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雙標
人類這種生物，向來是雙標的。
比如顧川與楚妍在一起的前幾年，他願意縱容楚妍一切的小任性，事無巨細，他都恨不得想要替楚妍全都安排的清清楚楚。
就算再多的人說他們不合適，他也不曾動搖，甚至是為了不讓身邊的那些人傷害她，他不讓圈子裡的那些人與她接觸，她就像是被他保護在象牙塔里的公主，不用去想那些煩心的事情，身邊只有他便夠了。
可是等到不愛了，楚妍的一通詢問他在哪兒，為什麼還不回家的電話，都成了無理取鬧。
他只認為她變了，所以他們的感情走到了盡頭，這是一件必然的事情。
然而她的「變化」，又何曾不是他的手筆？
後來，顧川每一次走出家門，會記得告訴宋雪媱自己要去做什麼，他每一次在外面應酬回的晚了，也會記得告訴宋雪媱自己在哪兒，為了杜絕那些「不合適」的聲音，他帶著宋雪媱回了顧家，以一種強硬的姿態讓宋雪媱被大家所接受。
顧川似乎也變了。
而現在，楚妍能夠接受欺騙自己的沈行，卻不會給顧川第二次機會，她的「雙標」，不也成了合情合理的存在嗎？
顧川一直在用楚妍失憶了，她不記得自己了，被沈行欺騙了的話來安慰自己，到了現在竟然顯得如此可笑。
沈行緊緊的握著楚妍的手，他還正處於如夢似幻的不真實感里，在狂喜之中，即使楚妍在這一刻選擇了他，他卻還是有著深深的不安。
他想要和楚妍回到他們的家裡，只有那個到處都是他們生活氣息的家，才能為他提供更多的安全感。
但很快，他敏銳的察覺到了楚妍的手不對，她的手腕那兒，有一圈很是顯眼的紅痕，這是被男人用著很大的力氣才留下來的痕跡。
沈行臉色一沉，按捺不住的叫道:「顧川！」
他再次衝過去抓住了顧川的衣領，如今的顧川只不過是一個弱小的戰敗者，不論沈行如何對他動手，他也沒有絲毫反抗的意識。
在麻木的疼痛感里，他竟然有了一種可怕的想法，如果他就這樣被沈行殺了的話，楚妍是不是就能永遠記住他了？
沈行高高揚起的染了血拳頭要再次落下之時，被楚妍抓住了。
楚妍搖搖頭，「沈行，夠了。」
如果只有她這層關係，她可以毫不猶豫的站在一邊，看著顧川如何失去自我，自甘墮落，但是沈行和她不一樣。
沈行與顧川有著血緣關係，他們有著共同的長輩。
沈爸爸和沈媽媽對楚妍很好，老宅里的那位老太太也對楚妍很好。
人就是這樣，錯綜複雜的關係交織在一起，束縛與顧忌也就多了，誰不想可以什麼都不顧，隨心所欲呢？
只是他們做不到真的孑然一身而已。
楚妍說:「我不想看到你出事。」
沈行看向頹然狼狽，而傷痕累累的男人，與多年之前的景象相比，他們的身份地位忽然就這樣像是發生了顛倒轉換。
然後，他忽然意識到了顧川的不掙扎，不還手，象徵的是什麼。
沈行壓低了嗓音，「顧川，你說什麼還愛著她的話，自詡為正人君子，卻用這種手段，你愛的人不過是你自己而已。」
顧川眼睫輕顫，茫然的面容上留著青青紫紫的痕跡，宛如隨時都會碎掉的人偶。
沈行鬆開了手，看著顧川緩緩順著牆面坐在了地上，也許他應該作為勝利者而感到高興，但不知為何，沈行生不出高興的感覺。
與顧川最大的區別，或許就是沈行對自己的認知足夠清晰，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並不是什麼好人，所以能夠坦然面對自己的卑鄙無恥。
但顧川不一樣。
他活得高高在上，是他人眼中的光鮮亮麗，月朗風清，在他一步步的認識到了自己的虛偽之後，他對自我的認知也在一步步崩塌。
或許，現在的他就連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也說不清楚。
沈行牽著楚妍的手，帶著她走出了這棟冷冰冰的白色別墅。
他的車被他當做撞門利器一樣的衝破了鐵門，現在車身已經受損，他自然不敢再帶著楚妍坐一輛。
沈行始終緊緊的牽著楚妍的手，他不敢回頭看她，只能目視前方，握著楚妍的手與他的身體一樣的僵硬，與她一步一步的沿著公路往前。
過了許久之後，他那顆七上八下的心隨著呼吸漸漸平穩，理智回歸，才意識到自己竟然拉著她走了許久的路。
沈行反應過來，慌忙回頭，見到楚妍額上出了層薄汗，他不知所措，「對不起，妍妍，我……我們……我們先休息。」
他往周圍看了許久，發現了一個車站，趕緊帶著楚妍去那裡坐了下來。
這裡算是郊外的一條山路，平時路過的車不多，公交車也得過上很久才會有一趟。
冷風一吹，沈行的骨子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冷，他想要去擦擦楚妍額上的汗水，卻發現了自己的手上還有血跡，他的手停在半空，又無措的收回來。
楚妍握住了他的手，他們兩個人的體溫在風中都有些低，可是當他們的手握在一起時，溫度漸漸攀升，一切都像是暖了起來。
沈行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臉色蒼白，低低的嗓音里，透露著小心翼翼，「妍妍……對不起，如果我在你的身邊，你就不用遭遇這些事情……」
但她現在身處一個由謊言打造的世界裡，這番局面不也正是因為他造成的嗎？
沈行知道自己的虛偽可笑，以前他還能厚著臉皮，裝作陽光開朗的樣子，成為她理想中的伴侶，但到了這個時候，在他的真面目被揭露之後，他再說出這番話來，就只是讓自己變得和一個上不得台面的小丑一般。
他害怕看到她眼底里的諷刺與厭惡，低垂著眼眸，用難堪的姿態逃避這一切。
楚妍卻說:「你來找我了，是你救了我，我很高興。」
沈行微頓，抬起眼不敢置信的看著她。
楚妍一笑，「我失憶的時候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感覺與你的每一次見面，都剛剛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