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三日後。
太原城內,草木皆兵,風聲鶴唳,即便不設宵禁,街上也是人影寂寂,接近百萬人口的晉地第一大城,此刻氣氛卻宛若鬼城。
偏頭關破了,是晉王勾結了戎人,放戎軍入關-—-」」-這個消息在太子的操縱下,已經傳遍了晉地。
即便此刻寧武關與雁門關還未破,但輿論還是一發不可收拾,蔓延全城。
有些人相信晉王從不會叛國,但更多的人還是覺得晉王因為野心暴露,圖謀皇位,為了防止被清算才勾結戎人,打算以一己之私擊垮整個大離。
如此雖是叛國之舉,但細細想來,也能算是『寧可我負天下人而不讓天下人負我』的梟雄之舉————.江山大業面前,沒有種族隔閣,只有利益結盟。
畢竟晉王都圖謀皇位了,明顯野心極大,如今抓不到洛朝煙,難道就要束手就擒?開什麼玩笑,那他之前擒洛朝煙是為什麼?手握二十萬大軍,他當真心甘情願做了敗者?
其中邏輯,只要稍稍想想,再結合鎮守大離邊關一甲子的偏頭關被破這個事實,那『晉王勾結戎人」這個答案根本就是呼之欲出。
而寧武關未破,是因寧武關守將乃是朝廷直屬將軍。
雁門關未破,是因董玉樓『清高愛國」,不願與晉王為伍。
這種輿情只需稍稍操縱,加以引導,自然便會深入人心——洛述之監國多年,對這種操縱輿論的事,自是手到擒來。
而且此刻太子甦醒,下毒者為洛長壽的事也已經傳至太原—這不就更把晉王往絕路上逼嗎?
因此晉王叛國,勾結戎人,自然也便合乎情理。
加之晉王自從偏頭關被破後,卻是對於他勾結戎人的事沒有任何回應顯然就是默認了。
所以太原人聲寂寂,卻是敢怒不敢言,尋常百姓,面對此事,又能做得了什麼呢?不是收拾細軟往中原跑,就是躲在家中,惶惶不安,靜觀事變。
晉王府內,這股不安之感便更甚。
秦書子腳步匆匆來了晉王書房,但晉王此刻卻不在這兒,找了半天,晉王卻是坐在大槐樹下,
在冰湖中敲出一個冰洞釣魚。
秦書子急得都快哭了,「王爺,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釣魚吶?」
晉王腳邊放著個木桶,內里可見幾條剛釣上來的青魚,聞聽此言,他神色並沒有什麼,只是淡淡問:「戎人上次寄來的信中曾言,欲和本王合作?」
秦書子微微一愣,旋即大喜,「早該如此!如今我才明白,這一切都是太子布下的局!他既然為了削藩,要逼反我等,那我們乾脆就如他意,同戎人一起把這洛述之的江山打得七零八碎!」
秦書子眼神陰冷,「洛述之不給我等活路,便莫怪我等不講情面。」
晉王嘴角若有若無地勾了下,「允了。」
百姓都能想明白的事,晉王與秦書子自然不會想不明白,從洛述之假扮昏迷起,晉王就已經入了他的棋盤,難以脫身,除了和戎人合作,便只能和洛朝煙合作,而洛朝煙呢?到現在連個人影都沒有。
晉王一手握著釣竿,另一隻手在懷中抱了個暖爐,口中卻是道:「有了決斷,就該有個答覆———你離開太原,去尋戎人,表明合作之意吧。」
秦書子微微一愣,道:「我等目前的境遇,戎人不可能看不出,料想再有幾日,他們便會尋上王府。」
「你能保證他們真的會來?什麼時候來?」晉王眼神平和,語氣平淡,「去找他們吧。」
的確如此,誰知道戎人什麼時候來?此刻一分一秒都耽誤不得。
但秦書子還是猶豫不定,口中解釋道:
「洛述之能布此局,定然不蠢,他為了防止王爺當真與戎人勾結,一定會派人刺殺王爺——-此刻不似靖難之時,說句不好聽的,誰能殺了王爺,誰便是英雄義士,根本不會讓其餘藩王唇亡齒寒,甚至於他們還巴不得親手殺了你,聊表忠心,收攏人心———我留在王府,當貼身保護王爺。」
