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欺君(雙倍求月票)
夜色已深,空蕩的大宅中格外安靜,月色也變得溫柔。
沐浴完畢的徐貞觀怔怔望向「主臥」,只是洗了個澡的功夫,素雅的門窗便換了顏色。
整個後宅燈火通明,沒住人的房屋也被屋檐下一隻只大紅燈籠照亮,一掃沉悶淒清的氛圍。
而在二人準備「下榻」的屋舍窗戶上,更張貼一幅幅紅紙囍字。
燭光隔著窗紙透出屋外,囍字也鮮明耀目起來。
徐貞觀嘴唇輕輕撐開,似乎明白了什麼,眸光一下變得柔和,她蓮步輕移,邁步進屋。
臥室內,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檀香,那是角落裡點燃的精巧香爐燃燒散發所致。
屋內擺放瓷瓶玉器的博古架上,點綴著一根根蠟燭。
不只這裡,圓桌上,倚靠休憩的小榻上……零散錯落立著一根根紅蠟,燭火跳動,將原本略有昏暗的臥室,映照得白亮如晝。
趙都安換了一身寬鬆的外袍,正彎腰站在飯桌旁,小心翼翼點亮最後一根紅蠟。
他轉回身體,看向推門進屋的女帝,眸子一亮,臉上也露出笑容:
「陛下回來的正好,我在宅子地窖里找到了深藏的陳釀。」
他明顯也沐浴洗漱過,不過卻非正式洗刷,而是藉助「玄龜印」,控水給自己從上到下清潔了一回。
恩,嘴裡甚至嚼了幾片新鮮花瓣!
「這些是你……布置的?」徐貞觀明媚的眸子裡,跳動著燭火,輕聲詢問。
視線循著趙都安的手,看見桌上打開了一壇泥封的陳釀,酒香撲鼻,馥郁芬芳,桌上沒有菜蔬,卻擺放好了酒器。
柜子上還放著沒來得及收起的紅紙和剪刀。
趙都安微笑道:
「世事難料,事發匆忙,這宅子裡備的物件也不齊備,只好委屈陛下了。好在鄉下士紳雖帶走了金銀玉器,卻留下了好酒,上回與陛下對飲,還在封禪前,建寧府的園林水上。」
是啊……那次,君臣二人就商議了晉級失敗後的方案,不想一語成讖,局勢推動下,轉眼已是換了新天。
彼時的自己……又何嘗能想到,他會這麼快就踏入世間呢?徐貞觀眼神飄忽,有些走神。
許是預想中:自己沐浴回屋後,趙都安急不可耐虎撲而來的一幕並未上演。
徐貞觀衣裙下是緊繃的軀體也鬆弛了下來。
而在發現他肯花心思,竭盡所能,布置「新房」,心中原本的些許煩悶也一掃而空。
何況……
還有酒。
徐貞觀在桌旁坐下,看著趙都安將清冽香濃的花釀倒入杯盞,她試圖給自己壯膽一般,突兀地拿起酒樽,揚起白皙的脖頸,一飲而盡!
一口酒液滑入口舌,女帝沐浴後嬌艷欲滴的面龐愈發紅艷。
酒不醉人,人自醉!
趙都安啞然失笑,然後索性也乾脆利落地飲了一杯,火辣辣的酒液滑入食道,整個人仿佛都燥熱起來。
這是二人第幾次飲酒?
記不清了。
印象深刻三次,一次在京城天子樓頂,一次在宮內的元祖殿,再一次……或許該是如今。
天子樓時,女帝打開心扉。
元祖殿時,二人淺修一夜,跟進一步。
今日。
打開的不再只是心扉……
揣著複雜難言的情緒,二人坐在桌旁也不說話,就沉默地對飲了起來,似乎都想要用酒精沖淡最後的那一點緊張。
然而,尋常的花酒,哪怕喝上一百壇,又豈會真能令兩個世間境修士萌生醉意?
