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天青色等煙雨
鬧劇並未持續多久,蕭遠暮有心幫趙無眠療傷,但她的身體的確不允許變大太長時間·其實現在這副幼女形態也可以幫忙療傷,但她心理上不充許。
自己現在這副樣子,可不能讓趙無眠食髓知味,有了什麼不可言說的癖好。
牽制孟婆那麼長時間,她也乏了,幾人分食了雪梟打回來的獵物金雕後,便回屋休息讓趙無眠靜養。
圓月高懸,細雨漸漸瀝瀝,拍打在窗紙上沙沙作響,像是無數細小的手指在輕輕叩擊,又像遠處傳來斷斷續續的琴音,檐角的銅鈴在風中輕輕搖晃,卻聽不見聲響。
屋內點著安神香,畏畏的青煙在空氣中盤旋,與雨水的潮氣混在一處,氙盒出一種令人昏昏欲睡的氣息,黃花梨木的案兒上擺看空蕩蕩的藥碗。
趙無眠還未睡覺,正躺在被褥裏琢磨蕭遠暮與洛朝煙的事,待回京後,最好還是別讓兩人見面,也不知該不該告訴洛朝煙他將蕭遠暮帶回京師的事洛朝煙再如何好脾氣,也不可能對蕭遠暮視若無睹。
若不是趙無眠,兩人之間定然非死一個不可這種兩人不約而同的偏愛讓趙無眠心中竊喜,但也使他擔負起讓兩女和睦相處的責任。
說起來,觀雲舒來此隻是為了阻攔一下陳期遠,她也沒有和趙無眠回京的理由—唉,該找個什麼藉口將她騙回京師呢?
他的傷和這些煩惱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他有些難以安睡,伸手將窗子推開一條縫,涼意立刻鑽了進來,帶著泥土和青草的芬芳。雨點打在窗棣上,濺起細小的水珠,有幾滴落在手背上,涼絲絲的,遠處傳來幾聲蛙鳴,在這雨夜裡顯得格外清晰,卻又很快被雨聲淹沒。
趙無眠睡不著,披衣離開房間,別院位於客棧大堂後方,此刻夜太深,這裡也不是什麼值得一提的鎮子,連江湖人都沒有多少,此刻大堂隻有一位趴在桌上睡著的小二。
趙無眠沒叫小二,一個人在櫃後取了壺不知什麼名字的酒,來至大堂外的石階坐著,望著不知建成多少年的青石地磚與老街,低頭啜飲。
雨點的涼意落在身上,讓他思緒活絡了些。
不知過了多久,面前街上的小水窪擴充了一小圈後,再沒有雨落在他身上。
趙無眠以為天晴了,擡眼一看,才知觀雲舒站在他身側,撐著傘,清麗俏臉居高臨下俯視看他,神情帶看兒分疑惑,「你不養傷,坐在這兒一個人喝悶酒?」
趙無眠看看觀雲舒,又朝後面的大堂看一眼,沒瞧見蕭遠暮與慕璃兒,這才將視線再度移到觀雲舒身上,笑道:「晚上好,尼姑,我一個人喝悶酒,不外乎心情煩悶,但一想到你居然會過來專程為我撐傘,那這雨點也令我心情舒暢。」
「晚上好。」尼姑很有禮貌地回應一句,沒搭理趙無眠的漂亮話,認認真真解釋道:
「貧尼不是專程為你撐傘,隻是方才翻找行李時,驚覺木魚不見——-約莫是和陳期遠的爭鬥中遺失了吧,此前有陳期遠與聖教的事壓在心頭,無暇他顧,如今難得清閒,也該恢復每日晨誦—因此這才打算去此鎮廟中拿一木魚。」」
「翻找行李作甚?」
觀雲舒疑惑看他,「此事了結,你欲回京,貧尼自然沒理由跟著。」
「大半夜去人家寺廟找木魚?真當武僧沒有起床氣?小心他們結十八銅人陣揍你哦。」趙無眠起身,指尖捏起胸膛前已經濕透的衣物來回扇了扇,「這麼急迫,倒是顯得你明早就要走一樣。」
觀雲舒搖頭,「十八銅人陣貧尼五歲便破了你如今傷勢太重,貧尼至少也會送你至成都再離開,此刻外出,隻是思緒駁雜,睡不著。」
趙無眠指了指古街,向前走了幾步,示意他與觀雲舒一起去寺廟,口中則道:「什麼煩惱,同我講講?」
觀雲舒站在客棧前的石階上,歪頭盯著趙無眠看了幾秒,這才上前幾步,倒也沒拒絕,直接道:「慕璃兒先貧尼一步溝通天地之橋,心中委實氣急,但不出意外,貧尼溝通天地之橋的契機在勘破情毒。」
觀雲舒說至此處便沒再說。
別管觀雲舒再如何不像佛家中人,但她就是修佛者想修成大道,就必須勘破紅塵五毒,當初她進窺天人時,是靠正視本心,如今想更近一步,就該勘破了。
隻要她一日修佛,那便必須勘破否則還修什麼佛?
