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當下的傳世之戰(新的一月求保底月票)
武功殿外,女帝的御輦安靜停靠,馬尾甩動間,駿馬噴出響鼻。
莫愁處理好尚膳局的事情後,攜著提燈宮女,抵達此處,皺了皺眉:「陛下還沒出來?」
一名女官恭敬點頭:
「回稟昭容,陛下進去與趙大人談事,命我等在此等候。」
這麼久了……莫愁想了想,邁步越過武功殿的門檻,卻在行將進入後院的時候被兩名供奉抬手客氣攔住。
「昭容請止步,陛下吩咐,不得打擾。」一名供奉道。
莫愁咬了咬嘴唇,點頭道:「我在這裡等一等。」
……
後院。
「就到這裡吧,你既已掌握了搬運氣脈的法門,便足夠了。」
當又一輪教學結束後,徐貞觀輕聲道。
「……臣愚鈍,要不再教一次?」
「……你說呢?」
趙都安訕訕一笑,抽身而退,手中捏著一根桃花枝,道:
「陛下日理萬機,臣大略懂了。」
伴隨二人拉開距離,徐貞觀臉上稍顯灼熱的溫度迅速下跌,她輕輕吸了口氣,將手中桃花枝一丟,矜持地「恩」了聲,道:
「想掌握此法,並不容易,你且遵照這劍法,嘗試隔空斬樹上桃花。」
這還不簡單?趙都安手腕一抖,低低破風聲中,頭頂一片桃花落下。
徐貞觀似笑非笑:
「等你什麼時候練習至出劍無聲,桃花雖斬斷,卻牽連在樹枝上不肯輕落,才算入門。」
斬斷又不能落下?什麼苛刻要求……趙都安嘴角抽搐,但還是點頭道:
「臣知道了。」
說著,便竟盤膝於地,靜心體會貞寶傳授的劍法精髓,不時拿起桃花枝揮舞兩下,又放下來,再次沉思。
「朕今晚便也在此下榻,你有何不解,可來詢問。」
徐貞觀忽然說道,旋即蓮步輕移,進了不遠處的內堂端坐吐納。
儼然是一副師父的態度了。
只是她本以為,以這小禁軍的油滑性格,必然隔一會,就找出各類劍法問題,找自己請教,趁機揩油。
但她竟失算了,接下來一個時辰,趙都安都沒離開後院,竟是當真刻苦修行起來。
是為了在自己面前表現麼?想儘快進步,給自己一個驚喜?讓自己大吃一驚?徐貞觀回憶著小時看過的寥寥幾冊話本小說中的橋段,揣測他的心思。
嘴角微翹,搖頭失笑,索性也盤膝而坐,冥想修行起來。
「桃花劍法雖不複雜,卻也是太祖皇帝所創,一夜又能有多大進境?」
夜色漸濃,黑暗如同一床厚厚的被褥,覆在了皇宮上頭。
不知不覺,黎明破曉,當天邊亮起魚肚白時,女帝睫毛顫抖,睜開眼皮,才驚覺一夜過去。
「這傢伙,真練了一晚上?」
徐貞觀心中咕噥著,緩緩站起身,推開後院的門扇,只見清晨寡淡的天光下,淡淡的薄霧中。
趙都安依舊如昨夜坐姿,盤膝坐於巨大桃樹下,膝上橫著那支桃木「劍」,雙目閉合,頭顱微垂,似已睡著。
這傢伙……這樣就睡著了……女帝嘴角扯了扯,無奈地嘆了口氣,心中有少許的失望,旋即邁步走過去,試圖叫他醒來回屋睡。
然而恰在此刻,一陣清風徐徐吹入後院,那茂盛的樹冠之上,無數桃花竟簌簌如鵝毛大雪,紛紛落下。
眨眼功夫,覆了一地,只餘光禿禿樹幹上寥寥殘餘。
徐貞觀美眸微微撐大,愕然望著這一幕。
「陛下?」趙都安從打盹中醒來,揉了揉黑眼圈,又看了眼身上肩頭灑落的桃花,揚起臉,燦爛一笑:
「我做到了。」
片刻後。
在前院等了一夜,坐在台階上雙臂環著膝蓋的莫愁被驚醒,她迷糊間,看到了飄然走出的虞國女帝。
「陛下?您起來了?」莫愁無限幽怨地問。
徐貞觀卻沒注意到她,口中呢喃碎碎念著:
「咄咄怪事,咄咄怪事……」
……
……
青山弟子的到來,終歸引起了以京城官場為首的許多人的關注。
尤其是城中修行者,格外在意這場來自兩大武學傳承間的切磋較量。
某座文雅的茶樓包廂內,薛神策與袁立應酬席間也談及此事。
「薛大人身為軍中高手,覺得宮內這場比武,會花落誰家?」
身為清流黨魁的袁立捏著筷子,夾起一片鱈魚肉,好奇詢問。
薛神策武官出身,哪怕私人宴席,坐姿同樣筆挺莊重,聞言瞥了袁青衣一眼,淡淡道:
「袁公對宮廷供奉莫非沒信心麼?」
袁立笑了笑,感慨道:
