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敲打

  陳柯轉身看向身後，那個穿著小西服的女僕正笑眯眯的看著自己。

  眼神溫和，雖然是職業化的笑容卻總讓人有種如沐春風之感。

  但陳柯卻感到如芒在背，他知道這個女僕一定是聽見了他剛才說的話。陳柯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對著張芮說了一聲：「今天的課就先上到這裡吧。」

  陳柯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張家別墅。

  「陳老師，秦夫人想請您談一談。」女僕依舊是那副笑眯眯的表情。

  陳柯動作一頓，一想到那位秦夫人陳柯內心深處是有些拒絕的，但是沒有辦法陳柯只得跟隨著前往書房。

  黑色的頭髮如同瀑布一般傾瀉，茶爐咕嚕咕嚕的發出著聲響。

  「生命並沒有價值，除非你選擇並賦予它價值。沒有哪個地方有幸福，除非你為自己帶來幸福。你說是嗎？小陳。」秦夫人合上了手上的《瓦爾登湖》。

  陳柯一時間摸不准秦夫人是什麼意思，只好順著她的意思說下去：「是的。秦夫人的見解很獨到。」

  「呵呵，這可不是我的見解，這句話出自亨利·戴維·梭羅，那是一個很厲害的作家，寫的書很美很美。他為了追求一種不一樣的生活，隱居在瓦爾登湖畔。寫下了如此美妙的文字，字裡行間全是一種令人艷羨的生機。」

  陳柯一頭霧水，秦夫人為什麼莫名其妙的開始和他談論起了文學，陳柯對於文學方面並無很深了解，知識僅僅停留在語文課本上，他也並不知道秦夫人所說的這位作者。

  「可是一個如此超脫的作者也僅僅只是在瓦爾登湖湖畔住了兩年多，最後還是回到紅塵。———小陳啊，你覺得呢？」秦夫人指尖輕輕敲打著桌子，眼神莫名。

  「嗯。」陳柯沒有聽懂秦夫人這句話，不過他大概知道秦夫人似乎對他有些不滿。

  「理想不能當飯吃。」秦夫人站起身來，走到了鳥籠前，將籠子打開，籠子裡的小雀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囚禁了它一生的小小天地突然出現了一道通向自由的門，歪了歪腦袋，盯著秦夫人。

  「看。」秦夫人笑笑，如血色般的紅唇讓陳柯有些不寒而慄。

  小雀揮舞著翅膀，它終於自由了！

  可憐的小雀並不會飛翔，身體以一個拋物線重重的落在了地上，翅膀彎曲成了一個詭異形狀。

  「唉！翅膀摔斷了，好可憐，小琳兒，拿去餵貓吧。」

  陳柯無言，他好像明白秦夫人是說的張芮。

  「小陳老師，明天記得按時給張芮上課。我有些乏了，小琳兒送客。」秦夫人臉上仍然掛著那優雅大方的微笑，像是一位親切的鄰居阿姨。

  「陳老師請。」女僕的笑容依舊。

  陳柯身體僵硬看著那個已經空蕩蕩的鳥籠，一種難言的恐懼宛如藤蔓一般從心底蔓延。

  雖說這僅僅是一隻小雀兒，但是這也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以一種方式在陳柯眼前消失，聯想到秦夫人那優雅大方的微笑，就如同撒旦的偽裝。

  天使用猙獰威嚴樣貌威懾惡魔，而惡魔往往用英俊，妖嬈的外貌騙取人類的靈魂。

  優雅的女人，或許只是祂們的偽裝。

  離開別墅，陳柯為了節省路費，並沒選擇打車回家，慢慢漫步在寬闊的街道上，昏黃的老舊路燈忽閃忽閃的，在充滿蟬鳴和蛙聲的夏夜裡顯得格外可怖。

  秦夫人的面容愈發模糊，漸漸的在陳柯腦中浮現出了一幅畫面———一朵嬌艷的玫瑰，用鮮血澆灌的玫瑰。

  雖然看上去嬌艷嫵媚，卻被層層猙獰的尖刺所包裹，美麗而又危險。

  陳柯很難理解張芮家的相處模式，一個十分優秀的孩子難道不應該是一個家庭的最珍貴的財富嗎？為什麼一個母親可以對孩子這樣狠心？

  不由得陳柯想到了自己的母親，在大雨傾盆的夜裡將他拒之門外，一扇並不厚的防盜門將他和母親之間的親情全部阻隔。

  或許，這所謂的親情只是陳柯自己的一廂情願。

  陳柯茫然的看著天空，厚重的烏雲蓋住了天空，漫天的星子也都隱匿其中。

  盛夏的夜裡，沒有一絲風，少年站在街上，很久很久……

  或許，在離開那個溫暖避風港後，每個人都只是一條狂風暴雨中的小船，搖搖晃晃的走過這一生。

  即便是已經是凌晨兩點，對於雲城的市民來說卻也不過是剛剛開始他們的生活，街道上仍有不少人在行走，街邊上有著不少攤販，以及不少喝酒的漢子光著上半身划拳。

  「真好啊。」陳柯看著他們呼朋喚友，大聲嬉笑，心底不由得升起羨慕。

  漫步在城市街頭，可以看見形形色色的人，穿著熱辣超短褲的漂亮女孩兒，癱倒在地上的醉漢，英俊的男人……

  或許是人生來身上就帶著各種各樣標籤，雖身處同樣的一片空間陳柯卻總覺得他們之間有著一道天然的溝壑，自己和他們之間有著很遠很遠的距離。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公寓樓下，陳柯抬頭看了看那仍然亮著燈的樓層，他釋然的笑了笑———至少這陌生城市裡仍然有著一盞燈火是為了他而留，這就已經足夠了。

  「老哥！我回來了。」

  陳晨坐在電腦桌前，眼睛死死盯著屏幕，隨口回道：「教的怎麼樣？餓沒？桌子上有夜宵，自己用微波爐熱一下就可以吃了。」

  陳柯走近瞄了一眼，是賽馬比賽，看陳晨這緊張的樣子想必押了不少錢。

  桌子上擺著幾個外賣盒子，都還沒打開，看得出來這是陳晨特意給他點的。

  這讓陳柯有些受寵若驚，他感覺自打來到這片陌生的土地上，似乎所有的人對他都很好。

  張燭，陳晨，白楠汐，已故的覃志剛……想來這個世界總還是溫情的。

  或許現在的陳柯並沒有能力去償還這些人對他的好，可是陳柯相信自己不會這樣庸庸碌碌的一輩子，總有一天他會出人頭地，那時候他將可以回報這一路上的朋友們。

  人生路上總是會遇到形形色色的人，而遇到這些朋友們便顯得彌足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