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你想找的，還是當初的我嗎？
從純白的高塔向下走。
因為樓梯間是以星辰的景象延展，又以空間彼此相連，距離並非符合單純的物理定義。
所以哪怕洛薇娜的步伐很短，但花費的時間並不長。
只是，在林玄判斷應該已經來到相當低的樓層以後走在最前方的那名銀髮垂落的魔女，卻依然沒有停下她嬌小的背影。
她繼續向前走著。
向下，向著徹底熄滅了所有聲音，數千年來都保持著死寂的深處。
——向著宛若【深淵】般，幽靜而深邃的塔底，繼續邁步前行。
「林玄，小心點。」
狐耳少女空靈的嗓音，輕淡地在林玄腦海中響起。
她淡淡說道：「這附近的氣息.令我回想起了妖冥鬼域的『黃泉』。」
「雖然我不曾來過這裡，但這種令人不適，屬於已經崩毀世界的氣息。」
「無論在哪處時空，都令人感到同等的厭惡。」
過去在遊戲劇情時，林玄也不是每次出征都會帶上十幾名契靈的。
姑且不論好感度之間衝突的關係，光是每名少女輪番上陣，他不用幾回合都得被徹底榨乾。
而像狐狸這般的家裡蹲型契靈，她在百年前一次都沒來過【魔臨淵界】。
可即便如此.
作為與黃泉關係千絲萬縷的她，想要判斷出周遭環境的詭異，依然是近乎本能的事情。
透過與契靈使之間的聯繫術式。
在精神的空間內，星見鏡璃語氣淡漠的開口道：「不過，相比起我知曉的黃泉。」
「這四周的『時空核心』殘缺不全.就宛若硬生生地，從主體上被強行撕裂，抽離似的。」
「可是，它哪怕過了數千年的時間，它似乎也並沒有完全的死去。」
「仍然在令人做嘔的蠕動著，等待著復甦的那一天。」
聽聞此話，林玄才恍然大悟，他對這四周的熟悉感究竟從何而來。
在不久前，他揮劍將永夜斬斷的那一刻。
就曾體會過相同的緊迫感。
——原來如此，能夠創造出星辰白塔這獨立空間的【深淵】碎片，原來就被埋藏在白塔之下麼？
伴隨著不斷向下走，四周的死寂愈發安靜，點亮的燈火沒辦法照射太遠，充滿了一種壓抑感。
倘若說星辰白塔的上方，象徵的是洛薇娜作為傳奇，曾經如繁星般璀璨耀眼的功績。
那麼這下方.
大概就和她生前的另一半事跡，那項鑄造的『罪責』息息相關了。
黑暗，深邃，且見不得光。
「我不建議你再繼續深入下去了。」
狐耳少女淺金的瞳眸，平靜掃了一眼沒有回頭的黑紗魔女，她透過心靈的聯繫淡淡說道。
「這裡終究不是我的主場，我的妖力在此會受到『律法』限制。」
「尤其是受到這股類似黃泉，被某種世界核心的殘渣干擾——我不能保證在第一時間護住你的命。」
並沒有因為驕傲而誇大實力，她直白的將客觀事實論述。
頓了頓。
星見鏡璃接續著說。
「而且，你心裡大概也能猜到。」
這名活過上萬年的妖怪，她語氣里不夾雜半分人類情感，冰冷的講述著某項殘酷的事實。
「現在出現在我們面前的魔女.她究竟還是不是百年前，伱所召喚並認識的那名魔女，洛薇娜·瑞伊羅娜塔。」
「這件事，誰也無法說清楚。」
星見鏡璃的權柄能映照心靈，如明鏡般倒映靈魂的顏色。
所以在她視野里看到那名外貌年幼的嬌小魔女的瞬間——她只是掃了一眼，就辨別出了某項隱秘的「真相」。
而此時此刻。
對方先是對林玄流露殺意的行為，在被阻止後，又再一次將兩人給帶入到自己的主場。
如果林玄是因為過去相處的記憶，而單方面的信任，不做任何設防的話。
這將是致命的危險。
所以星見鏡璃在短暫的沉默後，她在思索著，想要不要把自己『看見』的事實繼續說出。
——哪怕可能會很殘酷，但也要讓對方做好心理準備。
「不，放心吧。」
林玄開口了，但既沒贊同，也未曾否定。
他始終都神情淡然的，看向在前方安靜行走的洛薇娜。
只是在平靜的答覆說：「我知道。」
聽聞，星見鏡璃也不再說話，輕輕頷首。
她只是無聲的距離少年又近了些許。
這樣有危險的時候，她也能更方便一點出手。
於是，三人向下的旅途重新恢復了寧靜。
而且很快的。
目的地，已經到了。
之所以知道這點，並不是因為洛薇娜停下了腳步，開口去介紹什麼.
