財富、軍械等等一切,兩千王宮禁衛也在大戰後也十不存一,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內,堪塔達爾的新國王卡索,都將成為萊德溫手中的提線木偶,名副其實的附庸,沒有絲毫談條件的資格。
為了一頂王冠,這值得嗎?萊昂不知道,不過知曉南邊的烏利亞人過境製造的血腥後,他覺得卡索也算是壞心辦好事了,奧蘭德人的勒索搶劫,比起烏利亞人來,簡直堪稱文明之光,這個世界,眼下終究是比爛的
跟著荊棘花家的軍隊緩緩離開烏薩托山區,萊昂於麾下騎士們的保衛下,坐在馬車上望天,想起了不久前與萊德溫達成的「合作」。
答應出任宮廷法師,某種程度上,雖然沒有黃昏血衛的頭銜那麼具有榮耀性,但依舊與其有著相仿的政治意義。
畢竟都是國王身邊的近臣。
可為萊德溫培養法師的條件,事後想想,萊昂忽然意識到自己急於獲得月隕銀,仍然在談話中有些漏底了。
那老龍從始至終,都沒有問過自己,該如何找到擁有魔法天賦的學徒。
可既然自己答應了這份條件,意味著,他不打自招承認了有辦法找到學徒。
自己是有蘿拉幫忙識別出擁有天賦的人,可這個世上,其他人除了目睹天賦者無意表露的魔力異象外,遠沒有那份本事。
北方結社是藉助魔法設備大海撈針,自己是藉助蘿拉小姐「義眼丁真」。
萊德溫一直不聲不響,沒有出言探究,但萊昂明白,這傢伙既想擁有效忠自身的法師團隊,肯定早已私下嘗試過,不可能不了解這意味著什麼。
然而,傳承數百年的北方結社,專業術士們在西大陸找學徒,都屬於撞大運,培養起來更是難上加難,才登基為王區區十幾年的萊德溫,當然不可能在這方面有什麼進展。
萊昂摸著下巴,以後跟這老登交談,得留點心了,稍不留意就被對方摸到了一點底褲
要避免將蘿拉的存在暴露給外人,他覺得,自己得儘快在阿瓦隆造一個,類似北方術士要塞中,那種檢測魔法天賦的設備當幌子。
還好,那東西雖在當世屬於高端魔法設備,但有著洛雷利特知識和蘿拉的指導,自己攢一台具備簡單功能的,應該不難只要不是需要啥難以得到的關鍵材料。
萬一造不出來的話,乾脆像前世小說里那樣搞個水晶球,弄點聲光效果裝模作樣也行,反正有蘿拉來看。
魔之氣,三段
想到可能會復刻出某種經典場景,萊昂微微笑出聲來。
他其實不急,儘管答應了萊德溫的條件,但培養施法者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眼下還有東邊的危機需要面對,對方也沒有催促自己。
何況國王許諾的資源,也遠遠沒有到齊,至少要先把月隕銀拿到手再說。
當這件事變成了,接受為王室建立「魔法機構」的任務後,他原本的戰功獎勵也被萊德溫換了種形式。
俸金變成了教育投資,王領封地變成了今後對魔法材料和其他人力物力的支持。
萊昂倒不覺得虧,不只拿到了月隕銀,國王的賞賜在未來也不過是換了個形式。
等資源到手身為奧蘭德王國,未來的魔法部部長,魔法校長,從裡面薅點羊毛,小小的中飽私囊一下,好像也沒人能管得著?
這都是萊昂專員,對魔法研究和教育的消耗!
而萊德溫若真幫助其組織出奧蘭德的官方法師團體,對方好像更不虧。
這頭老龍,如此急著在魔法事項上,擺脫對北方術士結社的依賴,萊昂也有幾分理解。
為君者,天生討厭不受自身掌控的強大力量,當世的法師雖然稀少,但只要條件合適,造成的破壞仍難以想像,尤其從其他貴族那聽說,十幾年前的內戰,在承諾勝利後,解除對結社的限制和束縛,得到術士們的支持後。
瘟疫、死靈、暗殺無數藉助術士們的法術,對前「暴君」麾下軍隊殘酷而血腥的打擊,深深的震撼了諸地領主。
這也是後來,萊德溫頒布「反巫術法令」禁止術士介入貴族內部鬥爭的原因。
毫無意外的,他對北方術士們食言了,對於施法者們的限制,新王朝比之前王朝只多不減。
而關於這一點問題上,北方王國除了伯萊登領三郡以外,其他所有的領主們,態度出奇一致。
王國貴族們,還從來沒這麼在一件事上團結過。
術士結社當然憤怒於貴族們的出爾反爾。
然而術士們並沒有選擇。
因為不遵守限制,等待他們的就是滅亡。
無論代價如何,這片大地上,能夠毀滅術士結社的,不只是奧蘭德龐大的軍隊和強悍的騎士們。
只要王國稍微松鬆口允許,萊昂知道,聖陽教會八成非常樂意,去奧蘭德境內抓人,將這些未被監控的施法者,統統送進教會的法環中念經。
儘管如此限制和壓制,可眼下看來,萊德溫依舊不甘心在魔法問題上,只有術士結社一個選擇。
萊昂覺得,他或許也並未指望自己能有多麼忠誠,但至少可以讓其擁有另一個裝雞蛋的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