這是她修習二十年的東西。
而她要勘破的對象,就是趙無眠。
就如趙無眠遲早要直面蕭遠暮與洛朝煙的矛盾一樣,觀雲舒也必須直面她對趙無眠的情與修佛之間的矛盾。
「原來如此。」趙無眠點點頭,神情並不意外,也沒多話。
觀雲舒微微頜首,走在趙無眠身旁。
他與觀雲舒的表情語氣一個比一個平淡,仿佛當事人不是他們,而是路人。
這件事太重要,重要到兩人都不想說些多餘的事。
兩人叫起小二,問了此鎮寺廟在何處,便迎著夜雨而去。
這鎮子上沒有寺廟—寺廟在鎮後一座小山上,名為『仙峰寺」。
這名字沒什麼特殊的地方,隻是因為那山名為仙峰。
「仙峰寺啊,以前我還來過,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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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雲舒撐著傘,小臉在雨中更顯清麗動人,疑惑看他。
「那時候,我還很瘦,一個人提著刀,一路從山下殺至仙峰寺峰頭,隻是因這寺裏的和尚妄圖長生,碰了不該碰的東西,被蟲寄生·-那蟲可了不得,隻有傳說中的『不死斬」才能—」
「追求長生的人,一般都是皇帝·你該操心操心京師那位聖上才是。」觀雲舒一開始還以為趙無眠真去過仙峰寺,語氣不免無奈。
「放心吧,我的誘惑比長生更大,聖上隻會追求我———
觀雲舒的視線冰冷射來,「我此刻正在苦惱勘破情毒的事能別繼續在貧尼面前談別的女人了嗎?」
趙無眠住嘴,幾秒後又忍不住道:「這豈不是證明你已經愛我愛到無以復加?若你當真勘破,又豈會在乎我談幾個女子?」
觀雲舒側眼看他,「貧尼有否認過這點嗎?若非如此,我又怎會睡不著半夜出來找木魚?」
趙無眠沉默都快忘了這尼姑是不會說謊的。
觀雲舒望著他,眼中含笑,又收回視線,望著眼前山脈,一點朱唇點綴,氣質清雅嫻靜,望著她的臉,趙無眠忽的開心起來,煩悶一掃而空。
仙峰山上種滿紅楓,又帶著些許翠綠雜色,兩色交錯點綴,有水霧在山林瀰漫。
「真漂亮啊。」趙無眠站在山下石階,道。
觀雲舒頜首,撐著傘踏上石階。
「我說的是你。」趙無眠跟上。
觀雲舒沒有回頭,「看來與丁景澄那一戰將你腦袋都打糊塗了,這種無聊的情話都拿出來對貧尼說..下次再用心點。」
她一隻手撐著傘,另一隻手為了防止僧袍下擺拖地,輕輕提著,走在雨夜山林間款款而行的背影讓趙無眠心動。
「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趙無眠想起這句話,於是朝她道。
觀雲舒回首看了他一眼,纖細身形在水霧中隱隱約約,仙峰山的晚風自山上拂下,帶著夜雨的涼意,傳來一股清幽的香味。
她朝趙無眠笑了下,笑容很柔和。
「快上山吧。」
石階並不長,很快就瞧見正紅寺門,已是久歷風霜,帶著歲月的痕跡。
