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嘴角咧了咧,然後又一次跳腳起來:「你這小丫頭,這才短短几年不見,咋還學會扯謊了!」
「老頭子我可是潛心廚道整整百萬多年。啊?小丫頭知道啥是百萬年不?你們神國那些所謂的廚道大師,在老頭子我這連入門都配不上!」
「這世上比我這老東西活的久的人就沒幾個,在廚道造詣上能勝過我的人更是不可能存在,連能摸到我腳後跟的人都沒有!」
他跳腳之時,連鬍子都幾乎要倒豎起來……這般反應,簡直如觸逆鱗。
雲澈若有所思。
「可是……」畫彩璃一點沒有「受教」之意,無辜而坦誠的道:「我那麼尊敬和喜歡六笑伯伯,怎麼可能會對六笑伯伯說謊。雲哥哥做的美食,就是要比六道伯伯的好吃。」
說完,她不等老頭子再度的炸毛反應,一個輕盈閃身站到雲澈身側,與他距離近到幾乎身體相貼:「對吧,雲哥哥?」
老頭目光斜向雲澈,仿佛這才發現他的存在。不過只一眼,他方才炸起的毛髮就刷的全部落了回去,然後便是張牙舞爪的大笑起來:
「你說的就這小子?嚯哈哈哈哈!就這毛頭小子的年歲氣息,還沒我指甲縫裡的灰大,也敢說在廚道上勝過我?」
「你這小丫頭,修為長進不少,腦子咋忽然不靈光了。他要是能做出勝過我『六笑飛仙酥』的美味,以後我六笑的名字翻過來寫!」
「六笑伯伯又耍詐!」畫彩璃彎著眉眼:「六笑翻過來寫還是六笑。六笑伯伯既然這麼不服氣的話,那敢不敢再和我打一個賭呢?」
「又打賭?」老頭的眼睛明顯瞪大了一分。
「這次賭的可是六笑伯伯最擅長的廚道造詣。」畫彩璃笑吟吟的道:「就賭雲哥哥能不能做出比六笑飛仙酥更好吃的東西。當然啦,六笑伯伯若是不敢的話就算啦。人家這么小的晚輩,又怎麼敢為難六笑伯伯呢。」
「呵呵呵……」老頭咧嘴發出怪笑,露出滿口的黃牙:「用這話激我……賭!必須賭!」
「這小子要是能在廚道上勝過我,以後我喊你伯伯……啐!我喊你奶奶都行!」
畫彩璃連忙乖巧的晃了晃小手:「那怎麼可以,六笑伯伯是我最尊敬的前輩,這個絕對不可以亂。如果……萬一……六笑伯伯真的輸了的話,就答應我一個小小的要求就好啦,嘻嘻。」
「我會輸??」
他怪叫一聲,卻是沒有再笑,反而目光上下掃動,重新打量了雲澈一番。
他怎會不知,畫彩璃忽然搞這一出絕對不是無的放矢。
但要說這毛頭小子能在廚道上勝過他……
他寧願相信這小子能在修為上一個指頭將他這個神官碾死。
「小子!」老頭也不問雲澈的姓名來歷,斜著老眼道:「老頭子我跟你這麼大的時候,連泥巴都還沒玩明白。真要比廚道,那是老頭子我欺負你。這樣……」
他伸手一指後方:「老頭子我這裡別的沒有,天下各種奇珍食材應有盡有!你小子若是能用這裡的東西,做出隨便一道能讓我入眼的美食,就算這小丫頭贏!看她那笑眯眯的樣子,指不定憋著什麼壞屁!」
老頭的言語隨意而粗俗,卻是盡顯對畫彩璃的寵溺和縱容。他心知畫彩璃必定是在找個由頭向他討個請求,便直接給他這個機會。
畢竟入不入眼,他說了算。
雲澈躬身一禮,卻是沒有應聲,他目光掃視一圈,忽然伸手,十幾道溫和的風旋飛出,直飛向那一坨坨堆得亂七八糟的食材。
不過數息,三十七種各色各形的食材便鋪陳在了雲澈的身前。
「前輩,您方才所制的『六笑飛仙酥』,應當是使用了這三十七種材料,不知晚輩的判斷可有偏差?」
「……」
灰衣老頭……堂堂淨土四神官之一的六笑神官卻沒有馬上回答,他的一雙老眼在一點點的瞪大,再瞪大,活像是大白天見了鬼。
畫彩璃的唇瓣也是微微張開,美眸顫盪起深深的驚詫……看六笑神官這誇張之極的反應,顯然雲澈的判斷對了,整整三十七種食材,竟是絲毫未錯!?