晉王微微搖頭,「若刺客真來了,便是多一個你,也影響不了大局。」
這句話很扎心,但卻是事實,秦書子武藝乃是半步宗師,放在江湖上,自是一流高手,但在此時,他的實力便顯得不夠看了。
他往日,也大多是起個參謀的作用。
秦書子思慮再三,也只得輕嘆一口氣,微微頜首,「我稍後便出發。」
「你再帶上一批人,自府庫中取些珠寶財物,以表誠心。」
「這便要用馬車————·反倒是耽擱了我的腳程,如今入夜,待啟程,得明早了。」
「那你豈有空手而去的道理?」
「可—..—
「領命否?」
「」.—遵命。」
晉王釣上了一條肥美的青魚,他收線將其放進木桶,而後繼續淡淡道:
「我勾結戎人,無論理由如何,終究是如此做了,府中下人,將土,定有人心生不滿-——」」-人心已經散了,再將他們留在府中,也不過是隱患罷了,若真有刺客,恐怕他們還會引敵入內,不如給他們些財物,將他們都散了吧。」
秦書子琢磨少許,微微頜首,「我會安排。」
「下去吧。」
秦書子向後告退,他卻是不敢耽擱,腳步匆匆,離院之時,他回首看了眼晉王-—-晉王依舊一個人坐在大槐樹下,悠然釣著魚。
做出『勾結戎人」的決定前,自是火急火燎,如今既然有了決定,自然也便冷靜了些,
念及此處,秦書子收回視線,飛身而去。
在秦書子離去後,晉王又一個人釣了兩條魚,隨後一道人影便出現在他身後。
晉王沒有回首,淡淡問:「奈落紅絲,可是尋到了?」
陳期遠抱著槍,靠在晉王身旁的那大槐樹上,微微一笑,「除了殺了一千戎人,毫無所獲。」
晉王回首打量了眼陳期遠,而後搖頭失笑,「你的表情看上去可不像。」
「無極天雖號稱六大派,但門下弟子,宗師有之,能完整學會天羅槍者,竟無一人,如今有了傳承,焉能不喜?」
「只是有了傳承?」
陳期遠沉默片刻,而後又是一笑,「當年屠了王妃滿門者,乃是夏成松,當今的大內總管,林公公。」
晉王手上釣竿落地,平和的表情猛然一變,起身不可置信回首望向陳期遠。
此事他查了十幾年,卻是一無所獲。
陳期遠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一片冰冷,「洛述之從靖難時期,就在布局,當時恐怕他便想著讓景正帝幫他削了你的藩,但景正帝十七年來,從未對你有敵意。」
「皇兄雖是靖難出身,馬上皇帝,但他為帝期間,減少賦稅,休養生息,恢復生產,待此事了結,他的諡號,多半是「仁帝」。」晉王宛若失了力氣,又坐回凳上,口中低聲自語,「若我沒有反意,他絕不會主動削藩。」」
陳期遠對景正帝了解不多,略顯疑惑,「但我可是聽說,他殺的文武百官可是不少,若不是洛朝煙的娘親本初皇后經常替那些大臣求情,如今朝堂估摸站著的就不是這一批人。」
晉王重新拿起釣竿,沉默片刻,而後低聲道:「因為他們是外人,而我們是他的親人。」
「皇家還講親情?」
「便是殘忍如洛述之,也極為珍重他的外公。」
話音落下,晉王再度沉默,等他又釣上一條魚,他才問:「這消息,是趙無眠告訴你的?」
陳期遠微微頜首,「世子多年來一直在查此事,如今卻被擒於東宮,而趙無眠曾去過大內,料想是在那時,他從世子口中得知了這一消息—-根據他的推斷,劉約之會在洛述之的布置下,劫法場救下世子。」
「趙無眠,又是他—————」晉王望著冰湖,眼神複雜,「天羅槍,你教給了他?」
「是。」
「為何?這對你有何好處?」
「沒有好處。」陳期遠微微一笑,「江湖不是朝堂,江湖人,傳道授業,未必便要什麼所謂的好處。」
晉王淡淡一笑,而後笑聲愈發洪亮,笑得他眼淚都出來了。
陳期遠也在笑。
兩個男人開懷大笑,笑得莫名其妙。
晉王笑著笑著,便嘲笑說:「洛述之啊洛述之,這天羅槍,你可得接好嘍。」
?