而是因為林玄自己看到了，與四周的環境格格不入的「那東西」。
那是。
一具屍體。
銀白色的長髮宛若絲綢般的散落，在階梯旁懸掛的微弱燈盞下，折射著令人心碎的美麗銀芒。
她精緻的面容垂落著雙眸，纖細的身子倚靠著垂倒在牆邊，就宛若小憩般的神情安詳靜謐。
她低垂著腦袋靜靜熟睡著看起來並未遭受過任何痛苦，宛若主動去奔迎死亡。
給人的感覺。
就像是上去給她一個輕柔的吻，就能將少女從長眠中喚醒。
林玄認出了這名死去少女身上穿著的那款薄紗的晚禮服，以及斜斜的垂落下來的那頂，寬軟黑色的魔女帽。
縱然是死去依然美麗。
永恆的魔女，追逐真理的求知者，哪怕生命凋零也無法奪去她的氣質。
『洛薇娜·瑞伊羅娜塔』。
——或者說，在三人前方的塔底，大量銀白長發的少女屍體，就這般寧靜的沉睡堆迭在兩側。
「絕大部分都保持著年輕的模樣，是因為大多數都是在研究禁術後，遭到反噬不得不改換靈魂的載體。」
年幼的魔女停下了腳步。
她天藍色的瞳眸，看向在塔底大量堆迭的「自己」，平靜的面不改色。
稚嫩的嗓音淡淡說道：「畢竟是涉及將死去的靈魂復甦，將過去的時間回溯這種違背天理的禁術。」
「需要支付這種程度的代價，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只是大略的掃過一眼。
數量至少也有三、四百以上.就像是大量被棄置在此的人偶般，她們寧靜的在此迎來永眠。
「一般來說在承受反噬後，身體多半都會受到無法修復的重創，並不能保留這麼完整的肉體」
「不過既然都將靈魂給轉移了，那只是單純的修復死物並不困難。」
「況且這裡的每一具遺骸的素材都是我自己，作為星辰白塔的運轉核心，放置在此處也能協助穩定。」
洛薇娜語氣平淡，仿佛在介紹博物館的館藏，像是講述的事情與自己無關。
她回頭去撇了一眼身後的兩人，似乎做好了被質問的準備。
但是意外的，林玄卻沒有說話，只是平靜的點了點頭。
而比較罕見的是。
星見鏡璃看到這副驚悚的景象後，她也只是面無表情，並沒有一貫的以空靈的口吻去銳評。
「.那我們繼續走吧。」
年幼的銀髮魔女在沉默了片刻，她也點點頭的繼續向下行走。
在穿過大量，在牆角熟睡著，已經再也無法睜開雙眼的少女遺骸。三人來到了白塔的更深處。
也是真正的底層。
在這裡.如【深淵】妖異的紫紋，被當做魔法陣的核心布置在中心，一路向著四周的牆面蔓延。
而在這核心樞紐的中心。
——躺著一名年約十七歲的銀髮少女，她身穿著熟悉的黑紗鏤空晚禮裙，看起來與先前的那些大部分遺骸並無不同。
但林玄怔住了。
看著面前的這名「洛薇娜」，他感受到心神微微的被觸動，近乎本能的意識到了什麼。
「看你的表情，應該是已經猜到了。」
年幼的魔女走到他身邊，洛薇娜同樣看向那躺在中央的少女。
她開口說：「沒錯，這就是最初，最開始的『我』。」
「以『契靈』的身份被召喚，以靈體構築了不老不朽的肉身，本該不會遭受到任何歲月的磨損。」
「然而，為了能在不繼承『魔王的冠冕』這一世界束縛的前提下，自由的去使用【深淵】的力量。」
「我不，她將自己當做媒介，捨棄掉了契靈賦予的大多數特權。」
「犧牲自己，將靈魂轉移至以魔法創造出來的『素材』上，締造了這座能將時間儘可能拉長到無限的星辰白塔。」
洛薇娜口吻平淡的說著。
在這深埋在純白的塔底深處，唯有死寂與黑暗的空間裡，稚嫩的嗓音講述著一件封存的故事。
她的視線稍稍地撇向另一邊.一名與現在的洛薇娜外貌相似，只是年紀更加小許多的女孩。
此時也躺在一處魔法陣里，將嬌小的身軀蜷縮。
只是她看起來並沒有死，年幼熟睡的側顏下，胸口在無比緩慢的起伏著。
「而這具新的肉身，則是我早就創造出來的『備用素材』。」
洛薇娜回頭看向林玄。
平淡的開口。
「如果我意外死去的話，我的靈魂就立即轉移到『她』身上，並經受到一定程度的磨損。」
「可能是記憶可能是壽命.也可能是一些別的什麼東西。」
她不知何時已經脫掉了魔女帽，銀白的長髮輕柔的垂擺落下，看起來比往日要更浸染了幾分人性。
也許這是為了幫助分清，自己與地上那些屍體之間的區別。
有一個著名的思考悖論。
叫做【忒修斯之船】。
它描述的是當一艘航行了許久的船，不斷去替換掉身上損壞的零件，直到全身所有的零件都替換過一輪。
那麼到了這時候，它是否還是最開始那艘航行的船？
銀髮的小魔女仰起了腦袋，平靜的去直視少年。
她開口說道：「所以，哪怕你的靈魂數據看起來與我記錄的完全一致，但你是經由不同的方法活過來的。」
「如果不親手重新確定一次，我無法確信你就是我付出如此.」
「不，我無法確定你是否就是那個『她』在五千年前，不惜付出如此沉重的代價，也想要成功的課題。」
將嗓音短暫的停頓。
魔女平靜的，將戴著黑絲袖套的手，給平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就像是我現在詢問你。」
「你敢萬分確信的保證你歷經千辛萬苦來到此地，不惜差點被我殺死，也想找回的那名叫做【洛薇娜·瑞伊羅娜塔】的契靈。」
「——你說的那個人，確定就是你眼前的這個我嗎？」
斷了一天更，作息差調回來了，這個月的全勤還在，作者大概一個月會請兩次假。
只是以前沒有丟請假章的習慣，以後請假的時候會發的。
今天還有一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