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黑神話:唐僧
刁怡雯又說:「你想想,小王子是我們雜誌主推的作家,但他一直沒能得到傳統文壇的認同。石漱秋如果能夠站台發言,那石同河的態度會不會軟化一點?石同河都改變態度了,傳統文壇會不會進而認可小王子?」
要不怎麼說女人天生是政治的動物。刁怡雯說的這些事,再給王子虛十年八年,他也想不到。或者就算他能想到,他也不認為石同河的兒子就應該有權力宣布他是女的。
王子虛剛上初中時第一回收作業,十分熱心地代替課代表把作業搬到老師辦公室,結果引得課代表大發雷霆。這讓他一頭霧水。後來他才知道課代表認為他搶了自己表現的機會。
他曾一度嗤之以鼻認為這是小孩子把戲,後來參加工作後,才發現身邊人人都是課代表。工作是大家一起乾的,可領導只認最後跟他匯報的那個。學生時代的伎倆到了管理層面都大有作為,足以見得學校管理理念之先進。
石漱秋這件事也是同樣的邏輯,如果學校非要選一個代表來繼承小王子的流量和口碑,那麼這個人應該是石漱秋。他說了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站在公眾面前。
小王子這個名號在石漱秋眼裡,恐怕就是孫行者。齊天大聖即使會72般變化銅頭鐵臂火眼金睛再有本事,也不是自己人。而金蟬子一出生就是自己人,取經隊伍的領導人只能是金蟬子。
當孫行者將金蟬子保送到西天后,行者或可以分潤到第二等的好處,給個佛位坐一坐,洗白早期的編外經歷;而金蟬子可以名正言順地保送到應有的地位上,哪怕他什麼都沒做,可誰讓他才是取經團隊的領導人呢?
齊天大聖也用不著自怨自艾埋怨世道不公,如果沒有金蟬子,這個局都不一定能做起來,如果不是金蟬子恰好需要一隻猴子,他可能永遠沒機會從五指山下面翻身。
現在金蟬子送上門來了,還不趕緊納下投名狀謝恩,等什麼呢?
這就是刁怡雯的意思。
說完,刁怡雯深吸一口氣:「大局為重啊!」
王子虛沉默片刻,然後說:「好。」
刁怡雯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對嘛。我知道你清高,你有文人傲骨,但在這件事上,你只需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行,石少爺開心了,咱們也能開心。」
王子虛有點鬱悶,但他還是老老實實地說:「好。」
刁怡雯說:「待會兒你回去了,就保持這態度就行,不卑不亢,裝作什麼也沒發生,給他答應了,本來是個順水人情,別做砸了。」
王子虛苦笑:「我好歹也是上了這麼多年班,這點江湖規矩我難道不懂?」
刁怡雯眼睛轉了轉盯著他:「是嗎?我怕你不懂。」
說這話的時候,她腦海里想的全是王子虛大鬧苟應彪辦公室的場面。
她覺得有時候很難把握王子虛的情商。有時候他十分執拗,有時候又很圓滑懂得變通。
兩人回到辦公室,王子虛端正坐下,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對石漱秋說:
「如果你的發言時長控制在15分鐘以內,我們加一個單獨發言環節也不是不行。」
旁邊陸清璇一聽,站起身來,快步走到他身邊,小聲道:
「沒事吧?我們租用禮堂的時間最多只有3個小時,流程已經排滿了,上哪兒再給他掏出15分鐘來?」
王子虛低聲說:「我再想辦法。」
石漱秋意氣風發道:「行,15分鐘對我來說有點難度,不過我可以稍微控制一下。」
「嗯。」王子虛裝模作樣地點頭,接著又說,「然後就是內容上的問題,我認為,最好還是不要把『小王子是女性』這個話題當做核心來講。」
石漱秋眉頭微皺,他還沒說什麼,刁怡雯先急了,在一旁暗暗跺腳,臉上眉飛色舞暗示王子虛不要多嘴。
王子虛卻不動聲色地接著道:「不是說不聊這個,這個可以聊,當做一個有趣的觀點可以打開話題,但是畢竟要發言15分鐘,如果只有這麼一個觀點,恐怕太單薄了些。」
石漱秋豁然開朗道:「你的意思是,『小王子是女的』只是一個噱頭,等大家聽進去了,我們再聊一些比較有深度的內容?」
「對的。」王子虛莫名感到有點屈辱。
「妙啊!」石漱秋越想越覺得合理,「其實我最開始也是這麼想的,就你們陸清璇一直不讓我講,我都做好只講5分鐘發言的準備了,沒想過要講那麼長。」
王子虛點頭:「講長一點,多認真準備準備,我聽說直播預約人數都10萬了。」
「現在都12萬了。」陸清璇在一旁沒好氣地補了一句,「而且還在不斷上漲中。」
王子虛把U盤還給他,石漱秋認真地接了過去,鄭重其事地道:「謝謝你們,我回去一定好好準備。」
說罷,他轉身欲走,走之前目光怪異地掃了眼葉瀾。
這位美女此時正翹著白生生的腿端莊坐在角落的椅子上,露出迷人的笑容,玩味地盯著他。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想今天的髮型難道有問題?