太原城內,三位披著黑袍,牽著駿馬的江湖客迎著紛紛雪幕入了城。
透過黑袍,依稀可見黑袍內的一角道袍。
「師叔,你還未殺了趙無眠,便匆匆離了秦風山,一路來至太原—」一道稍顯年輕的聲線響起,帶著疑惑,「怎麼像逃命似的?」
「就是逃命,若是我再慢半分,定會被殺。」歸守真人的右臂包著乾淨白布,垂在黑袍內側。
他的小臂被趙無眠硬生生扣下血肉,沒有十天半個月根本養不好,即便他用了武功山珍藏的生生丹,血肉已經長出,但揮動間,仍感刺痛難耐。
「有師父在,我等莫非就怕了那溝通天地之橋的神秘高手?」玄流眉梢緊。
玄流的師父,便是武功山當代掌教,歸一真人。
歸一真人同樣身著黑袍,牽著馬走在前列,聞言只是微微一笑,道:「比起趙無眠,此地的事更重要。」
歸一真人自從奈落紅絲失竊後,一直秘密在外搜尋,如今卻是來至此處—-實際上歸守真人和玄流也不知歸一真人為何會忽的出現在晉地,還尋上了兩人,不過念及許然與本我堂堂主都去了秦風山,那歸一真人聽到消息,匆忙來此也很正常。
歸一真人既已發話,那玄流也不便多置喙,只是想了想,面露猶豫,而後低聲道:「師父師叔——晉王他當真勾結了戎人?」
「時也,命也,有些時候,他是與不是,由不得他。」歸守真人淡淡道。
玄流深吸了口氣,冷冷道:「若他當真勾結戎人,那我等該殺了他才是!」
「為何?」歸守真人偏頭看他,問。
「不殺他,偏頭關死去的眾百姓與將士,該當如何?」玄流語氣極冷。
歸守真人與歸一真人聞言都是笑了起來,
歸一真人道:「你殺不了他—————你沒這個能力。」
玄流又了下去。
武功山三人,住進一家客棧,放下行囊,交代玄流好生看護,歸守與歸一道士便出門而去。
離了客棧,歸守老道士才低聲道:「師兄此來太原,可是為了殺晉王?」
歸一真人微微頜首,「太子不可能真讓晉王與戎人勾結。」
歸守老道沉默片刻,又問:「現在便殺?」
「還不是時候—.」
「因為烏達木還沒來?」
歸一真人搖頭,沒有在此事多言,轉而沉吟少許,道:「太子這計劃,晉王深受其害,如今想必已經猜出大概———趙無眠沒線索,沒情報,也不知是否還被蒙在鼓裡———」
「無論他知情或是不知情,如今都已經無力回天,許然與蘇總捕難殺,但他未曾溝通天地之橋,自當抓住機會,永絕後患。」歸守老道冷冷道。
歸一真人稍顯錯愣,「你倒是對他評價很高?」
「秦風寨一戰,單論武藝,他雖然還差我一些,但在寨中,小西天與劍宗都有高手助他———.」歸守老道微微一頓,而後道:「小西天避世,劍宗清高,如今卻都插足其中—-他們是站洛朝煙,還是站趙無眠呢?」
話音一頓,歸守老道輕嘆一口氣,下了結論,「是站趙無眠——-趙無眠不死,太子何以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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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一真人琢磨少許,而後淡淡笑道:「趙無眠之事,交予師弟便是—但你帶著玄流來此,為何?」
歸守老道警了歸一真人一眼,而後一揮袖擺,背過身去,嗓音不滿,「你是他的師父,卻整日在外,而一回宗便是閉關清修,將弟子們的授業課程盡數交給我,玄流說是你的親傳弟子,但若真要論,我教他的東西,反倒更多。」
