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多大了?」女孩吸溜著麵條,含糊地問著陳柯。
「十八了，高三剛畢業。」陳柯隨口答了一句，低著腦袋刷手機，並沒有什麼和面前女孩交流的想法。
或許是藏在人類基因里的八卦使然，女孩對眼前的陳柯開始產生了一絲絲的好奇。要知道她們家的這個旅舍基本上是不會有年輕人來住的。
女孩的父親嫌她在家裡鬧騰才將女孩扔過來打兩天白工。通過這幾天觀察，女孩也清楚這裡幾乎都是一些特別吝嗇的老頭老太太和一些生活十分窘迫的人才會來。至於那極少數年輕人大部分是看中了此處不需要身份證的特殊之處，帶著別樣的目的來到這裡。
「你叫什麼名字啊?是還在上高中嗎?」
陳柯半天沒說話，抬頭看了女孩一眼，又低下了腦袋。
此刻女孩也感到有些許尷尬，也覺得自己得舉動是有些冒昧了，訕訕一笑低頭吃起了泡麵，想到此時手中的泡麵還是眼前的男孩給她的，臉上也不禁燒的有些微紅，畢竟拿人手軟，吃人嘴短。
直到陳柯將泡麵吃完，將桌子上的調料包的包裝紙收拾好後才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陳柯，剛考上大學。」
說完便大步離去，只留下還沒回過神來的女孩一臉凌亂，哥，您反射弧是不是有些太長了……
陳柯回到房間索性不再想，兩眼一閉沉沉睡去。黑暗的房間裡靜悄悄的，黑暗將陳柯所籠罩，緩緩向著下方墜去，帶著隱隱的喧囂。
他看見病榻上的爺爺，看見了那群所謂的遠親近鄰。他們眼裡閃爍著貪婪狡詐的光芒，盯著病榻上的爺爺，像是看見了什麼獵物。只待時機成熟便一擁而上分而食之。
陳柯上前緊緊握著爺爺的手，那記憶中粗糙而寬厚的手掌，此時卻如同一截枯枝，因為常年勞作而黝黑的臉龐如今看去也是異樣的白淨了不少。
老人眼神中滿是不舍和慈愛，口中用力的說著什麼：「哇，瓦……」
可能發出聲音似乎已經是老人的極限了，陳柯只覺得心中悲涼。老人是曾經的抗戰老兵，這是老人一輩子的榮耀，老人以往的吆喝聲都比旁人大上幾分，陳柯從未見過老人這般虛弱的樣子，就像是英雄遲暮，黃昏夕陽。
終於在老人的一聲聲哀嚎中，眼睛裡那僅剩的一絲光芒也終究是徹底消散，漸漸沒有了氣息，病房內的儀器發出了一陣長長的警報。
像是為老人的生命畫上了最後一個音符，完成了老人這一生最後的絕唱。
病房內亂作一團，哭天搶地，那些親戚大聲向著護士小姐吼叫，不斷地流著那根本不值錢的眼淚。
在雞飛狗跳的「親戚們」和慌忙搶救的醫生們面前陳柯覺得自己格格不入，內心很平靜，沒有泛起一絲絲波瀾。
整個人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像一個失去生機的提線木偶，僵硬的機械的跟隨著長輩們做著相似的動作。
在那心電圖歸於平整的一瞬，陳柯恍惚間發現眼前的世界一切都變了。一隻只狡詐的貓變得神采奕奕，渾身毛髮油亮，低伏著身子，露出了尖銳的牙，和鋒利的爪子，似乎頃刻便會將那蜷縮著的瘦小的老鼠分食。
「呵呵。」低低的笑聲響起，沒有人聽到，陳柯神色莫名，便是隨著一個個親人將爺爺送去了殯儀館。
畢竟陳柯年少，一切事務皆是由家中長輩操持。
原本並不熟絡的親戚們也來輪番看望陳柯，只是有些奇怪。家中的一些物件或許是和老爺子生出感情了，在老爺子過世後竟也是不見了蹤跡，或許也隨著老爺子一同去了吧。
陳柯一身素白，跪在靈堂前的軟墊上，一遍又一遍的向著前來弔唁的人磕著頭。偶爾閒暇下來他才會透過那一方小小的窗戶看看天空。
紙錢的餘燼，飄飄忽忽的飛向窗外。它們飄飄忽忽地飛出門外，像是一群無家可歸的幽靈，仿佛有一道無形的絲線牽引著他們的歸途。
直到它們消失在窗外，再也不見蹤跡。
「爺爺，是你嗎？」
窗外夜色純淨，繁星閃爍，卻無人回應陳柯的低喃。
陳柯突然升起了離開這個小山村的念頭，猶如一個種子，茁壯發芽。
待爺爺下葬後，陳柯收拾行囊，一個人悄悄離開這裡，離開了這個記載了他十八年所有回憶的村子。
……
清晨初曦，將昏暗的房間照得亮堂堂的，隱約的鳥鳴將陳柯喚醒。
陳柯背著背包離開了房間，在大廳看見昨夜陪他吃泡麵的女孩。
「早啊！」女孩熱情的向他揮了揮手。
「早。」陳柯說完大步離開了旅舍。
「哎？真是的？怎麼對人家冷冰冰的。」女孩嘟著小嘴，看著陳柯遠去的背影，有些忿忿的嘟囔著。
初升的太陽，帶著無盡的暖意，輕撫著街道上每一個行色匆匆的行人。
陳柯當前最重要的是找到一個住處和一份工作。陳柯很清楚就目前而言自己只是高中文憑，對於這個學歷至上的社會來說，自己是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什麼輕鬆體面的工作。
陳柯深知苦和累不算什麼，沒有錢才是真的可以壓彎一個人脊背。
陳柯在手機上找到了一處新開發的工地。
工頭是一個很和善的中年漢子，熱情的接待了陳柯。
「小伙子看你也不像個做苦工的樣子，是不是大學生來體驗生活了？」中年漢子爽朗的笑著。
「剛剛考上雲城大學，手上沒什麼閒錢，就想著來打打工。」陳柯隨口說著。
「哎呀！雲大的預備生，不錯不錯！雲大可是咱國內都是很厲害的大學了。走走走，叔帶你去看看咱的宿舍。水電都有，就是沒空調，沒有床。」
「沒有床？」陳柯一愣。
「咱們這裡都是這樣的，雖然條件艱苦了點，但是咱們待遇要好上不少，每天吃飯都有五塊錢的補貼，工資也比別的工地高一點。板房很多，基本上都是單間。」中年漢子撓了撓頭。
陳柯點點頭，確實不錯，這下子吃住都給解決了，攢下的薪資可以用來繳納學費，到時候再申請一筆助學貸款，陳柯大學的學費學雜費應該也夠繳納了。
「好的，謝謝大哥，我決定就在這裡工作了。以後請大哥多關照了。」陳柯忙從口袋掏出一包香菸遞給眼前的中年漢子。
「喲！黃鶴樓？不孬！」中年漢子將煙接過，笑眯眯的拍了拍陳柯的肩膀：「好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