很快的,一壇酒喝光了,兩個人看向彼此的眼神,也有點變的曖昧不清,仿佛有一根絲線,彼此相連。
趙都安口乾舌燥,勾結滾動了下,覺得身為男子該主動一點:「陛下,夜深了,要不然……」
「噗通!」
話沒說完,徐貞觀似乎真的醉了,螓首一下趴在桌上,閉著眼睛,似乎已是人事不省。
「……」
趙都安沉默了下,心說貞寶你裝得是不是有點假?別說你傷勢未愈,你酒量如何我又不是不清楚。
何況睫毛都還不斷顫抖……
看破不說破。
趙都安起身,嘗試用手推她:「陛下?」
沒有反應。
恩,看來必須自己主動一點了,不過雙修功法什麼的,我不會啊……趙都安心中轉著念頭,下意識提了提腰帶,然後站起來,走到趴在桌上裝醉的女帝身旁。
雙臂一攬,便將醉倒的女皇帝公主抱了起來,入手的剎那,他能明顯感覺到「醉倒」的女帝軀體一僵,但沒有掙扎。
儼然是「任他施為」的架勢。
趙都安抱著女帝,轉回身,走到鋪著被褥的床榻邊,將她先放在了床上。
燭光下,鬆軟的錦塌上,她穿著鬆散的衣裙臥著,衣裳下是女子動人的曲線。
趙都安視線上移,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對白皙的玉足探出羅裙。
因沐浴不久,未穿籮襪,足背纖巧,肌膚下隱隱浮現青筋,腳趾圓潤,一粒粒如玉珠,足型玲瓏精緻,引人入勝。
旋即,視線循著腿部曲線上揚,只可惜,很快被裙擺遮住,恰如洛山頂峰一片雲霧,遮掩視線,橫亘峰巒。
令人忍不住想要將雲霧驅散,露出青天白日,灼灼耀目,朗朗乾坤。
貞寶?
不……應該是珍寶才對……
趙都安內心感嘆,視線掠過白膩修長的鵝頸,停留在女帝如花似玉的臉蛋上。
她似是醉狠了,臉頰紅暈,額頭沁出了一層香汗,燭光下,青絲在軟枕散落鋪開,美不勝收。
「陛下?」
趙都安小聲呼喚了句,便準備欺身而上。
「醉倒」的徐貞觀卻呢喃著低語:「熄燈……」
熄燈……是了,屋子裡點著太多紅燭……趙都安卻有點不大樂意,黑咕隆咚啥也看不清啊……他一咬牙,輕聲道:
「陛下且寬心,附近沒人會看到的。」
說完,不等貞寶回答,他抬手,放下了床榻的帷幕紗簾,整個人也竄了上去。
徐貞觀終於裝不下去,微微將眸子撐開一條細線,雙手軟綿綿推拒,卻全然沒有半點威嚴:
「燈……你不聽我的話了?」
床下聽你的,床上我有自己的想法……趙都安化身龍騎士:
「臣要欺君!」
……
轟隆!
屋外,天空上緩緩飄來雨雲,遮住了明月,伴隨著一聲雷鳴,黑夜中先是吹起了狂風。
無邊無盡的花田中,無數花枝搖曳,亂顫,片片花瓣被狂風催卷。
黑漆漆的天穹不時被閃電撕裂,伴隨著連綿的沉重雷鳴,遮掩下大地上所有的聲音。
雷聲咆哮許久。
空中忽然淅淅瀝瀝落下雨來,這場雨越來越大,拍打著千畝花田,風也被雨勢壓的休止下來。
黑暗中,這座後宅的燈火似乎成了這片天地間唯一餘下的光源。
而宅子裡沉浸在彼此的世界裡的男女並沒有注意到,宅邸上空,隱約有兩條虛幻的「龍」在對峙。
其中一條龐大卻虛幻,傷痕累累,赫然是洛山封禪時,曾盤旋於山頂的那道獨屬於加冕帝王的龍氣。
另外一條,要小了太多,卻格外凝實,栩栩如生,與趙都安氣海中沉眠的「龍魄」極為相似。
此刻,伴隨一聲龍吟,龍魄一頭扎入虛幻的龍氣內。
霎時間,風雲變色,這場突如其來,毫無預兆的風雨愈發急切狂亂。
……
大半個時辰後。
後宅內,燭火悉數熄滅,這個屋子一片黑暗。
趙都安於黑暗中輕輕吐氣,仰頭躺著,視線瞥了眼窗外劈啪作響,肆無忌憚打在窗紙上的雨點。
燭火在中場休戰之際,終於還是被徐貞觀以掌風打滅。
然而此刻,窗外不時亮起的閃電,卻頻頻將室內映照的亮如白晝。