她只知只要是雲澈所做,其味無不是宛若仙來,猶勝六笑神官。卻未曾想他竟厲害到這般匪夷所思的地步。
六笑神官忽然一轉頭,吼叫道:「元英,滾進來!」
剛把身上煙塵清理乾淨的元英神侍「嗖」的閃身而進:「主人您叫我……」
「這六笑飛仙酥的食譜,你是不是告訴了這小子?!」
「啊?」元英一臉無辜:「冤枉啊主人。元英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泄露你的食譜。哎不對啊,您老這六笑飛仙酥不是才剛剛製成,連名字也是方才才起的,哪來什麼食譜?」
「……滾出去。」
「好嘞!」
元英又「嗖」的閃了出去。
六笑神官的視線又盯回雲澈,時而又掃向那三十七種食材,口中一陣嘀咕:「有點門道,難怪這小丫頭敢這麼得瑟。」
雲澈連忙謙遜道:「前輩謬讚,晚輩只是對氣味分外敏感,僥倖識出。那晚輩便以同等食材,也嘗試一番前輩的六笑飛仙酥。」
語落,他退後一步,風旋捲起,三十七種食材從他手中循序掠過,被一一粉碎、淬鍊、淨化……
蒼姝姀當初教導雲澈廚藝的時候,曾讚嘆過他在此道的優勢冠絕天下,無人可及。
這絕非吹捧,而是無可辯駁的事實。
因為這世間最極致的淬鍊與淨化之力,存在於他手中的天毒珠。因而任何食材,都可以在他手中輕易達成最完美的處置。
而廚道另一個重要因素……對火焰的控制,擁有邪神玄脈的他同樣是天下無雙。他人哪怕十世修煉也永不可及。
以天毒珠的層面,它的淬鍊與淨化之息縱是強如神官也不可察知。在六笑神官的視線中,那些食材是被雲澈以外釋的縷縷玄氣剝離、切裂、拂散,精華盡留,贅余盡去。
整個過程可謂精準精巧到匪夷所思,而且竟快速無比。
給六笑神官看的半天都沒喘一口氣。
赤光耀目,火焰在雲澈的掌心燃起,隨著他手掌的翻轉和手指的舞動,火焰散開數十道大小不一,就連灼熱程度都各不相同的火蛇,在不同的食材之上婉轉舞動,時即時離,時燃時滅。
最後,所有的火焰落於雲澈的掌心,數息之後盡皆熄滅。
雲澈的手掌也在這時緩緩張開,掌心之中,靜躺著兩枚色澤相同,形狀迥異的酥餅。
一股淡淡的清香也在這時四散而開。清香觸鼻,讓六笑神官的喉嚨竟不自覺的「咕嘟」了一聲。
「做好了。」
雲澈抬手,然後將其中一枚拿給畫彩璃:「彩璃,你先試試看。」
與六笑神官那髒兮兮的一團相比,雲澈拿給畫彩璃的這枚卻是格外精緻,其形為少女捧月,而月又半隱雲間,其意其境引人遐思。
「哇!好好看。」畫彩璃將它捧在手中,美眸泛著異芒,動作分外的小心:「好看的都不忍吃掉了。」
雲澈微笑道:「美食要做到色香味俱佳,因為其形其色會在很大程度上干涉一個人享用美味時的心境,所以才做的稍稍花哨一點。」
「雖食材相同,但我是臨時所思,想來做法和搭配上和前輩的大有不同,也自然不敢以『六笑飛仙酥』為名,便叫它……月傾映雲酥吧。」
雲澈語落之時,畫彩璃已是輕輕咬了一口。
馬上,她螓首抬起,雙眸如有星辰耀亮:「好吃!真的好好吃!不但外形好看,氣味好香,名字好聽,就連味道也比六笑伯伯的飛仙酥要上……很多個一點點!」
六笑神官一直明顯外凸的眼珠子仿佛這時才堪堪收了回去。
作為浸淫廚道足足百萬多年之人,他遠比畫彩璃明晰雲澈方才那一系列操作是何等的驚人。
也不等雲澈說話,他手掌一抓,已將雲澈掌心的另一塊酥餅夾在指尖……異香撲鼻,他的動作微微滯了一下,才將之丟入口中。
一口咬牙……只一剎那,他的一雙老眼再度瞪到外凸出來。
十數種不同的異香在他口中炸開,瞬間輻射味蕾,他清楚感覺到自己的靈魂都跟著酥了一下。
作為在他眼中重要度遠高於神官稱號的當世第一廚神,他能精準分辨出那一縷味道是來自何種食材。而這些味道的「調校」,無一不是達到了堪稱完美的程度,互相融合之下,更是交纏出讓靈魂陶醉,讓軀體酥麻的極致美味。
那是一種他的「六笑飛仙酥」都未能真正達到的「飛仙」之感。
他驚了,徹徹底底的驚了,他瞪著雲澈,出口的聲音都有些發抖:「這……這真的是你小子臨時所做?」
他為了做出這完美的「六笑飛仙酥」,可是耗費了千年的心血,足足數萬次的嘗試!
雲澈卻仿佛是會錯了他的意,連忙道:「晚輩的人生大都飄零於世,很難接觸到這般……且如此之多的異珍,所以只能勉強嘗試,想來是讓前輩見笑了。」
見……笑?
六笑神官倒是很想見笑。
這小子只是初次,且如此短時間的隨手施為,所做出的酥餅已是碾碎了他千年的心血,甚至百萬年的道行……他笑個屁。
還沒等六笑神官出聲,畫彩璃已是嬌聲道:「雲哥哥,你給六笑伯伯做一份四色彩雲湯,他一定會嚇一大跳。」
「好。」
雲澈微笑,一伸手,四片顏色暗沉的葉子飛到了他的手中。
六笑神官定眼看去……竟是四片在深淵隨處可見的苦葉!
淨土和神國之外的土地斷然生長不出翠木與繁花,能夠存活的植被必然能在一定程度上抵禦淵塵,也自然有著極強的生命力。其味大都奇苦無比,可調味之用,幾乎不可能入食。
「只……這四片苦葉?」六笑神官此刻像個初入廚道的老學童,用一種戰戰兢兢的語氣道。
「足矣。」
雲澈在四枚苦葉間來回划動,將之無形無聲的淬鍊與淨化,數十個縷玄氣的流轉之後,四枚苦葉已只餘四團顏色不同,大小也不盡相同的汁團。
雲澈掌心聚寒,已是凝成一個小巧的冰碗,再一抓,碗中已是多了半碗清水,來自四種不同苦葉的汁團在這時相繼落入冰碗之中,然後自然逸散,自然相融,形成一碗四色琉璃的冰湯。
將冰碗捧到六笑神官面前:「四色彩雲湯已成,還請六笑前輩品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