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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邁嘉疑雲

2024-08-10 20:25:20 作者: 常默
  「今日還多虧各位鼎力相助,才得以母子保全。」陳一駿說罷,拿出瓷碗和酒壺,倒滿整整九大碗酒。「來,這碗酒,我先干為敬!」說罷,仰頭將碗中美酒一飲而盡。

  邁嘉國眾人也拿起酒碗,不論男女,皆將碗中美酒幹掉,不留一滴。邁嘉國地處南疆荒原,極熱酷暑之地,民眾大多熱情奔放,豪氣干雲,素來便有飲酒狂歡的習俗。

  「不知貴公子可有名字?」邁嘉首領將空碗放回桌上,問道。

  「我叫常默。」常默說道,他可不想跟那個小眼睛一樣姓陳,可一如從前,這四個字還是化作咿咿呀呀的哭聲。

  聽到兒子哭聲,何田田柔情似水地看了眼常默,之前,何田田便已和陳一駿討論過孩子的姓名問題。先說姓氏,不論是隨他的親生父親姓「熊」,還是隨自己本姓「海」,都是決計不能的,因為隨時都會為兒子招來殺身之禍。難道假戲真做,讓孩子姓「陳」?但這個想法卻被陳一駿一口回絕,「這孩子是太子殿下的骨肉,末將怎麼覬覦?」難道姓「何」?更不合適,那何姓老奴,何田田至今仍恨不得生啖其肉!姓氏問題只得暫時擱置。

  雖然不敢讓孩子姓「熊」,但這孩子畢竟是故太子熊權的血脈,起名時何田田還是堅持按照熊家的起名傳統,既尊家輩譜系,更重陰陽五行。熊明盛之子為熊權,五行為木,木生火,故熊權長子起名為熊筠煒。這孩子是熊權次子,理應繼承「筠」字,但第三個字思前想後,卻總未有個頭緒。

  今夜分娩時,天際原本風雨如晦,卻不料分娩中途,風停雨住,月朗星燦,風捲雲舒。方才所經歷的一切,在何田田眼中,恍恍惚惚,如在夢中。「星雲燦,孩子就叫星雲燦。」何田田看著邁嘉少女懷中的孩子,有氣無力地說道。

  「星雲燦?我叫星雲燦?我在這個世界竟然有這麼拉風的名字!比我此前的名字好聽多了,也有內涵多了。常默常默,常常沉默,既名不副實,也不符合我鬧騰的人設。星雲燦,既然是漂亮媽媽起的名字,那我今後就叫星雲燦。對不起了,我穿越前的爸爸媽媽們,等我回到現實世界我就改回本名。」常默,不,星雲燦內心自言自語道。

  邁嘉首領不知陳一駿姓陳,更不知這孩子其實是先太子熊權的骨肉,只道是陳一駿姓邢,道:「邢雲燦,好名字啊,正應了今夜天空異象,將來這孩子肯定能成大事!邢兄弟,好福氣啊!」

  陳一駿愣了片刻,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位邁嘉首領不明就裡,誤以為自己姓邢。

  「星雲燦,熊筠燦。」陳一駿在心中默念著孩子的名字,他自然明白何田田將孩子改名換姓的緣故,眾邁嘉國人雖於自己有恩,但防人之心不可無,更何況孩子身份特殊,一旦暴露,熊筠煒怎肯罷休?所以也不反駁邁嘉首領,笑著附和道:「承蒙首領吉言,今夜之事,真是感謝。如今天色也晚了,不妨諸位就在舍下休息。茅舍雖小,但遮風擋雨還是可以的。」

  「對啊,恩人們就在此住下吧,還有七位漂亮小姐姐。」星雲燦說道。可依舊還是化作咿咿呀呀的牙語。

  邁嘉首領看了眼星雲燦,摸摸他紅嘟嘟的小臉蛋,大笑道:「我族人從來不住屋舍,歷來都是擇木而眠。哪怕身處楚地,睡眠的習慣卻是從未改變。如今東邊的天空也已泛白,正是趕路的好時節。」說罷,轉身向族內眾人道:「你們收拾好行李,我們即刻啟程。」

  「是。」眾人抱胸應道。

  何田田強撐起身體,道:「如今天色尚早,昨夜各位又忙了一宿,就留在這裡先睡個安穩覺吧。明日一早,外子做好早飯,各位吃完再趕路不遲。」


  邁嘉首領推辭道:「真不必如此客氣,隨手小忙,更何況人命關天呢。」說完,見眾人已將行李收拾妥當,起身欲走。陳一駿苦苦相留,終究不能改變心意。無奈,陳一駿只得出門相送。