大離寺廟,儘是小西天所屬,觀雲舒送上令牌,很快便被門前弟子迎進去。
觀雲舒對待趙無眠時,嘴巴又毒,態度又惡劣,但對待同門弟子,向來很有禮數,保持著佛門大師姐的氣度與儀態,她被請進大殿後,寺廟方丈連忙迎上,
簡短談起佛法。
方丈是個滿臉皺紋的老頭,看上去很慈祥,是蜀地遠近聞名的大師,但他在觀雲舒的面前,姿態放的很低。
論佛時,觀雲舒侃侃而談,並沒有把自己的姿態擺的很高,但隨口一句卻總能讓方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倒不是拍馬屁,而是觀雲舒佛法的確高深。
趙無眠抱著雙臂看了一會兒便移開視線,覺得無聊與煩悶-觀雲舒的佛法越高,便愈發凸顯她勘破情毒的必要性。
佛法高到觀雲舒這種地步,又是佛門大師姐,小西天的未來,當真會為了趙無眠,放棄她在佛門的一切嗎?
他離開大殿想去散心,觀雲舒還在討論佛法,忽的開口將他叫住,「把貧尼的傘拿著。」
趙無眠疑惑看她。
「你傷勢太重——還是別淋雨了。」觀雲舒收回視線。
趙無眠提起她倚靠在大殿柱旁的傘,離開大殿。
沒走幾步,便瞧見三位戴著面紗,打扮華貴的富家小姐撐著傘,結伴走進山門,鬼鬼崇崇,四處張望。
以趙無眠的聽力,能聽見她們的竊竊私語,「這,這廟真靈嗎?」
「唉,管靈不靈,總得試一試。」
「在寺廟求情緣,怕是不妥吧?」
「送子觀音都有,求份情緣也很常見-咱們被家裡人天天鎖在屋內,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未來肯定是要被他們自作主張許給什麼所謂的公子。」
三女走進店內,投了幾張面額很大的銀票,燒香拜佛,口中小聲道:「佛祖啊,看見我們如此虔誠的份上,賞我們一位年輕俊美,氣質出塵,武藝高強,品德高尚的公子吧——」
「我,我想要少俠。」
「那,那我想要王侯——」
「做夢吶你們?佛祖可不會這麼溺愛我們喔!」
三位年歲不大的富家小姐拜著拜著,反而開始吵起來。
趙無眠看了看殿內供奉的觀世音菩薩像,忍不住糾正她們,「想來拜佛,好互看清自己拜的是誰·—這是觀世音菩薩,不是佛祖。」
三位富家小姐被趙無眠的忽然出聲嚇了一跳,回首看來,瞧見身為青衫,撐著油紙傘站在雨中的趙無眠。
因為受傷過重,臉色稍顯蒼白,但依舊氣宇軒昂,半點不顯病態,反而多了幾分江湖浪子的故事感,仿佛剛與人結束一場廝殺,但偏偏五官俊美,又似世家貴公子·—
三位富家小姐看呆了幾秒,繼而忽的竊竊私語了下,表情驚喜,能聽見「佛祖顯靈』的驚呼聲。
她們連忙從蒲團起身,小跑著來至趙無眠前面,結結巴巴問:「這,這位少,少俠,還是公子?總,總之請問您可有婚配?」
趙無眠身邊的女子大都可遠觀而不可褻玩,除了蒼花樓,還沒遇見過什麼主動的姑娘,此刻倒覺得好笑,微微搖頭,「有婚配了,是蘇家的小姐和慕家的小姐。」
「蘇家和慕家?」三女面面相,「慕家不知,但蘇家————是成都蘇家嗎?