「本官不通武學,更不如薛大人明白其間差距,但本官會看人,此番聽聞青山那幾名弟子來勢洶洶,想必是底氣十足。好在前些天,趙少保略施手段,敲打一二,才安分下來,這幾日雙方雖陸續切磋不斷,卻再沒有劍拔弩張的事了。」
薛神策嘆道:
「我聽聞,青山這一代英才輩出,那在衝擊武破虛空,試圖衝擊人仙的武仙魁且不說,自斷水流往下,強手不少,反觀皇族……也只有趙少保名氣大些。可惜,比武來的太早,他便是勉強踏入神章高品,也難以逆轉……這種比武,不可能動用太阿劍。」
言外之意:皇室要輸。
袁立輕輕點頭,並未發表看法,包廂內一時沉默。
薛神策主動挑起新話題:「袁公這些日子,格外忙碌。」
袁立苦笑了下:「去歲新政頒發,斬下一批地方官,朝廷要擬定新任免官員的名單,自年前一直到如今,終於大體敲定下來。」
薛神策好奇道:「莫非,是相國從中阻礙麼?」
李彥輔主管吏部,哪怕如今「新內閣」收走大權,但涉及官員考評、升遷任免,終歸繞不過李黨。
袁立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卻也不全是。任免之新官,皆要肩負推進新政之大任,其餘地方還好,尤其涉及淮水、建成南方兩道地域,須格外深重,建成道漕運總督催促了幾個月,陛下又何
嘗不知那邊缺人?但越是要緊,才越要甄別,這甄別新地方官的擔子,便落在我都察院身上。」
薛神策眼中流露同情之色,舉杯敬酒:
「袁公為國辛勞,且滿飲此杯。」
袁立笑笑,舉杯回禮:
「希望不要出什麼么蛾子吧。」
……
寂照庵。
春日後,院落中荷花湖解凍,草色漸綠,氣候日暖。
只披著一身輕紗僧衣的般若菩薩靜靜坐在池塘邊,聽著尼姑匯報。
她一雙赤足浸泡在水中,指縫間有金色的鯉魚圍繞親吻,僧衣開闊,袒露白膩,手中持握著木梳子,輕輕梳著一頭長髮。
「……菩薩,底下人已是第五次懇求,希望您南下了。」
尼姑輕聲說道。
般若菩薩沒有說話,良久才輕輕嘆了口氣,眯著眼睛,享受著春日融融的暖光:
「真不想動呢。」
繼佛門辯經後,般若菩薩在神龍寺內的地位水漲船高。
當初大淨上師叛逃後,寺內原本隸屬於大淨的僧人勢力沒了依靠,幾經權衡,紛紛投靠到般若門下。
令她勢力大漲之餘,也帶來了許多麻煩事。
神龍寺乃虞國佛門總壇,而在地方各地同樣分散寺廟。
其中相當一部分,原本由大淨上師掌握,如今都成了其遺留下的「政治遺產」。
女帝「禁佛」的大背景下,神龍寺還能以厚實底蘊扛著,可地方的寺廟卻惶惶不可終日。
故而,作為新任「禪宗」領袖的般若菩薩,就不得不南下接見、安撫各地寺廟僧人。
以防新生的「禪宗」崩盤……般若菩薩性子疏懶,不喜爭鬥,幾次拒絕,如今是第五次。
「罷了,若不點頭,他們還要再來煩,且傳我的話,再過些天,我會南下。」般若無奈地說道。
年輕尼姑鬆了口氣,如釋重負,笑道:「菩薩慈悲。」
般若菩薩笑了笑,隨口問起其他的事:
「雲陽長公主這幾日還鬧麼?」
尼姑道:「不怎麼鬧了,似是性子平和了許多,說來,許還是上回辯機法師給她講法的功勞呢。」
辯機講法……般若菩薩笑道:
「是了,雲陽給宮裡那位陛下丟在寂照庵里,便是要她見不到男子,憋得慌,便要鬧。辯機這等俊秀僧人,想必看著也是解饞的。」
小尼姑聽到菩薩口中虎狼之詞,臉龐泛紅。
般若笑著俯瞰她:「怎麼,你也對辯機有意?」
「不……怎麼會……菩薩我……」
般若哈哈大笑,說來也怪,女子大笑本來不雅,但在她身上,卻尤為和諧美觀:
「我禪法本就不講求禁絕那些腐朽戒律,你又怕什麼?」
小尼姑支支吾吾,忽然大著膽子問:
「菩薩覺得辯機法師如何?」
「他啊……」天生一雙佛門慧眼的般若菩薩冷笑道:
「大奸似忠。」
頓了頓,她悵然道:「不如趙都安。」
……
……
皇宮內,供奉與青山弟子的切磋一天天進行著,只是除了第一天外,往後的這些日子,再沒有多少波折。
趙都安一夜悟透桃花神劍,令徐貞觀驚愕之餘,再次感慨不愧是「龍魄」選中之人。
對徐氏皇族一脈的武學,學習之迅速不可思議,不過再想到有龍魄暗中輔助,便也勉強可解釋了。