  剛送出不足百米,邁嘉首領止住陳一駿,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我們就在此別過吧,你家中尚有妻兒,趕快回去照顧他們才是。」

  陳一駿心中一方面掛念妻兒,另一方面也覺得對方想要有意避免暴露行蹤,所以也就順勢揮別眾人,轉身回家。

  陳一駿走在路上,將這段時間的所見在腦中復盤,背上不禁冒起陣陣冷汗。

  原來,今日早些時候,陳一駿下海捕魚歸來,此時,距離鄰村產婆預估的臨盆日還有半個多月,陳一駿決定,今日起不再下海,全心全意照顧何田田。可誰料,約莫夜半時分,風隆隆地呼嘯起來。陳一駿聽到風聲,感覺颱風似要提前到來。他趕忙起身,想把傍晚放在曬場的魚給收進屋子裡來。但剛一開門,狂風便似滔天洪水般,灌進屋子裡。家中小件陳設,悉數吹倒在地;桌上的瓷碗、花瓶等,皆摔落於地,遍地殘片。

  何田田被這巨大的風聲、摔落聲驚醒,陳一駿回頭,只見何田田臉上斗大的汗珠,一粒粒地落在被上,她呼呼地喘著粗氣,臉部的表情痛苦不堪。陳一駿忙關上門,三兩步跑到床前,扶起何田田坐穩。

  何田田喘息說道:「我,我……恐怕是要……生了。」

  「什麼!」天性穩重的陳一駿有些手足無措,這半夜裡,又有颱風呼嘯過境,上哪兒去找穩婆?陳一駿咬咬牙,道:「我把村子裡的婦人全部找來,肯定有會接生的,你要好好的,等著我,一會兒就回來!」說罷,起身離去,將門閂閂得死死的。

  眼見曬場的魚筐被颱風颳得漫天亂飛,陳一駿也無暇再去顧及。

  冒著狂風,一路小跑。不知敲了多少人家的門,都以安全為由,拒絕出門相助。

  前方是最後一戶家有婦人的人家,陳一駿拼勁全力,頂著颶風,跑到門前,一邊捶門,一邊喊道:「宋北瓜,我是小馬兒!你弟妹快要生了,能請嫂嫂幫幫忙麼?」

  宋北瓜和他妻子半夜被吵醒,兩口子起床氣悉數發泄到陳一駿身上,宋北瓜罵罵咧咧地答道:「你他娘的,這麼多年眼是瞎了,還是怎麼著?你嫂子他是男兒身,怎麼幫你媳婦兒生孩子!趕緊走,趕緊走,別打斷我們的春宵。」

  門外,陳一駿哭笑不得。哭得是,這世道人心涼薄,何以至此極也?笑得是,自己如同睜眼瞎,宋北瓜妻子是個男兒身,這一年來自己竟然毫不知曉!沒辦法,只能自己親自接生了,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

  陳一駿抄小路,朝家的方向,一路飛奔。突然,腳下被什麼東西一絆,狠狠地摔倒在地。陳一駿罵咧咧地起身,正要發作,卻在路邊,發現一群人,不畏風雨,躺在樹蔭之下。借著幽暗的夜色,只見這群人身著奇裝異服,全然不似漢人衣冠,也完全不像周邊少數民族的服飾,倒像是有些眼熟,但一時半會兒也想不起究竟是哪裡的服飾。

  令陳一駿驚喜的是,這群人共八人,女子更是多達七人。陳一駿欣喜若狂,也不管語言通不通,是否打擾人家睡覺,便喚醒眾人,道:「大家都快醒醒,眼看颱風就要來了,你們怎麼全都睡在戶外?快快起身,來我家避避風雨吧。」畢竟打擾人家清夢,陳一駿不便直接說明來意,故環顧左右,先客氣相邀一番。

  為首的人脾氣要比宋北瓜等輩好得多,他操著一口流利的漢語答道:「我們本是閒散蠻人,以大地為床,以蒼穹為被,早已習慣了,承蒙好意。」說罷,便又想躺下。


  陳一駿見此人相貌,似乎是在哪裡見過,但也一時想不起來。他見眾人沒有要去的意思,靈機一動,抄起地上眾人的行李箱,道:「你們呀,快別客氣了。你們是沒見識過颱風的威力,趕緊跟我回家去躲躲。」說罷,扛著行李,作勢要走。