走到門口的時候接通了電話,開口道:「喂,爸……」
隨後,他的聲音和人一起消失在門口。
王子虛和刁怡雯諱莫如深地對視一眼。
果不其然,過了不久,寧春宴打來了電話。
「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陸清璇說:「您還是先說壞消息吧,讓我至少有點心理準備。」
「又要調整會場租借安排了,前面第一排要空些位置出來。」
陸清璇說:「那還好,本來也要調整。」
寧春宴語氣很興奮:「這不重要,好消息是,有一位大人物也要來參會。」
陸清璇把座機按著免提,王子虛在一旁抬高音量:「不會是石同河吧?」
「誒?你在啊?」電話那頭寧春宴的聲音傳來,「你怎麼知道?就是石同河要來。」
王子虛和刁怡雯同時身軀一震。 寧春宴渾然不覺,美滋滋地說:「因為石同河要過來,院長都親自打電話過來關切我們了,說我們雜誌剛創辦就有巨匠級別的作家過來為我們站台,好大的面子。
「我說不是我面子大,是小王子面子大。這樣一個有流量有深度有文筆有內涵的作家,才能吸引這麼多目光引起這麼大的話題性,我嘛只不過是慧眼識珠外加死纏爛打,從他那裡敲詐出了一篇還不錯的小說而已。也就是做了這麼一點微不足道的小小的貢獻。
「噯我說,我覺得我們可以更加有野心一點,趁著創刊號火了,再多印兩萬份。只要運營得當,咱們雜誌以後也不是不能力爭成為全國銷量前三的雜誌。」
王子虛沒有打擾她做夢,只是含笑聽著,像在聽自家小孩暢談夢想的老父親。忽然身旁一個冷不丁出現的聲音嚇了他一跳:
「哼,『巨匠級別的作家』,很了不起嗎?我也是巨匠級別的作家啊。」
王子虛轉頭望去,只見許久不見的薩特正端著一杯紅酒,手插兜若無其事地站在葉瀾和陸清璇之間。
王子虛知道薩特只是自己腦海里的幻覺,不動聲色地說:「你又不是我們中國的巨匠,你是法國的巨匠,而且法國的巨匠多了去了,已經不稀罕了。」
薩特笑道:「我不是說自己,我是幫你說的。」
王子虛不想理他。
薩特蹬鼻子上臉:「你們中國有個神話叫《西遊記》,裡面每個妖怪都想要吃唐僧。現在,小王子這個名號就如同唐僧一樣,吃了能夠長生不老,連『巨匠』都想要來吃上一口。」
王子虛笑著說:「我以為我是孫悟空,你卻覺得我是唐僧。」
薩特揚起眉毛:「孫悟空有花果山可以回,你若是不高興了,能夠回到哪裡去?」
王子虛被問住了,低頭喃喃道:「你對我們中國的神話還挺了解。」
薩特把紅酒杯放在他的桌上:「我認真問你,你覺得,嚴肅文學和通俗文學的區別在哪裡?」
王子虛說:「嚴肅文學只說真話,通俗文學說被修飾潤色的話。」
「你覺得你剛才算真誠嗎?」
王子虛有點惱火:「文學寫真話,又不代表作家一直得說真話,作家也要交社保,作家的孩子也要上學。為了生活,就是得做一些不情願做的事情,要是作家只能說真話,那當作家多累啊?誰能當得起作家啊?
