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殺機直來
細雪紛紛,夾雜火花。
王府內打鬥聲震天響,但也不知內里具體打成什麼樣子—-武魁級別的高手擱那兒廝殺,尋常宗師靠近都得被餘波震死,頂天也就離遠點,站高點用望遠鏡往裡面看,但偏偏火光漫天,一片赤紅,連個人影都瞧不見。
直到打鬥聲止,火焰滔滔之中,漫天雪花還未靠近,便被高溫融為水珠,不時有屋舍因為火焰而倒塌發出『轟」的悶響與火星爆裂聲。
空氣中都瀰漫著飛散的火星與不知名的漆黑物質。
「呼一一呼一一烏達木渾身血肉模糊,已經近乎看不出人樣,一柄長劍自他的肋下穿過,透體而出,單單是站在原地一小會兒,他的身下就已經流了一灘烏黑血泊,他此刻大口大口喘著氣,鮮血自他的口鼻滴下。
這模樣極為悽慘,簡直只剩半口氣--但他卻是場中唯一還站著的人。
槍魁陳期遠,披頭散髮,一桿黑槍洞穿他的腹部,將其釘在一塊滾燙的巨石上--竟是被自己的血鱗槍給釘住了,他後背被滾燙巨石燙得滋滋作響,隱隱有烤焦的味道,但他的雙手卻垂在身側,鮮血順著指尖淌下,連拔出血鱗槍的力氣都沒有。
而武功山掌教,歸一真人,號稱中原武魁前三的人物,此刻也是模樣悽慘,倒在一堆廢墟之中,身下有一條蔓延三丈有餘,深數尺的溝壑,溝整表面滿是鮮血——-歸一真人近乎半個身體都陷進了地里,胸膛前還有一道掌印,顯然是被烏達木一掌拍進地里而後硬生生犁了過來。
但武魁不愧是武魁,生命力就是頑強,照理說身處火海,還沒被燒死便要先缺氧而死,或是吸入了什麼有害物質中毒而死,而在場三位武魁,竟是憑一口龜息之法硬頂著火海廝殺了一場,此刻三人還沒一個斷氣的。
陳期遠咳出一口黑血,斷斷續續,滿口髒話,「媽,媽的———..-前朝就——.-就活著的老怪物,
果,果真不同凡響—————老,老子用十二成的功力,都奈何不了你—————.嘿?你媽—————.居然單憑功法,
就—傷口就開始癒合我干你娘.
烏達木仍然在大口大口喘著氣,若是細細看去,還能看見他那渾身傷處已經緩緩長出了肉芽··看上去有點噁心,但這恢復力還是人?
要是他身披清影玉衣也就罷了,如今單憑功法,就能做到低配版『肉白骨』,也難怪陳期遠要罵娘。
歸一真人口鼻也滲出血沫,斷斷續續道:「功法——--特性罷了--小西天的內功,還能祛毒—————-只,只是這,這傢伙也不知參悟了幾件九鍾,莫,莫不是已經要得道飛升了?」
烏達木緩了一會,恢復了些氣力,便一手拔出自己肋下的長劍,將其倒插在地,旋即好似體力不支,跟跪了一下。
只是拔出長劍,理應鮮血噴涌,但他只是單留下兩處血洞----約莫也是功法之效。
他站直身子,挺拔如松,眼神兇狠,桀驁掃視了一眼陳期遠與歸一真人,旋即嘲弄道:「洛述之想試探我—如今可是試探出了?」
歸一真人吐了口血沫,冷冷一笑,「今日————我與槍魁殺,殺你不得,死在此地—————-但心裡有譜!常,常言天機莫測—-如今吶,可算是測出你的本事!今日過後—太子定知兩位武魁都奈何你不得!我們也不算白死———」
「得了吧····.什麼狗寄吧太子—·.」陳期遠笑一聲,「老子—··黃泉路上跟你打賭—·.為帝者,定是趙無眠——.哦不對,是公主——」
「被打的腦子都壞了?趙無眠當什麼皇帝?當個皇后還差不多,劍宗,小西天都站在他身後,
背景也說得過去-——-.」將死之際,歸一真人顯然看得很開,毫不留情地嘲笑陳期遠,只是笑兩聲就咳出一口血。
「那你算一卦?」
「算就算-」歸一真人強撐著舉起小臂,想從懷中拿出銅錢。