  見行李被陳一駿拿走,眾人慌亂異常,紛紛起身,將作勢要走的陳一駿圍了起來。陳一駿看著對方的頭目,笑道:「別客氣了,就跟我走吧。」

  蠻人頭目見陳一駿盛情難卻,道:「既然壯士盛情難卻,那我等也不好推辭,這就隨壯士去吧,多有叨擾。」說罷,向手下一女子使一眼色,該女子會意,從陳一駿手中接過行李筐。交接之際,陳一駿看了一眼筐子,只見筐內物品皆被一塊錦布蓋著,夜色昏暗,陳一駿也無法細看。

  陳一駿往家的方向走去,未入家門,陳一駿與眾人便聽到何田田痛苦的呻吟。為首的蠻人道:「這是怎麼回事?」

  陳一駿見瞞不下去,索性便坦然相告,道:「實不相瞞,拙荊生產在即,村中婦女又皆不願相幫。半路遇到你們,見你們有諸多女子,又露宿郊野,或許有一兩個懂得接生的,所以便腆著臉皮,把你們找來,還請首領相助!」說罷,抱拳半跪於地。

  蠻族首領趁陳一駿還沒完全跪下時,趕忙扶起,道:「既是如此,何不早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道理我還是曉得的。」說罷,目光轉向那七位女子,道:「你們趕緊快去看看孕婦,準備接生!」

  「是。」眾女子應道。說罷,便小跑至屋內。

  陳一駿隨眾蠻族女子進入屋內,見何田田表情痛苦異常,自己的心也彷如刀絞。其中一稍微年長女子問陳一駿道:「你家可有小床或木板之類的東西嗎?現在我們需要將孕婦搬到外面空曠處。」

  「什麼??」陳一駿瞪大了眼睛,大呼不解,道:「婦女分娩怎麼會搬到室外?更何況,戶外風雲交加、狂風大作?」

  陳一駿頓了頓,似乎心有所得,道:「哦,或許是你們國家的風俗習慣,女子分娩不能在室內,怕給主人帶來血光之災,我們漢人不忌諱這個的。就在屋裡生吧。」

  其中一年輕女子,心直口快,道:「哎呀,你個大男人怎麼這麼囉嗦,我們邁嘉國的女人都是在戶外生孩子的,戶外生的寶寶才會得到邁嘉祖靈的庇佑,將來才會健健康康、白白胖胖。」

  那一年長女子瞪了她一眼,年輕女子自知說錯了話,暴露了來歷,嚇得趕忙捂住了嘴巴。

  陳一駿假裝無事,看了一眼何田田,何田田此刻痛苦難堪,五官因疼痛擠到一處,她艱難地點點頭。陳一駿便鑽到床下,搬出一塊長木板,道:「既然貴國風俗如此,我們就照辦。」說罷,與眾女子合力將何田田抬到木板上躺好,並搬到門外空曠處。

  邁嘉首領見何田田被抬了出來,也不顧風雨,盤腿坐在何田田身旁。隨行七位女子,也盤腿環坐一周。只見八人口中念念有詞,還不時揮舞著雙臂,似乎是在做什麼特殊手勢。

  陳一駿站在外圍,聽起來像是邁嘉當地咒語或是祈福詞,但因語言不通,無法確定她們口中所念究竟為何,只得站在一旁來回踱步,干著急。

  雖然邁嘉國的分娩之術耗時久了些,但好在母子無恙。

  陳一駿送別邁嘉國眾人,轉身回家。他若有所思,這些邁嘉人的行李上蓋著金陵織造的雲錦,他們是從金陵而來?如果是從金陵來的話,行李中裝的是什麼?明明裝滿了一整筐的東西,為何筐子那麼輕?為什麼他們對這個筐子如此謹慎小心,不敢讓我多拿哪怕一下?他們急匆匆地離去,究竟要去哪裡?為什麼我看那個首領,如此地面善……

  一系列難解的問題縈上陳一駿心頭,他不禁想起往事:與何田田逃亡時,太湖邊上救他的扶桑人,觀塘鎮客棧里遇到的太雅蘭人、邁嘉人,還有今日的邁嘉人,從小到大,陳一駿從未如此高頻地見這些外國人。如今太子國喪已畢,怎麼江南還有這麼多外國人出沒?他們究竟想要幹什麼?莫非……

  想到那東西,陳一駿不禁汗水濕背,難道「九龍璧」的傳說是真的?他不敢再往下細想,回家的腳步,不禁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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