「人家魯迅多麼冷峻深刻,為了不寒大家的心,也必須深深地將那些最黑暗的想法藏在心裡,這導致他自始至終沒有產出最偉大的作品,儘管他有那個能力。魯迅不是一個純粹的作家,但是他是個好人。
「人家石同河的兒子要表現,那就讓他表現。就算他說了,我也不會變成女的,就算他不說,他也依然是石同河的兒子。我反對有什麼用?我反對了他就不是石同河的兒子了嗎?大家可以不做純粹的作家的,為什麼輪到我,就非要我來當一個純粹的作家?」
薩特笑嘻了:「你看你,又急,我有說你做的不對嗎?我有說你不配當作家嗎?沒有吧?沒事沒事,你開心就好。沒有人能當聖人。」
他這麼說完,王子虛才消了點火,但薩特用難以捕捉的音量嘀咕道:
「但是你開心嗎?」
「《新賞》雜誌社是這兒嗎?」
門口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王子虛抬頭看去,只見一個穿著高開叉牛仔裙的年輕女人站在那裡,臉還甚是眼熟。
她敲門的聲音頗為急迫,語氣也沒好氣,似是來興師問罪的。
王子虛想了會兒,才想起來她是哪位:
「張曦溪?」
那女人看到王子虛,眼前一亮,叫道:「哎!巧了,你怎麼在這兒?」
她語氣甚是激動。
王子虛的爸爸之前住在地下室,有個鄰居叫老張,老張有一兒一女,女兒就是這位張曦溪,是在南大做行政工作的。上次王子虛回家,跟她有過一面之緣,還加了微信,只不過一直沒怎麼聊天。
張曦溪走過來笑眯眯地說:「我還說來拷打一下你們雜誌社呢,結果有你這麼個熟人,那就拷打不成了,你怎麼在這兒啊?」
王子虛說,我是這兒的責編,我當然在這兒。你呢?你為什麼在這兒?
張曦溪亮了亮胸前的工牌:「知道嗎?我是負責學校禮堂的,據說你們租借禮堂的時間又要延長,延長到一整天?我們下午還有別的活動,你這讓我情何以堪啊?」
王子虛剛剛還在頭疼這事,連忙用上多年工作磨練出來的情商賠笑:「這不是特殊情況嗎?大名鼎鼎的石同河突然要來參加,這節目不得做得隆重點?要是規格不夠,不是在外人面前露怯了?」
張曦溪揚起臉:「石同河怎麼了?石同河也要講究先來後到啊?不能說你石同河一來,咱們工管系的團組織生活會就不開了呀?人家上百號學生呢!」
薩特在背後為她喝彩鼓掌:「說得好!」
聽說是團組織生活會,王子虛心裡有底氣了,說:「哎喲,這確實有點麻煩,要不我去跟他們系學生會溝通溝通,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推遲一兩天?」
張曦溪擺擺手:「那要是別人我就讓他去了,但跟你這層關係是吧,不好意思說那話了。我可以幫你跟他們溝通一下,不過你們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王子虛心道,你就是在這兒等著呢。嘴上問道:「什麼條件?」
「能不能幫我安排一個小王子的專訪?」
聽到這個要求,雜誌社裡陷入了尷尬的沉默,一直忙碌的刁怡雯和陸清璇兩人都抬起了頭。
王子虛說:「你知道,小王子的身份誰都不知道,他也誰都不見。」
張曦溪笑嘻嘻地說:「知道啊,但你們肯定有他聯繫方式吧?要是容易,肯定不會拜託你呀!」
陸清璇放下手裡的稿子,撓了撓耳朵,想要說什麼,卻表情難言,開不了口,正在躊躇間,卻聽得王子虛說道:
「行啊,可以安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