我們也認識啊,今年二十九,怎能配得上公子。」
「不是成都蘇家,是江南——
「趙無眠。」殿內傳來清麗空靈的嗓音,觀雲舒提著木魚,走出大殿,面無表情望著趙無眠與三位富家少女。
她太過漂亮,三位富家小姐不由看呆,連自慚形穢的感覺都生不出。
觀雲舒走進雨中,趙無眠上前幾步為她撐起傘,「論完佛了?」
觀雲舒暨了眼富家小姐,而後才看向趙無眠,「沒有-你才剛離開貧尼視線多久,就跑來勾引良家?」
「勾引?別說這麼難聽,你明知道我最喜歡勾引觀上—」
趙無眠的話被三位富家小姐打斷,她們快步來至觀雲舒面前,眼前發亮,「上僧,您如此氣度不凡,定是仙峰寺的高僧,不,不知能否替我等與這位公子引薦一二,我,我們剛剛投了銀子的。」
「貧尼給你們引薦?」觀雲舒美目瞪大幾分,難得從她臉上瞧見錯愣的表情,繼而她的神情轉瞬帶上冰冷的意味,讓三女不由縮了縮脖子。
「因,因為上僧貌似與這位公子相識—」
趙無眠覺得好笑,拉走想發火的觀雲舒,朝三位富家小姐揮手,「蘇家小姐和慕家小姐可不會同意我納妾—..抱啦。」」
「啊??」三位小姐極為沮喪難過。
離開大殿,來至仙峰寺一處觀景台前,兩人停步,這裡視野很好,可見漫山遍野的紅楓樹與鎮子上的點點燈火。
因為那三個小姐,觀雲舒心情不好,闆著一張臉。
「你對她們生什麼氣?隻是過客罷了。」趙無眠用指尖在石護欄上輕擦而過,撚著一片落在上面的楓葉,「這隻會讓我愈發認識到觀上僧已經對我迷戀到不可自拔的地步。」
「別太自戀,還沒到那種地步.—..—而且貧尼氣的是自己。
「恩?」趙無眠偏頭看她。
觀雲舒擡手挽了挽耳邊碎發,將其撥至耳後,望著山下紅楓,不說話,俏臉靜謐。
趙無眠自信滿滿笑著問:「她們尚且主動,你因為修佛卻沒辦法,這才心底惱火?」
觀雲舒還是不說話。
趙無眠也便收回視線,沒有多問,而是望著山下,後不知瞧見什麼,直接翻身站在圍欄上,眺望著遠方,表情驚喜,「談?地平線外的那座山內,是不是鑲嵌了一尊大佛?是樂山大佛嗎?哦不對,這世道還有樂山大佛嗎?」
「觀上僧,你去過樂山沒有?那裡究竟有沒有一座很大很大的佛像?」趙無眠垂首望著觀雲舒,笑著問。
觀雲舒撐著傘,以趙無眠的視線,看不見她的臉她將油紙傘移開稍許,
雨點透過傘面,落在她的臉上,涼絲絲的。
她藉此與趙無眠對視。
趙無眠平時一定會借著這個話頭,不斷逼問,讓她說些心底害羞的話,以此捉弄她,但這次卻沒有·—-是因為這件事無比重要,所以他反而開始小心翼翼..—
念及此處,觀雲舒煩躁的心底開始漸漸輕快,好似有熱流在心尖瀰漫。
「貧尼也不知。」她笑著搖頭。
「你怎麼當的佛門大師姐,這都不知道?待會回去記得敲一晚上木魚,以此向佛祖謝罪—-算了,還是對觀世音菩薩謝罪吧,拜某隻猴子所賜,比起佛祖,
我還是更喜歡觀世音。」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樂山有沒有大佛,一看便知。」
「你跟我去看嗎?」趙無眠問。
觀雲舒想說「好」,但頓了頓,又轉而搖頭,「罷了,你傷勢太重,還是儘快回成都吧,耽擱不得。」
「嘿,這是什麼話?我習武難道隻是為了好勇鬥狠嗎?」
「還為了英雄救美,以及每次廝殺後受傷,借著療傷的名義輕薄女子。」觀雲舒淡淡回答。