「陛下,你修為恢復多少了?」
趙都安輕聲問,他明顯感覺到,自己有點壓不住局勢了。
黑暗中,徐貞觀側躺著,背對著他,眼眸閉合,似在感受自身。
「傷勢恢復了不少,氣力已恢復至世間初境。」
女帝睜開黑亮的眸子,有些驚喜地說。
她的理論境界,始終沒有下跌,但因傷勢導致,能發揮出的實力,此前只堪堪跨入神章。
若非如此,也不會被歐陽冶帶兵擒拿,而幾乎沒有太多損失。
而只是一次,她就恢復到了世間戰力,可謂效果拔群。
趙都安轉過身體,湊了湊:「初境的話,只怕還不夠。」
「……的確。」女帝下意識認同,然後表情微微變了:
「你想如何?」
趙都安翻身農奴把歌唱:
「且聽龍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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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大半個時辰。
窗外的風雨再一次稍歇,室內溫度卻是奇高。
趙都安休息了會,感受著自己身體的變化,同樣驚奇道:
「臣的境界徹底穩固了,能感覺到,距離世間中品已然不遠。」
相比於提升趙都安的修為,當下這個局面,儼然是竭力將氣力放在提升女帝身上更為合理。
所以,在二人有意識地引導下。
龍魄的力量,絕大部分都作用於徐貞觀身上。
但哪怕如此,趙都安亦然蹭到了不了餘澤,之前因為初步踏入世間境,尚未穩固的氣機於短短的一個多時辰內,非但得到夯實,甚而更進一步。
這是任何正常的修行法門,都絕對無法做到的。
「怪不得般若老尼姑總惦記著我,把人當爐鼎,做藥渣,該又多爽?」
趙都安心中感慨,扭頭看向這一次,面朝自己,背對窗戶的女帝:
「陛下,你恢復到哪裡了?」
「……世間中品。」
趙都安嘖嘖稱奇,低聲默默計算:
「中品晉高品,高品到巔峰,巔峰入半步,半步入天人……」
「你在嘟囔什麼?」徐貞觀沒聽清,但直覺告訴她這小禁軍憋著一肚子壞水,警惕地往後縮了縮。
拉開距離。
趙都安沉吟道:「陛下,你有沒有聽說過一招從天而降的掌法?」
說著,他狠狠將床單往自己這邊拽了一大截……
「恩?!趙都安,你敢!」
「臣不叫趙都安,臣今晚叫夯大力!」
……
……
同一個夜晚。
淮水道內,一艘烏篷船從江面上行駛來,船頭的位置立起的木桿上懸掛一盞船頭燈。
有橘黃色的光從燈罩內映照出來,好似將這片幕布般的黑夜燒出一個窟窿。
烏篷船停泊在碼頭,船上約莫五六人走上岸,於濛濛細雨中,朝著岸上碼頭內,一間門口懸著孤燈的屋舍走去。
為首一人,披著蓑衣,腰懸寶劍,蓑衣下是已許多時日不曾更換的官袍。
漕運總督寧則臣似乎瘦了一圈,然而整個人的鋒芒卻比之前更盛,這會踩著略顯泥濘的道路,走到那間木板屋前。
還未走近,就給藏於暗中的人呵住:「來人通報。」
寧則臣將蓑衣的帽子摘下,露出一張滿是青黑胡茬的堅毅臉龐:
「是我。」
「總督請進。」暗中的軍中強者點頭。
寧則臣將身後幾人留在屋外,推門而入。
略顯簡陋的房間內,只擺放著一張古舊木桌,其上立著油燈,桌旁的條凳上,坐著一道道身影。
正對房門的位置屬於莫愁。
這位在外有「女宰相」美譽,實則為女帝身旁大婢的第一女官神情憔悴,眼中填滿血絲。
在她右手邊,是滿頭銀髮,眼窩深陷的白馬司監孫蓮英,也是女帝身旁實際上的親信太監首領。
在她右手邊,則是當日住持封禪大典的禮部尚書,其身上緋紅的官袍染著污泥,頭頂的烏紗帽早不見了,顯得有些狼狽。
但更多的,還是一股大廈將傾,國之將亡的悲痛。
屋內其餘幾個,也都是昔日參與封禪的文官武將。