烏達木微微一笑,雖然傷勢可恐,但又恢復了往日的儒雅溫和,口中道:「都這時候了還內—.你們離人什麼時候才能舉國同心說著,他四處張望一眼,卻是在火光中,尋出了他入太原時隨身攜帶的油紙傘。
這油紙傘也不知是什麼材質,傘面已經燒了個乾淨,但傘骨卻連彎曲都不曾。
烏達木手指輕捻傘骨上的焦土,口中悠然道:「自我入關,聽了不少次趙無眠的名字,槍魁對他評價如此之高,那我倒是該考慮考慮,此次一行,是否該順道殺了他-—---畢竟中原的人傑太多,
總歸不是一件好事。」
陳期遠眼角一抽,「他若活著,大離定然因皇位之爭而內亂不止·——」
「咳—————」歸一真人忍不住咳嗽了下,怒道:「槍魁!你還配是中原武者!?大離內亂對你有何好處?」
「老子管你內不內亂,老子都是要死的人了,還管你洛家的江山?趙無眠只要能幫王爺復仇,
便是江山破碎,老子也認得!」
眼看這兩人又當著他的面吵起來,烏達木揉了揉太陽穴,又笑了笑,
「晉王將兵權留給了趙無眠----這二十萬晉軍,比起被趙無眠統帥,那還是群龍無首更有利於我大坤———至於中原內不內亂———
烏達木頓了頓,繼而微微搖頭,
『洛述之也好,趙無眠也罷,這兩人誰掌權,的確是個問題,但一來槍魁與晉王對趙無眠的評價都如此之高,那給你們個面子,把他視為我等草原大敵好了,二來即便趙無眠死了,洛朝煙已入局中,脫身不得,照舊會引起中原內亂—-所以還是殺了趙無眠更為穩妥。」
話音未落,卻看歸一真人取出銅錢,屈指輕彈,那銅錢瞬間化作一抹殘影,朝烏達木的脖頸激射而去。
烏達木話音一頓,微微偏頭,閒庭信步間便躲過了銅錢。
陳期遠也吐了口血沫,「給你—製造機會都—.把握不住—.廢物—
歸一真人笑了一聲,灑脫吟道:「雲在青天水在瓶,世上焉有心想事成?」
烏達木微微一笑,並未惱怒,而是又看了兩人一眼,終於露出本來目的,「留你們一命,給你們個活下去的機會———」」-太子洛述之為保皇位,殘忍無道,不配為君,與其為他效命,不如投我大坤?」
陳期遠與歸一真人聞聽此言,微微一愣,難怪擱這兒和他們兩人閒聊呢,原來是想招安。
陳期遠搖搖頭,「烏達木啊烏達木,我姑且不論————」-你——-你難道以為,那道士是為太子才來殺你?他是為大離江山——.」
歸一真人淡淡一笑,閉上雙目,「給個痛快吧-—--此次出京,何止師弟算了一卦—-老道我啊,也給自己算了一卦————.」
烏達木眉梢輕,略顯不忍,顯然是極為看重陳期遠與歸一真人的實力,若是他們二人能為草原所用該多好?
可惜.—·—
烏達木笑了笑,「雲在青天水在瓶,小道所言極是,世上焉有心想事成?」
陳期遠默默閉目不言,只能在心底道,蒼花娘娘啊蒼花娘娘,你可別把趙無眠帶來太原-—-這不是把他往龍潭虎穴里推嗎?
而蒼花娘娘其實就站在王府外的一處高樓之上,身為武魁高手那極強的五感,可透過火光隱隱知道王府內的戰局情況。
三人在聊什麼她聽不見,但局勢卻是能感知個大概。
府內三人都受了重傷,但烏達木狀態要好一些,若是她此刻出手,估摸可以藉機殺了烏達木?
蒼花娘娘柳眉緊燮,她也說不準,此次廝殺,陳期遠與歸一真人可是逼出了烏達木不少底牌,
但他底牌好似無窮無盡似的,全是新花樣。
她此刻貿然出手,可能還是會吃虧。
但蒼花娘娘能修行至武魁境界,自有傲氣,並不會怕了烏達木,只是她一出手,廝殺間便顧不得歸一真人————-所以還是先讓烏達木把歸一真人殺了她再出手,方可利益最大化,至於槍魁——-死不死,活不活,蒼花娘娘不感興趣。
這烏達木怎麼這麼多話?到底還殺不殺了?