趙無眠噎住了,他用手中的楓葉指向地平線外的隱約山脈,豪氣雲天道:「咱這輕功,一夜之間,跑個幾百裏,不是問題——」—-現在就走,此去樂山,
明早回來,如何?」
觀雲舒微微一愣,小臉透過油紙傘望著他,「你的身體還撐得住嗎?」
趙無眠嘴笑一聲,將手中楓葉拋出,繼而長靴輕踏石欄,淩空躍起,又在他拋出的楓葉上輕點而過,身形驟然衝出雨幕,眨眼便掠過十幾丈的距離。
觀雲舒笑起來,她撐著傘,僧袍飄飄,好似九天玄女,姿態閒適跟在趙無眠身後,速度半點不慢。
三位唉聲嘆氣準備下山的富家小姐,忽的瞧見在雨幕中飛掠而過的兩人,眨眨眼睛,嘴巴張大,滿是不可置信。
兩個半夜睡不著的人,忽的跑去寺廟找木魚,此刻又忽的想趁夜橫跨幾百裏去樂山找一個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大佛。
腦子有病。
但陷入愛情的人,腦子其實都有病,
兩人運起輕功,跑呀跑,跑呀跑,離開雨幕,跑至一片不下雨的地界,而後又下雨,又不下雨—.——
最終趙無眠先撐不住了,他的傷實在太重太重,而且兩人從一開始,奔行的方向就是錯的·..那片地平線外的山脈,也不是樂山。
一輪圓月高懸天際,趙無眠沒了力氣,自半空墜落,觀雲舒足尖在落葉輕點而過,驟然向前,擡臂環住趙無眠的肩膀,另一隻手撐著傘,輕飄飄落下——兩人的身影印在月下。
趙無眠覺得不對,喘著粗氣,「我們之間的順序是不是應該顛倒一下—.不應該是我抱著你嗎?」
落地,觀雲舒放下趙無眠,淡淡拍了拍僧袍,斜視了趙無眠一眼,俏臉神情得意洋洋。
這裡不知是何地,地上長著半人高的蘆葦,隨著晚風蕩漾,不遠處便是河流,水流聲十分好聽舒緩。
趙無眠沒力氣,躺在蘆葦叢中,瞧見觀雲舒的神情,忍不住笑了下。
觀雲舒撫著僧袍下擺在趙無眠旁邊坐下,姿態優雅,傘柄靠著她的肩膀,斜斜撐著,月光揮灑而下,空氣中的粉塵隨風輕舞。
她長至足尖的如墨黑髮,有幾縷會刮在趙無眠的面上-他用指尖繞著觀雲舒的髮絲,她並未拍開他的手。
「樂山究竟有沒有大佛呢?」趙無眠仰面躺著,望著夜空,問「貧尼不清楚。」觀雲舒頓了頓,而後笑起來,「下次再去看吧。」
趙無眠微微頜首,「下次記得裝暈,方便我抱你要帥。」
「貧尼為何要那樣做?」
「因為這樣我會心動。」
觀雲舒又無可奈何笑了笑,她擡眼望著面前的蘆葦地,道:「貧尼出生在佛門,自幼修佛——我知道我不適合修佛,我沒有方丈師叔他們的淡泊寧靜。」
趙無眠沒有說話,靜靜聽著。
「我小時候,犯了許多戒律,吃過肉,說過謊,也有許多人說師父管教不周,想讓我轉投別門—」觀雲舒頓了頓,而後語氣帶上幾分茫然,「但貧尼又能去哪裡呢?我生在佛門,長在佛門,理應修佛,他們認為貧尼修不了佛,貧尼自當讓他們見識見識我的禪心。」
「是你會做的事情。」
觀雲舒笑著的表情緩緩收斂,沉默片刻,道:「既然如此,你就應該知道,
貧尼必須要勘破與你的情·-所謂勘破,那便是不喜歡你了,又或者說是不在乎了,不在乎究竟喜不喜歡你·即便如此,你還想讓貧尼修佛嗎?」
觀雲舒的語氣好似有些迷茫,但她向來不是會迷茫的人,她不需要別人為她指路。
「你還記得當初鳳凰山上,我說要讓你犯什麼戒嗎?」