趙都安卻知自己落下功課太多,半個月裡閉關,日夜苦練,驚訝發現,這桃花劍法與《武神圖》卷末,老徐教給他的那一式「開天」劍神韻貫通。
隱隱有首尾相接,氣韻循環之感,不禁令他懷疑,或許開天劍招,便是這桃花劍法中的一式。
越是演練體悟,對其理解越發深刻,倒隱隱有種沉浸入武學世界的「心流」狀態了。
而在第七日,他的修為也如貞寶所說,順利地跨入了神章上品。
之後幾日反覆夯實,實力再次有了實質飛躍,可惜距離「世間」境還是差出許多。
如此,時間來到了第十五日,亦是約定的試武之日。
……
清晨,武功殿內。
趙都安慢條斯理吃了七分飽,走出房間,就看到院中以唐進忠為首的供奉們已是站成數列。
軍容整齊。
每個人臉上,都一片凝重肅殺。
「別那麼嚴肅,輕鬆點,只是比武切磋而已。」
趙都安笑了笑:
「何況,又不無需你們多數人出戰。都笑一笑。莫要還沒開打,就去投降一般。」
供奉太監們努力擠出笑容,卻是比哭還難看。
幾日切磋下來,眾人反覆評估,清楚察覺到雙方差距。
「對方有三人,我們打三場,贏一場便能說得過去。」趙都安寬慰道。
供奉們苦著臉,主場作戰,不說贏下三場,總該最少拿下兩場,否則豈不是讓陛下顏面掃地?只是……做得到嗎?無人有信心。
原本有人還將希望寄托在趙少保身上,思量若他能斬出第一日破甲那樣的刀法,或還有轉機。
但當眾人瞥見趙都安空蕩的兩隻手,連劍都沒帶的模樣後,便明白,今日趙少保不會出手。
……
切磋地點選在皇宮的桃園中。
顧名思義,乃是以背靠城牆的一座小山般的土坡為主體,用籬笆圈起來的一片栽滿了桃樹的花園。
其間有大片空地,據說六百年前,皇后死後,彼時的太祖皇帝時常便來桃園中散心練武。
當趙都安帶著一群情緒低落,壓力巨大的供奉越過籬笆,進入桃園中央時,發現青山弟子已經到了。
柴可樵依舊是那副樵夫打扮,平靜站立,神色中充斥強大的自信。
七夜的傷勢已經痊癒,黑布蒙眼的劍客屹立於其身側,手中的劍鞘黑如硯台,那柄劍,便名為「古硯」。
戴著斗笠的肖染身材纖瘦,腰間繫著的布條在風中輕輕飄舞。
她握劍佇立,眼神凌厲地鎖定趙都安,嘴角緩緩上揚,竟然隔空做出了一個「抹脖子」的挑釁動作。
「董太師?薛樞密使?好些天不見。」趙都安神態自若,全無緊張。
視線在三人組身上掃過,便驚訝地看向了桃園中的熟悉看客。
今日,耄耋之年的董玄帶領韓粥、王猷、郭解元等修文館學士齊聚於此,儼然是因離得近,就在皇城內,故而來湊熱鬧的。
至於以薛神策為首的幾名樞密院,以及皇宮內禁軍統領武官,則儼然是身為「軍中武夫」,才不肯錯過這場比武。
「趙少保氣色更超從前。」
「哈哈,我等今日來瞧熱鬧,卻是期待大人手段了。」
一群軍中武官與內閣學士紛紛笑著見禮,看的青山三人組一陣皺眉頭。
「好端端的比武,倒好似上朝一般。」七夜哼了一聲。
柴可樵忽地望向桃園外:「陛下來了。」
果不其然,趙都安與一群同僚寒暄後,轉神便看見一群人浩浩蕩蕩走來。
四周宮人開路,最顯眼的,自然是兼具天上仙子,人間帝王兩種屬性的虞國女帝。
在她身旁,一左一右,跟著老熟人莫愁,以及一身鮮紅蟒袍的海春霖。
「參見陛下!」
眾人行禮。
徐貞觀輕輕頷首,微笑道:
「闊別百年,今日乃又一次我虞國皇室與青山高徒試武……」
女帝儼然早有準備,一番開場詞,趙都安在人群中聽的左耳進,右耳出。
今日這場比斗,並不如佛道大比那般聲勢浩大,引得整個京城百姓圍觀。
只發生在皇宮桃園內,觀者百餘人,然而且對虞國皇室的意義,卻或許還要比前者更大。
「歷代青山與皇室試武,皆非但會記錄入史書,還會傳入江湖,在接下來百年裡,被一代代江湖武人銘記……」
趙都安耳畔,仿佛迴響起昨日海公公與他說過的話。
整個人也不由被凝重氣氛感染,稍稍認真了起來。
他環視周遭,忽然有所明悟,眼下的,豈非便是當下傳世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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