不過在他的感知中,烏達木卻是先走向了陳期遠—看來是要先殺他。
陳期遠聽著烏達木逼近的腳步聲,早已生死看淡,心情並未有所起伏。
便在此時,一道彗星般的身影自王府之外猛然撞進府內,洶湧的火光硬生生被撞出一道空洞。
蒼花娘娘略顯錯,這氣息是·—..許然?
他怎會來太原!?
早不來晚不來,這時候來!?至少等歸一真人死了後再過來啊!
蒼花娘娘還以為許然來此,定然就要和烏達木再度廝殺一場,就在她猶豫要不要擼袖子一起上之時,烏達木居然逃了。
以她的角度,可以清晰看見烏達木在許然來後,毫不猶豫便飛身而上,衝出火光。
烏達木手持焦黑傘骨,衝出王府後,便偏頭看向百丈之外的蒼花娘娘,與她對視一眼,眼神陰冷。
蒼花娘娘微微一愣,感到脊背有幾分發冷--烏達木從一開始就知道蒼花娘娘在暗處準備摘桃子,他那麼多話,只是想默默恢復氣力,實則示敵以弱,扮豬吃老虎等著蒼花娘娘自投羅網。
他定然還有底牌·—
而他現在逃,是連他自己也沒把握抱著傷重之軀再獨戰許然與蒼花娘娘。
也就是說,這傢伙正面被晉王埋下的火藥炸成重傷後,還有自信打三個武魁?
其中歸一真人武魁前三,蒼花娘娘與槍魁乃武魁前十-」這還只是他被火藥炸成了重傷,若是他狀態完好呢?
烏達木狀態完好能殺幾個武魁?五個?
不對啊,你這麼猛,直接去京師殺了皇帝不行?
哦-—-京師一般常駐四位武魁,林公公,許然,蘇總捕,歸一真人,如此看來,烏達未不是不想殺,是覺得自己去大內殺了皇帝後根本逃不出京師。
當初如果不是蘇總捕和蒼花娘娘竭力相救,趙無眠一樣逃不出來。
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在於,你武功就是再強,也不會飛。
溝通天地之橋後,內息源源不斷,但精神疲憊,注意力鬆懈卻是沒有任何辦法,殺的了一干人,三千人,難道能硬生生殺一萬人,三萬人?精神極度疲憊之下,遲早中暗箭。
以他的命,換皇帝老兒的命,明顯不值·-畢竟就算皇帝死了,戎人打不進關內還是打不進。
個人武力得不了天下,還是得靠軍隊——-亦或是烏達木這身實力有距離限制?距離草原越近,
他越強?說起來,景正十七年間,從沒見過烏達木出現在江南,東海等南地。
這些都是蒼花娘娘的猜測,她也說不得准,眼看烏達木毫不猶豫遁走,她眉梢緊燮,看向王府。
王府之內,陳期遠望著氣喘吁吁的許然,面容錯,「你從哪兒冒出來的!?」
許然自懷中取出瓷瓶,倒出一顆丹藥,塞進陳期遠嘴裡,口中道:「殺了董文禎,以此收復殘軍後,我便被外甥女逼來太原救趙無眠-—-沒料想,趙無眠沒救下,卻是救了你這麼個貨色。」
姑娘們在晉北碰頭後,許然先去殺了董文禎,將首級給予洛朝煙後便在她身邊護佑,確保她的安危,但洛朝煙收復偏頭關殘軍後就讓他來太原營救趙無眠-----而那個時候,慕璃兒早便動身了,
所以慕璃兒才不知。
所以這算是無心插柳柳成蔭,誰讓洛朝煙如此擔憂趙無眠呢?
「老子擒趙無眠,你還救老子?」
「民族大義前,沒有私人恩怨。」許然察覺到陳期遠的傷勢比他想像的還要重,連忙渡去真氣。
「媽的,你這麼大義凜然,倒是顯得我擒趙無眠太過小人之舉。」說著,陳期遠咳出一口鮮血,他喘了幾口氣,「烏達木受了重傷,你還不快去追殺他?」
「我去追他,未必殺得了他,但你必死,而我若救你,朝煙登基的可能性便大一分。」
陳期遠眼睛瞪大了幾分,「老子什麼時候成女帝派了?」
「這人情你認不認?不認我現在就走。」
陳期遠呆愣了片刻,而後垂下腦袋,沉默少許,才道:「媽的聽你的,老子入伙了!能活著我也不想死,至少也等看到洛述之死的那天,我才能念頭通達,死而無憾,至於烏達木—-來日便殺吧。」
許然沒有搭話,陳期遠的傷勢委實太重,就算吃了療傷藥,身體甚至都沒有能力消化藥力,必須要許然親自用真氣助他消化才行-——-他要是再慢半分,這傢伙就得斷氣。
而在許然身後,歸一真人實力更強,受傷相對較輕,恢復了些力氣,便從袖口中捏出一顆武功山特製丹藥服下,旋即趁此機會,拔腿就跑。
和陳期遠不同,歸一真人一直都是太子派,此刻烏達木都逃了,他還待在原地是等著被許然殺嗎?
