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過度解讀
陸清璇一聽,當即皺眉直起身子,沖王子虛不停比劃著名打手勢,王子虛卻置若罔聞。
張曦溪高興壞了,道:「吶,說好了啊!不能反悔,回頭要是不認帳,我就到學校告白牆公布你言而無信的證據!」
王子虛問:「告白牆是什麼?」
「是個除了告白什麼都能說的地方。」
王子虛還是不明所以。他本科讀的理工類學校,女生沒幾個,很可憐,沒見過那玩意兒。也許他學校有,但他沒留意。
「我事先聲明,不是當面採訪,也不接受視頻,所以只能做一個文字採訪。」
王子虛說完,張曦溪的熱情勁消磨了一大截,沮喪道:「見不到人的話,那訪談的話題性大打折扣啊!」
王子虛說:「小王子並沒有打算公布自己的身份,如果讓你見到面了,就不只是訪談了。」
張曦溪也沒有沮喪太久,她過來提要求本就是抱著能敲一筆是一筆的態度,現在已經賺到。於是拍了拍王子虛的胳膊:
「那就這樣說定了,麻煩你幫忙轉達,儘量快一點哦!」
張曦溪一走,陸清璇又湊過來了,表情不忿:「你知道小王子絕對不會接受採訪的,你怎麼能這樣答應她?」
「你怎麼知道他不會?」
陸清璇一時語滯,說:「好吧,你不太了解小王子。」
「噗嗤。」
她轉頭疑惑地看了一眼發出聲音的葉瀾,接著又對王子虛說:
「那只能拜託寧主編跟小王子好好溝通一下了,對方不一定會答應,你要做好被掛牆上的心理準備。」
王子虛憋著笑說:「沒事的,我好好跟小王子求求情,他也不至於那麼不通情達理。」
陸清璇對他這種自信相當疑惑。王子虛看上去如此不緊張,跟玩兒似的。這種態度讓她有些錯愕,她緊盯著他的臉,眼珠子轉了轉,隨即戰術後仰:
「你不會是打算假扮成小王子跟她訪談吧?可不能做這種事情啊!」
「哈哈哈……」葉瀾終於憋不住,捧腹放聲大笑起來,「你怎麼知道?他肯定就是這麼打算的。」
王子虛按著額頭說:「你的想法很不錯,但是下次別想了。」
……
王子虛一直幫忙到了晚上七點,好在葉瀾早就嫌無聊自己走了。他工作經驗豐富,做事效率極高,為此陸清璇對他態度很是緩和了些,但依然不直他輕易答應讓小王子接受採訪的事。
直到下班也是寧春宴電話通知的,據說她還要在外應酬,結果一整天都沒見到她的人。王子虛在電話里答應她第二天會去禮堂幫忙放PPT,然後他推門走出雜誌社。
在被金色射燈燙出彩暈的夜色中,對面的璃伽山和CBD高樓的崢嶸浮現出來。
刁怡雯走上來,跟他並排,哈出一口氣,說:「起風了。」
王子虛說:「對,天氣要徹底涼下來了。」
刁怡雯說:「上次我跟寧春宴說到,哦,對,也是石漱秋的事情。」
她頓了頓,然後說:「石漱秋也要參加這次的翡仕文學獎,據說志在必得。」
王子虛不期聽到這個女人說出他已有預感卻不願去觸碰的消息,驟然得知後身體一顫,但還是認命似的說:「好吧。」
刁怡雯說:「所以我跟她說,如果我是你,我就先把稿子壓下,等到明年的比賽再發。」
王子虛沒說話,她轉過頭看他:「你怎麼打算?一定要今年發嗎?」
他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為什麼非要今年發?我聽寧春宴說,你的書寫得挺好,有機會搏一搏首獎,今年明知要撞車,幹嘛還往上沖?」
王子虛苦笑一聲:「箭在弦上。」
刁怡雯嘆了口氣,說:「那就有點可惜了,你得知道,拿到過首獎和沒拿到首獎的作者,那是兩個待遇。
「拿到首獎的作者,再出新書就等於有兜底,首印無論如何不會低於五萬。出去開簽售會,都會印上翡仕首獎作家。
「但是如果只拿到提名,不管距離首獎多麼接近,也不會獲得很公平的待遇,出版新書和普通作家相比沒有多少優待,宣傳方面,也只會很寒磣地印上一個『青年作家』。」