歸一真人哈哈一笑,頓知其意,搖頭晃腦便要離去,而後想了什麼,回首看向自己的師弟,
問:「可要為兄替你算上一卦?」
歸守老道沉默不言。
他負手望著天空洋洋灑灑的雪花,低聲道:「我已算過。「
「是嗎—」歸一真人收回視線,沉默片刻,只是淡淡道:「你也好,我也好,晉王也好,趙無眠也罷,都已入了局,你我之命,他們之命,看似迷霧重重,實則清晰可見,我道門講究順勢而為—————你此舉,當真順勢?」
歸守老道笑一聲,「道門道則,隨心而為,豈是拘泥所謂「順勢」二字?」
歸一真人朗聲一笑,飛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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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日,滿城落雪。
一位白袍文士,撐傘入城。
巫明背著大闊刀,跟著文士身後。
白袍文士步伐不緊不慢,在雪中留下一道又一道足跡。
兩人並未隱瞞身份,也不需要隱瞞身份。
一來,白袍文士需要藉此昭告天下,晉王與草原有所勾結-—-若真勾結,皆大歡喜,若晉王不願,那也可徹底毀了晉王。
真以為白袍文士那麼好心,是來扶持晉王一把的?
二來,白袍文士今年一百餘歲,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他做任何事,均正大光明。
草原國師烏達木,從不遮遮掩掩,藏於人後。
當初綁架尚林靜,以此殺尚雪生是如此,如今也是如此。
瞧見兩人,太原軍士也好,百姓也罷,均是面露驚悚,
有將士握著長刀,手持弓弩,嚴陣以待,死死盯著這位撐著油紙傘的白袍文士。
烏達木望著他們,眼神溫和,他平生最敬佩這些上陣殺敵的將士。
他笑容滿面,口中說道:「你們王爺要同我談合作—-你們可是要阻攔我?」
聞聽此言,將士們眼神一變,牙關緊咬,
烏達木朝王府走去,輕輕揮手,姿態隨意,「別白費力氣了,你們殺不了我,若想為國盡忠,
不如留著性命去邊關禦敵,而若真想殺我,還是將槍魁叫來吧。」
太原守軍也知他們一起上也不會是烏達木的對手,只是一邊監視著他,一邊連忙派人去王府通知晉王。
但派出的人還沒走幾步,便有一位王府門客手持王府令牌,匆匆趕來,抬手示意守軍放下兵刃,口中道:「王爺請國師去府內一敘。」
烏達木的笑容愈發濃郁,「我就知晉王是聰明人,與尚雪生,蘇宗儒不同。」
那門客沒有回答,只是板著臉,高舉令牌,光明正大領著烏達木與巫明朝王府走去。
有守軍眼晴通紅,手持弓弩,當場就想把烏達木和這門客一起殺了,卻又被周圍老兵抬手攔住,示意別送死。
烏達木便在全城百姓或恐懼,或敵視,或錯愣的視線中,大大方方走進王府。
府內,烏達木朝四周打量了一眼,語氣故作錯愣,「如此空蕩,不似藩王之所。」
「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王爺與爾等合作。」那門客板著臉,僵硬回答。
