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冷
沈行面色茫然，在怔忡的狀態，竟不由自主的視線模糊了起來。
他想問她是不是想起了從前的事情，也想問她會不會恨自己為她打造了一個虛假的籠子，更想問她，會不會想離開自己？
太多太多的問題，在聽到她所說的「剛剛好」的那句話時，竟然都消失無蹤。
沈行的呼吸越來越重，背脊也越來越彎。
楚妍看著他一點點的彎下身子，把頭埋在了她的胸前，弓著身子抱著她，肩膀在輕輕的顫抖，偶爾還傳來了破碎的氣息，宛若迷途的幼獸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庇護自己的港灣，現在正急需靠著她的味道來讓自己得到呼吸的機會。
說實話，他一個高個子男生，就這樣蜷縮著身體，拼命地想要把自己擠入女孩懷裡的模樣，十分的滑稽。
楚妍只得拍拍他的背，「好了好了，沈行，車要來了！」
沈行抱緊了她的腰不鬆手。
楚妍眼睜睜的看著一輛公交車遠去，只能再陪著他在這裡等下一輛車。
顧川消失好一段時間，顧先生與顧夫人自然很是擔心，他們花了好些功夫才撬開了張特助的嘴，又找了私家偵探調查，總算是打探到了顧川名下還有一棟別墅。
夫妻兩趕緊到了這個地點，一眼看到被破壞的大門，他們被嚇了一跳，趕緊下車跑進了屋子裡，顧夫人大叫出聲，「顧川！」
她與丈夫跑過去，直到發現靠著牆坐在地上的兒子還有呼吸，才微微鬆了口氣。
顧先生怒不可遏，「從小到大，我就告訴你要潔身自好，你和那些三教九流不一樣，你看看你現在這幅樣子，你是惹了什么小混混，才被打成了這樣！」
顧夫人失去優雅的叫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要教訓他！趕緊打電話叫救護車啊！」
到底是親兒子，還是心疼的，顧先生也擔心顧川會出事，拿出手機撥打了號碼。
顧夫人的眼眶紅了起來，她想要伸手去觸碰顧川，卻又覺得她身上沒一塊好的皮膚，她生怕弄疼他，不敢碰他，她啜泣出聲，「是誰把你傷成這樣的？我和你爸爸一定不會放過他！」
顧川頹然的坐了許久，他低垂著頭顱，被黑色碎發微微遮了的眼眸空洞無神，在皺痕遍布的衣物之下，他暴露在空氣里的肌膚上有著新舊交錯，深深淺淺的傷痕。
他原本是一個好好的人，如今卻把自己變成了這副破爛不堪的模樣。
女人的直覺有時候來的很準，顧夫人咬牙切齒，「是因為楚妍，對不對？」
顧先生一愣，「和沈行的女朋友有關？」
他自認為一個大男人，要關注的是大事情，這種情情愛愛的小事，就由妻子去操心，而他和她保持統一戰線就好。
也因此，顧先生居然還不知道當年那個讓顧川進入叛逆期的女人，就是沈行如今的女朋友。
聽到楚妍的名字，顧川終於有了反應，他微微抬起眼，冷漠的看著眼前本該是與他最親近的人，漫不經心的說:「我的事情與你們無關。」
顧先生勃然大怒，「你的事情怎麼就和我們無關！」
顧川態度淡漠，「你們放心，我知道不能給你們丟臉，也不能給顧家丟臉。」
顧夫人難過的說:「你是我的親生兒子，你和我們說話就非得這樣冷漠嗎？」
「你們教我的第一課就是不要暴露自己的情緒，讓別人抓到猜測的機會。」顧川扶著牆站起來，在松松垮垮的衣物之下，他消瘦的身體竟像是隨時會碎掉，又像是隨時會被一陣風吹散，消失在天地之間。
嘴角的血跡已經乾涸，嘴裡的鐵鏽味也好像淡去，但身體那種猶如被刀子凌遲般的痛苦還在，心臟缺了一角，每一次跳動時踴躍出來的痛苦也還在。
他想，自己或許就是這樣殘缺不全，永遠都不會好了。
顧川說:「請你們出去，我的事情不需要你們管。」
顧先生臉色鐵青，「顧川，我不記得我們有教過你和父母這麼說話！」
「您說過，人與人之間的來往都與利益相關，不要去與沒有價值的人建立沒必要的關係。」顧川扯動染著血跡的唇角，「父親要從董事會退休了吧，現在公司的決策人是我，我在你的身上看不到還有利用的價值。」
顧先生氣得臉色通紅，不禁加大了音量試圖維持身為父親的威嚴，「顧川，我是你爸！」
顧夫人衝上去抓住顧川的手，「兒子，你看看我，我是你媽媽啊！」
「原來你們是我父親與母親嗎？」顧川抽出了被抓著的手，轉過身一步一步的往樓梯上走，「我以為我作為顧家的繼承人，身為延續顧家榮耀的工具，不配擁有父親與母親。」
他站在樓梯上，傷痕遍布的臉上沒有表情，漆黑的眼眸沒有絲毫感情波瀾，「請你們回去吧，我這裡不歡迎無關緊要的人。」
顧夫人捂著嘴，淚眼婆娑，終於是忍不住哭出了聲。
顧先生臉色鐵青，顧川那種看待陌生人的態度，即是在挑戰他的權威，也是在否認他作為一個父親的存在。
顧川一直都是別人口中的好孩子，除了在感情方面，他從來沒有讓父母操心過，不論父母提多高的要求，他也總能逼著自己去實現。
以至於他們都忘了，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完美的人呢？
一個孩子，卻從來不渴望與父母的溫情，這不正常。
顧先生表情很難看，他問妻子，「顧川與沈行的女朋友究竟是怎麼回事？」
房門緊閉的屋子裡，厚重的窗簾也未拉開，光線昏暗。
蜷縮著身子的人坐在床角，抱緊了懷裡的女孩換下來的衣物，這上面似乎還殘留著她的氣息，就和那件粉色的嬰兒服一樣，仿佛還有著她的溫度。
顧川的靈魂竟像是墜入了死寂之地，生氣全無。
當年，楚妍在手術室里靜靜地等待著冰冷的工具殺了他們的孩子時，也是這麼的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