「寧總督,情況如何?」莫愁見寧則臣進來,勉強打起精神。
寧則臣極江湖氣的拱了拱手,道:
「幸不辱命,反賊雖兇猛,但漕運衙門乃本官經營多年的地盤,建成雖保不住,但淮水這一段運河的漕兵,依舊在本官掌控下,如今已按照之前商定的計策,以火藥引爆山石,又令船隻載著石頭去往河上,鑿船沉江……
如此,可確保封鎖淺灘,無論淮安王,亦或陳王,皆無法通過運河帶兵北上。」
屋內臣子精神一震,禮部尚書喜道:
「寧總督不愧帝國肱骨,待找回陛下,鎮壓反賊,必記你大功。」
寧則臣對這些場面早已脫敏,扭頭望向莫愁:
「陛下可有消息?」
明面上為白馬監正,實則,同樣掌控著朝廷影衛調遣權力的孫蓮英沉聲道:
「最新情報,海公公被斷水流帶人拖住,率領其餘幾隻隊伍的軍府將軍,竭力組織兵馬,在地上關卡阻攔建成道,雲浮道兩支叛軍北上步伐,無暇脫身……」
當時封禪一戰後,趙都安帶著女帝逃走,留下一群臣子不知所措。
彼時一行人首先全力尋找女帝,試圖確定生死,後來意識到,趙都安帶女帝逃走後,才停止繼續搜尋。
同時得知靖王起兵造反。
一行人馬只好分成幾支隊伍,一部分去阻攔靖王追殺女帝的兵馬。
另外一部分,則一邊返京的同時,竭力穩定各地官府,命其堅守,同時想法子阻攔叛軍。
「這樣一來,陛下和趙使君豈不是危險?」寧則臣難掩焦慮。
孫蓮英卻道:「以趙都安的能力,哪怕局勢再兇險,他也會化險為夷,成功帶陛下返京。」
老官宦對趙都安充斥著盲目的信心。
「呵……就因為趙都安是你的屬下,就這般盲信?都什麼時候了?我們這麼多人都保護不了陛下,只他一人,如何令人安心?」禮部尚書情緒不佳,言語暴躁。
孫蓮英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尚書大人若控制不住脾氣,可出去吹吹風雨,或沒信心,便出去投靠徐聞也不失為一根上好的牆頭草。」
冷不防被諷刺的禮部尚書噎住,懨懨道:
「本官自然期盼陛下逢凶化吉,只是擔憂而已。」
「那你怎麼不去保護陛下?只讓趙使君一人獨抗壓力?」寧則臣冷漠補刀。
「你們……」禮部尚書被二人懟的啞口無言,扭頭求助地看向莫愁:
「莫昭容,你知道本官只是關心則亂……」
莫愁平靜道:
「我也相信趙都安。他做成過太多堪稱奇蹟的事,我相信,這一次他也一樣可以。」
禮部尚書愣住了,他環視三人,賭氣一般走到房間角落,雙手攏在袖子裡生悶氣:
「不可理喻!」
他有點委屈,自己話不好聽,但也是大實話,這三個傢伙卻聯起手來針對他。
寧則臣與孫蓮英卻懶得搭理這個一路上發揮作用頗為有限,只作為明面上的隊伍最高品秩官員代表的尚書大人。
開始鋪開地圖,商討接下來隊伍的動向:
「我們這些人武力有限,且目標太明顯,與其去搭救陛下,更大可能給陛下帶來麻煩。眼下我們最要緊的,應是儘快回京,穩定局勢。」
「如今八王只怕都反了,消息很快會傳入京城,屆時關於陛下失蹤,甚至身隕的消息勢必甚囂塵上,京中只怕要大亂。
我們只有儘快回去,才能帶回最真實的情報,好穩住局勢,等陛下回京。否則,一旦京城出事,哪怕陛下返京,只怕也晚了。」
「甚至……咱家有一個擔心,就是可能這時候,京里已經不安穩了,陛下失蹤,那李彥輔是否會安分?」
孫蓮英憂心忡忡,寧則臣也是越聽心頭越沉。
他抬起頭,看向始終不發一語的莫愁:
「莫昭容?你在想什麼?」
只見莫愁怔怔地望著門縫外的細雨,忽然道:
「我在想,陛下如今在做什麼。」
……
ps:這麼寫肯定不算過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