他其實還有底牌,準備等烏達木來殺他時,給他來一記狠的--如今看來是用不上了。
王府外蒼花娘娘眼看歸一真人逃遁,杏眼一眯,飛身而下—-她此刻沒把握殺了烏達木,難道還沒把握殺了歸一真人?
轟一束劍狀煙火,此刻竄上天空炸開。
蒼花娘娘微微一愣,偏頭看去,這不是劍宗的信號嗎?
?
稍早之前,觀雲舒與蘇青綺兩女離開劍宗分舵。
蘇青綺朝火光洶洶的王府中看了眼,烏達木殺了蘇青綺的親爹與外公,她心底比任何人都巴不得烏達木死,但她也有自知之明,尋常武魁都不是烏達木的對手,更何況是她?
因此離了劍宗分舵,她往王府處眺望一眼便忍著心中的恨意別開視線,提著劍與觀雲舒一道飛身上了屋檐,朝一個方向飛掠而去。
太原城何其大也,要找個人可不容易。
但巫明身負重傷,渾身焦黑,便是披著袍子遮擋面容也不可能行動如常,好在兩女並非沒有幫手。
片刻之後,便有劍宗弟子躍上屋頂,微微抬手,「二位貴客可是要尋巫明?」
兩女頜首。
那弟子見狀也不猶豫,飛身便向西邊飛掠而去,
「王府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我等一直在周圍探查,這才發現巫明自府內逃遁而出,但他輕功水準極高,即便身負重傷速度也是不俗,我等一時追不上才派人回分艙報信,他最後的蹤跡是在城西寧安街,定然是想尋個僻靜處療傷,師兄弟們正在那裡搜尋。」
劍宗和巫明並沒什麼私仇--但戎人公然入城,劍宗自不可能當做沒看見,也便自告奮勇追殺巫明,若不是實力不夠,他們定然還會一股腦衝進王府亂刀砍死烏達木那弟子話音剛落,一抹劍狀煙火直衝雲霄。
那弟子面色一喜,「師兄弟們找到他了!」
而在城西落霞街的慕璃兒與趙無眠,也是瞧見那煙火,神情微。
慕璃兒稍顯錯,「劍宗特製的信筒?怎麼在此等時候,距離我們還挺近———」
趙無眠回首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洛長壽,剛想說先回劍宗分舵把他放下,而後想起蘇青綺與觀雲舒可還在分艙,這信筒一燃,明顯是劍宗碰見了敵人,兩女說不得也會跟去,便改口道:
「去那兒瞧瞧。」
而烏達木此刻從王府遁出,也是瞧見那信筒,眉梢微。
劍宗的信筒他定然認得,此刻放信號是何意?
距離他有段距離,明顯不是針對他——
烏達木想起了晉王死前曾言,會將軍權交予趙無眠,又想起歸一真人道劍宗與小西天都站趙無眠身後·——趙無眠會在那裡嗎?
偏頭關在太原西北處,因此烏達木本就在往西邊逃,與那信號位置在一個方向--若是要過去看看,純屬順路。
那信號就在他的逃跑路線之上。
念及此處,烏達木速度頓時拔高几分,
他先前那些話,本意的確是拖延時間,但想殺了趙無眠的心卻是實打實的。
據他所知,趙無眠未曾溝通天地之橋,那即便烏達木此刻身受重傷,也可輕易殺了他。
所以若趙無眠在,那就殺,若不在,那就走——-也耽擱不了多少時間。
想著,烏達木在焦黑傘骨上一按,竟是彈出了一個暗格。
暗格內有顆潔白如玉的丹藥,烏達木將其服下,氣色肉眼可見好了幾分。
趙無眠那小子名頭太甚,以防萬一,還是把這藥丸提前吃了為好——-這本是給蒼花娘娘留的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