王子虛驚訝道:「你竟然會這麼了解?」
刁怡雯認真道:「我一個做出版的朋友跟我講的。另外只要追蹤一下歷年獲獎的信息就知道了。而且,我是真心想走寫作這條路,所以這些我都下了功夫研究。」
王子虛轉頭看她:「你研究得不錯,我永遠都打探不到這麼多消息,但是我問你。」
「嗯?」
「如果明年又有一個什麼石漱春、石漱夏、石漱冬,也是文二代,也要參加翡仕,怎麼辦?」
刁怡雯一時語滯。王子虛盯著她的眼睛又問:「接著讓嗎?再把作品留到後年發?」
刁怡雯良久後,才說:「行,我知道了。你確實一直是這個行事風格。上次跟苟應彪鬧矛盾,你也是選擇硬扛,可是,這次的對手和西河那個小池塘不一樣,你這次未必能贏。」
王子虛聳了聳肩說:「你知道嗎?我以前啊,連一篇稿子都發不出去,差點以為自己不是寫作這塊料,不光單位的人嘲笑我被退稿,家裡人也埋怨我不上進,他們認為的上進就是搞關係,走後門,鑽營提拔。」
刁怡雯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說這個。
王子虛笑著又說:「所以,我那個時候做夢都想名片上被印上『青年作家』的頭銜。對我來說,只要被承認是作家就心滿意足了。」
他又說:「我覺得,寫作這種事,有時候雜念太多是做不好的,還是需要一點純粹的。」
他跟薩特說沒有純粹的作家,跟刁怡雯又說作家還是要一點純粹,說完自己都笑了,他感覺自己太矛盾了。好在刁怡雯沒有見過薩特,不知道他在笑什麼,不明所以地拿眼睛看著他,略帶幾分羞惱。她以為他在諷刺自己算不上一個作家。
……
第二天,王子虛大清早開車去了南大,在禮堂的門口,見到了寧春宴。她盛裝打扮過,臉頰緋紅,玲瓏而懸直的鼻子,搭配豐盈小巧嘴唇,不知品牌的唇膏讓它顯得滋潤光澤。眉眼仔細描過,睫毛如同漆黑的扇子一般,細長而彎曲。
她穿著無肩帶的禮服,從脖子往下,胸前雪白一片全都露出來,在烏黑的頭髮襯托下,顯得更加白得耀眼,如同月光灑在白雪覆蓋的地面一般。
「喂,別看了,眼睛都看直了,」寧春宴笑道,「快幫我把電腦提一下。」
王子虛說:「誰看了?」
說完,伸手去接她手裡的電腦包。還挺沉。
寧春宴雙手提著裙子,小聲說:「真奇怪,定的時候感覺裙子沒有這麼長的,現在都快拖到地面了。」
王子虛說:「是不是你的鞋的原因?」
寧春宴一愣:「對哦!那怎麼辦?馬上要開始了,現在也沒時間換鞋了。難不成我今天一整天都得提著裙子走來走去?」
「那多好啊,像中世紀的貴婦。」
「貴婦,貴婦!」寧春宴說了兩句,就用手指頭狠狠戳了他兩下,「我是少女。」
她尖利地瞪了他一眼,背轉身走到前面去了。
王子虛跟在後面,盯著她後面鮮紅的裙擺,但感到那個眼神依然在他眼睛裡閃耀。
進了禮堂,寧春宴交代他要幫忙的事,好在不需要跟人打交道,主要是後台工作。
後面的人陸續來禮堂了,他看到了黃星火,隨後是學校直播頻道的人扛著攝像機進來,倒是沒看到其他校領導。陸續有學生進來。
王子虛坐在投影儀前,時不時擺弄一下機器,完美融入了背景,沒人注意到他,仿佛不存在。
只有趙沛霖來禮堂後先掃了一眼會場,看到王子虛後,笑嘻嘻地走過來給了他一拳。
「你果然在啊,這麼苦逼,要放燈光音響?」
王子虛說:「我沒那麼專業,只能幫忙放一下ppt。」
趙沛霖說:「那你可得藏好了,別讓鍾教授知道你幹這事兒了。」
王子虛一緊張:「鍾教授會來嗎?」
「想多了,這種小王子的勝利大會他怎麼可能會過來?」
王子虛有幾分好奇:「鍾教授看過《失空斬》沒?評價如何?」
「看過一點就扔了,他說年輕人的東西看不懂。」
徐蓉蓉走過來拍了他一巴掌:「還不快點去占個好位子?」
趙沛霖說:「還早。」
說完又回頭對王子虛說:「看來我們學校的學弟學妹們還沒有經驗啊,這種一眼火爆的課,居然不早點來占座。」