巫明走在最後,聞言笑一聲,「分不清局勢,只知堅守自己那可笑到極點的所謂『民族大義」是這樣的。」
門客沒搭理他。
一路領著烏達木與巫明來時內院,冰湖之前,可見晉王身著蟒袍,站在大槐樹之下,伸手輕撫著粗糙樹幹。
烏達木微微一笑,朝晉王走去。
晉王聽到腳步聲,並未回首,他背對烏達木,低聲道:「這槐樹,是本王的妻子二十年前,嫁入王府時種下的。」
烏達木來至晉王身側,雙手負在身後,仰首望著大槐樹,「你們洛家,叔侄殘殺不少,情種卻也不少,但在草原,沒有女子會喜歡你等這幅扭扭捏捏,故作深情的模樣,大丈夫生居天地間,便是娶百房女子,又有何妨?」
「求仁得仁罷了。」晉王略顯不舍自樹幹收回手,輕嘆一口氣,負手朝書房走去,「國師隨我來吧。」
二人走進書房,巫明本想也跟著進去,烏達木卻輕輕抬手,「你在門外留守。」
巫明腳步一頓,只得在門外站定,臉上神情百無聊賴。
晉王已經完了,他勾結戎人,歸一真人便會殺他。
他不願勾結,烏達木便會殺他,
無論『晉王派』如何,晉王本人,都是已經步入了死局。
若他想活命,早在偏頭關破之際,就該讓陳期遠速回太原,帶著他遠遁千里,而後隱姓埋名,
興許也能安穩低調渡過一生。
而他如今既然沒有,那便等死,成為太子和烏達木交鋒的犧牲品吧--便如偏頭關死去的百姓與將士。
進了書房,關上房門。
晉王在書桌前坐下,為烏達木倒了杯熱茶。
烏達木在他對面隨意而坐,端起茶杯,倒也不怕晉王為他下毒-尋常武魁溝通天地之橋後,
便可百毒不侵,更何況是活了百年的他?
烏達木輕抿熱茶,口中低聲道:「我等不曉耕種,草原人往日最需要的,便是你們離國這些茶葉———沒有茶葉,沒有蔬菜,只有牛羊肉與奶,是會吃死人的。」
晉王對這些草原戎人過得多麼艱苦並不感興趣,只是自顧自地湖茶,淡淡「嗯」了一聲。
烏達木微微一笑,倒是相當健談,「王爺如今是已經考慮好了?」
「不錯。」
『那寧武關與雁門關是否該放我等通行,我雖成名百年,但並非神人,殺得了近萬人,卻終歸不可能憑一己之力,攻破大離天險,王爺若想報殺妻之仇,也該為我等草原節省些兵力,以便於攻入京師。」
聞聽此言,晉王臉上才浮現幾分笑意,「殺妻之仇,不牢國師費心,本王自有定奪。」」
烏達木眉梢輕桃,卻依舊老神自在,手指輕點著桌面,面帶笑容,悠然問道:「說來聽聽。」
茶杯中的裊裊白煙向上輕拂,晉王端起茶杯,抿著熱茶,淡淡吐出三個字,「趙無眠。」
烏達木微微一愣,眉梢輕輕一,而後微微笑道:「我不覺得趙無眠有那個能力,他橫空出世,如今名字響徹江湖-—-」」-但江湖與朝堂不同,他也被洛述之玩弄於鼓掌之間,便是例子。」
「玩弄於鼓掌間?」普王搖頭失笑。
他的這幅態度,讓烏達木的眉頭得更緊,「王爺這態度,倒像是寧願與趙無眠合作,也不願與我等結盟。」
晉王將熱茶一飲而盡,放下茶杯,道:「洛述之想殺我,奪我兵權,國師想利用我打碎大離江山,我如若不從,定會被你斬殺於此,我成了你們二人爭鬥的棋子,的確已入絕境,若想活命,只能同你結盟,但你們兩人玩弄權謀太久,反倒是忽略了一件事.—..—..—.—.」
晉王話音一頓,而後冷冷一笑,「我晉王洛應全,又豈是貪生怕死之徒!」
話音落下,書房內忽的傳來『咔咔咔」的機括聲,卻見無數玄鐵板覆蓋在天花板與四面牆壁之上,密不透風,遮擋日光,唯有足下未曾被玄鐵板所覆蓋。