「吃一次肉,說一次謊。」觀雲舒微微搖頭,「貧尼已經犯過了。」
「我當然知道,但那是你小時候的事了。」趙無眠恢復了幾分力氣,坐起身,與觀雲舒並肩坐在蘆葦地,道:「那時候我就知道你不會吃肉說謊,但還是想讓你犯戒如今我也知道你想勘破情慾,那我依舊要讓你犯戒.就要想辦法讓你犯這情戒。」
觀雲舒笑了笑,她就知道趙無眠會這麼說,「不打算讓貧尼放棄修佛?」
「一邊修佛,一邊對我欲罷不能,想勘破卻不能勘破———這樣才好。」
「為何?因為有挑戰性。」
「當然是因為我也不想你放棄修佛——-那不是觀雲舒。」趙無眠不知想起了什麼,站起身,比了個手槍的手勢,對準觀雲舒,「biu!朝廷王侯與佛門尼姑的戀愛頭腦戰,一定要讓這尼姑先對我示愛堂堂開幕!」
觀雲舒聽不懂,卻忍不住用衣袖掩著嘴角笑。
趙無眠累了,又坐下來開始大喘氣,還是受傷太重。
觀雲舒笑了會兒,便道:「貧尼從未想過,溝通天地之橋的關隘,竟是情愛——但其實貧尼希望你能成功。」
「成功什麼?」
「讓貧尼不放棄修佛的同時,堪不破與你的情,讓我對你妥協。」
「哪怕你永遠也不能溝通天地之橋?」趙無眠錯愣道。
觀雲舒望著蘆葦地外的河流,月光在河面上閃閃發光,她微微頜首,「哪怕貧尼永遠不能溝通天地之橋。」
這話讓趙無眠沉默,不知過了多久,他笑著說:「既然如此,你就該隨我回京才是,不多接觸接觸,如何知自己能否勘破——否則豈不顯得自己在逃避?」
「又想用當初在太原引誘我帶你去青樓的話術激將貧尼?」
「你不就吃這套嗎?」趙無眠好奇問。
觀雲舒微微搖頭,俏臉平靜,「不吃這套,但因為是你說的—那貧尼便去京師同你住一段時日吧。」
趙無眠又愣在原地,他發現自己已經徹底被這個尼姑勾住了心。
觀雲舒不知想起了什麼,靜謐的俏臉忽的露出笑容,「不過在此之前,先回答貧尼幾個問題。」
「什麼?」
「除了蘇青綺,你還和哪個女子上過床?」
「」.—咱們回去吧,若天色亮了,蕭遠暮還見不到我,會大發雷霆,到時候一定屠盡鎮上無辜人。」
「慕璃兒?」
「..—」趙無眠朝著天上的月亮喊:「喂!嫦娥!能聽到嗎,以前我一直以為你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子,如今發現,原來我身邊的尼姑才是記得轉告玉皇大帝,我飛升成仙後,不想去天庭,想去佛祖那裡和這尼姑一起拜入觀世音門下!」
「還是太後?」
趙無眠對觀雲舒笑著說:「炊煙裊裊升起,隔江千萬裏,這就是方才那句『
天青色等煙雨』的下一句喔。」
觀雲舒望著他,俏臉不由無奈笑了起來。
兩人沒再說話,他們並肩坐在一起,望著蘆葦地外潺潺而流的河,天青色的傘面被斜斜撐著,擋住了兩人的背影。
透過月光的影子,可見兩道人影漸漸靠在一起,而後稍高的那一影子,俯下腦袋——
壹有人被揍了一拳。
「想親貧尼?下流!淫穢!」
「..—情難自禁,抱歉。」
回去時,觀雲舒睡著了。
雖然趙無眠覺得她是裝的,但不妨礙她的睡臉委實可愛。
他背著她,等回到鎮子上時,已是天明。
蕭遠暮和慕璃兒一起揍了他一頓—-嫌他一言不發離開,害得兩人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