王子虛納悶道:「有那麼多人來聽嗎?」
「你等著瞧吧。」
說完,他早早和徐蓉蓉去占座了。果然,一到九點,發令槍響一般,成群結隊的學生走進來,越來越多,遠遠超出他的預料,最後滿坑滿谷,擠得整個禮堂熱氣騰騰。
石同河的座位和其他幾位校領導一起,被安排在了第一排,他們人還沒有到,所以後來的學生看到空座,紛紛要上前去占。一個輔導老師必須守在座位前,告訴學生們不要占第一排的座位。學生們涌到過道,又擋住了攝影機的拍攝角度。
總而言之就是水泄不通。
寧春宴跟教授聊了半天,抽空又跑到王子虛身旁,雙手緊握,低聲說:
「石同河那老傢伙還沒來,再不來要開始了。」
王子虛說:「畢竟大人物,忙嘛。」
寧春宴說:「我話都說出去了,就怕他放我鴿子。」
王子虛沒說話,他想說不至於吧,但轉念一想,人家要真放了他們鴿子,也沒什麼辦法。
寧春宴交握著手,裊娜地走了。張曦溪緊接著跑過來:
「你看著跟寧春宴關係不一般啊,很熟嗎?」
「那不然呢?」
張曦溪再次小聲提醒:「記得約好的採訪,早點安排哈!」
王子虛給她比了個OK。張曦溪離開了,從此便沒人再和他說話。
時間到,開堂。
第一排中央,屬於石同河和幾位校領導的位置依然空著。
黃星火的課講得非常好。昨天王子虛拿到他的ppt時,就覺得條目大綱十分清晰,今天他現場講課,激情澎湃,段子層出不窮。王子虛這個原作者都被他折服,覺得他說到心坎里了。
經常有段子講原作者做自己文章的閱讀理解被難倒,以此抨擊過度解讀。過度解讀確實存在,質量好的解讀有時固然超出作者預計,但作者自己聽了也會覺得好,這便不算過度,算適度解讀。黃星火的就屬於適度解讀。
尤其是講到結尾的地方,男女主角終於和自己的執念和解,生了一個孩子,結果這個孩子也有超能力,他的超能力是能夠感知時空的扭曲,並且能窺探扭曲的時空里曾發生過什麼。
因此,這個孩子將男女主二人的能力彌合在一起,只要一家人相互守著,就不會把對方搞丟。
王子虛當初在想到這個結尾時,曾想過如此大團圓的結尾會不會讓人感到噁心?但他自己親手寫下結尾時,淚流滿面。他不是那種黑暗冷峻的性格,他喜歡幸福圓滿的結局,即使給別人送去幸福,也令他感到由衷的開心。
對這個結尾,黃星火的解讀是,小王子終於擁抱了自己的缺憾、不舍和夢想,勇敢地邁向了人生新篇章。
這個解讀超出了王子虛本人的預料,但令他由衷愉悅。也許自己的潛意識深處,也存在他說的那種勇氣。
黃星火的課快講完時,石同河和幾位校領導才姍姍來遲,直播攝像機頓時對焦到石同河的臉上,一頓顏攝,王子虛看到,直播平台彈幕上飄過去一群666。
但是非常遺憾,鴿掉了一大半精彩講話,還在最後關頭打斷黃星火思路的石同河,此時已經得不到王子虛的崇敬了。
他只覺得吵鬧,甚至對彈幕感到憤恨:剛才黃星火那麼6的講課,你們不刷6,石同河跑過來露了個臉,你們倒刷起6了,只敬衣衫不敬人竟也瀰漫到這裡來了麼?
不過黃星火十分有涵養,十分得體地結束了講話,到了後面的互動環節,滿臉笑容的石漱秋如願上台,發表了他的偉論:小王子乃是個女的。
彈幕又飄過去一堆「666」。
攝製組扛著攝像機,繞到第一排,又對著石同河和幾位校領導一頓顏攝,王子虛盯著手機的直播畫面,心中突然有所明悟:
石同河之所以遲遲才來,不光是因為忙,而是不想賣黃星火這個面子。按咖位,他不需要聽黃星火來給他上課。如果他不擺架子早一點來聽課,那日後人們說起來,黃星火竟也給石同河上過課,這位次就亂了。
正在王子虛出神間,寧春宴摸到他身旁,小聲道:
「晚上有時間嗎?我晚餐要跟石同河他們應酬,你也陪我一起。」
頓了頓,又說:「幫我擋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