屋內只有點點燈火,灑出昏黃燈光,映在晉王與烏達木臉上。
烏達木優哉游哉的表情微微凝固,不似往日那般總是面帶笑意,「本以為王爺也是識時務者,
不曾想,竟是與當年的尚雪生,蘇宗儒一般,不知好歹。
晉王哈哈大笑,笑聲在密不透風的玄鐵盒子中迴蕩往復。
他猛然起身,眼神桀驁望著烏達木,
「我洛應全,身為晉王,當為魔下百姓與將士負責,身為夫君,當為過世的髮妻負責,身為父親,當為即將逃命而來的長壽負責·
經此一役,全晉地的將士與百姓都會知道,他們的王爺沒有叛國!我的妻子泉下有靈,當知他的夫君仍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我的兒子長壽———...」
晉王頓了頓,而後露出笑容,「此二十萬大軍,我交予趙無眠又有何妨?朝煙性子隨她爹,宅心仁厚,只要長壽不握兵權,自會安穩一生,而只有長壽還活著,我魔下的二十萬大軍,才會真心聽命於趙無眠!」
烏達木略顯錯愣,看傻子似的望著晉王,不可置信,「你要將這二十萬大軍,交給你曾經的敵人趙無眠!?據我所知,你可是連見都沒見過他!」
「的確不曾見過,但他願為河曲百姓,擋住兩千騎兵——.不曾見過,但他如今正在來太原的路上,試圖救我—————-不曾見過,但他卻為我解決了糾纏我十多年的疑惑。
晉王爽朗一笑,「即便不曾見過,但我知,朝煙登基,趙無眠輔佐在側,定比洛述之強!至少,這兩人永遠不會拿大離的百姓與將士,來確保皇位無虞。」
「蠢貨!」烏達木冷冷一笑,「明明此前還想稱帝,如今絕處逢生的路就在眼前!你卻拱手讓人,盡數給趙無眠做了嫁衣!?」
晉王緩緩收斂起臉上的笑容,化為一如往日的平靜,他淡淡道:「是啊,當初聽聞太子昏迷,
朝煙即將入京登基之時,本王也曾對那個位子有所心動———」
話音落下,晉王沉默片刻,而後露出笑容,
「但這天下,有奪權失敗而遭清算的晉王洛應全,卻絕不會有為了苟活於世而勾結戎人的晉王洛應全!!!」
話音落下,刺目的火光猛然自晉王與烏達木的腳下浮現。
書房下面,埋了數不清的炸藥!
轟一聲宛若大地破碎的巨響,轟然於晉王府響徹。
晉王府上空的雪幕微微一頓,而後以極快的速度向四周飛掠,太原城內,勁風四起,大地震顫,距離王府稍微近一些的屋舍窗戶,竟是當場浮現裂痕,而後轟然破碎。
那火光,整個太原城都能看見。
太原城的天,已經變為了紅色。
太原城外,架著馬車剛走了沒幾里路的秦書子微微一愣,感受到太原城方向的震顫,猛然回首望去。
馬車周圍的王府門客也是略顯驚駭,
秦書子面容呆滯望著太原,而後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猛然以頭磕地,嗓子裡發出痛苦至極的嘶吼聲。
他理解了。
晉王對他說的那番話,其實只有一個意圖。
秦書子啊,帶著王府內的其餘人,門客也好,家丁也好,丫鬟也好——都逃命去吧,莫要被我所波及。
太原城門口。
趙無眠牽著一匹買來的寶馬,望著火光四起,漫天赤紅的王府,面無表情。
蒼花娘娘站在他身側,稍顯錯,「這是——.」
趙無眠深呼一口氣,只是淡淡吐出四個字。
「入城—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