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船順著西南風,漸行漸遠。
村民們的小船,也越裝越滿。
禁海令下,許久未經歷過如此豐收的漁民們,各個喜上眉梢。其中最開心的,莫過於宋北瓜了。
東方的天際,慢慢現起魚肚白,村民們喜悅的表情,在陳一駿、星雲燦眼中,展現得越發生動可愛。
西南風仍在持續,漁船依舊向東繼續航行。
天空越來越明亮,星雲燦漸漸不敢再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見迷霧中,有幾個模模糊糊的灰色物體擋在眼前,也不知是海里的小島,還是巨船戰艦。
越來越多的村民看到那團灰色物體,「那是島,一定是島,我們快去休息啊!」宋北瓜興奮地喊道。
「先別急!我還沒看清楚那究竟是什麼。」星雲燦一邊說著,一邊踮起腳尖,試圖看得更清楚些,但霧重景遠,不論星雲燦如何眯著眼睛,總也看不清楚前方那坨灰色物體到底是何物。
星雲燦從褲腰裡掏出手機,打開照相機,調整為50倍變焦,影影錯錯地看出那坨灰色物體根本不是海島,而是……
前一世在亢龍璧上所見的黑船!
「難道,亢龍璧的預言要在今天實現嗎?」星雲燦目光呆滯地自言自語。
宋北瓜道:「年紀輕輕就成了個睜眼瞎,我都看清了,那就是個島。你看,那個尖尖不就是山峰嗎?」說罷,興奮地將船櫓搖得更快了。
宋北瓜的小舟一船當先,向前方駛去,突然,幾束光聚焦在宋北瓜身上,強烈的光線刺得他睜不開眼。
「糟了,是官船!」星雲燦回過神來,沖村民們喊道:「大家快返航,前面是官船。」
「什麼,官船?」
眾村民聽到「官船」二字,不禁打了個冷戰,趕忙調轉船頭,向岸邊返航。
可滿載的漁船行動緩慢,平日裡輕而易舉的調頭,今日卻調得格外困難。
見村民們慌了手腳,星雲燦喊道:「快把魚都倒進海里!輕裝返航!」
眾村民這才反應過來,也顧不得心痛,隨便抄起魚筐便往大海里倒。
船輕便了許多,村民們也不顧宋北瓜和陳一駿、星雲燦,爭先恐後,向回駛去。
陳一駿也趕忙將魚傾筐倒入海里,準備搖櫓返航。星雲燦卻立在船頭,正為弩槍替換槍頭。
「你要幹嘛?快來幫我!」陳一駿一邊搖櫓,一邊說道。
「我絕不放棄任何人,父親,你先走。」說著,星雲燦向著宋北瓜的船尾扳動弩槍,「啪」得一聲,一個抓手死死扣住宋北瓜船尾。星雲燦拽了拽繩子,縱身一躍,跳到宋北瓜的船上。
「你怎麼來了?」宋北瓜手足無措之際,深感意外。
「還傻站著幹什麼!一起搖櫓!」星雲燦拉宋北瓜一同坐下,拼命搖起船櫓。
身後那團灰色物體漸漸顯露出本色,星雲燦回頭一看,原來是兩艘巨船。船漸漸逼近,星雲燦預感身後的陰影越來越大,他再次回頭,終於看清了船上的旗幟,只見這面旗幟以紫色為底,旗幟中央以金色繡著一隻雙翼伸展,將要展翅高飛的鳳凰,一隻腳高傲地踩在老虎的背上。這正是大楚的國旗——鳳踏玄虎紫金旗。
原來,楚人崇拜鳳凰,在打敗以玄虎為族徽的玄心族,取得中原統治後,便繪製了這面旗幟,以彰顯國威、震懾玄心族人。
星雲燦見身後兩艘大船漸逼漸近,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其他漁船遲早會被這兩艘龐然大物追上、擊落,便對宋北瓜說:「宋叔,你繼續往前劃,我去擾亂對方,去去就回。」說罷,掏出弩槍,向對方船舷射去,縱身一躍,身體凌空飛起。
「什麼,別呀!我害怕!」宋北瓜想把星雲燦留在自己身邊,但當他意識到星雲燦躍起時,他轉頭匆匆一瞥,卻只見此刻的星雲燦早已跳到官船之上。
「陳一駿,快點救我,你家星雲燦丟下我不管啦!」宋北瓜向前方的陳一駿喊道。
陳一駿轉身,見宋北瓜的船上不見了星雲燦,忙問:「燦兒去哪兒了?」
「他,他他,跳到官船上了。你快來救,救我,我,我劃不動了。」宋北瓜急促地喘息,說話斷斷續續。
「什麼!真是胡鬧!」陳一駿趕忙調頭。
宋北瓜見陳一駿調頭往自己的方向劃來,以為是來救自己的,興奮之情難以言表,槳也不劃了,站起身來,向陳一駿招手,大聲喊道:「我在這兒!」見陳一駿的小船越來越近,宋北瓜越來越興奮。
可誰料,「嗖」的一聲,原本射向星雲燦的流矢,不偏不倚地將宋北瓜的後腦和眉間貫穿。宋北瓜緩緩倒下,胳膊打翻魚筐,捨不得丟掉的魚紛紛在宋北瓜的身上上躥下跳。他的血,越流越多,仰望天空,宋北瓜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那群魚兒歡快地跳舞慶祝重獲新生,而他,卻不得不老老實實地躺在那裡,等候著死神,同死神說一句「早安」。
星雲燦見宋北瓜慘死,陳一駿的船也正向他駛來,他衝著陳一駿大喊一聲:「別過來,快走,我能自保!」說罷,換掉弩槍槍頭,朝著士兵們射去。
「你能自保個屁!」陳一駿才不會聽星雲燦的,士兵們的目光全都被星雲燦引去,沒人注意到陳一駿,他得以順利地小舟靠近官船。陳一駿抄起魚叉,縱身一躍,跳上船舷。
星雲燦見陳一駿跳上船,開弩擊斃一名士兵,問道:「啊,父親,你怎麼上來了?不是讓你先走嗎?」
「打虎父子兵,我怎麼會丟下你自己逃走?」陳一駿說罷,便拿起魚叉向人群中殺去。
星雲燦見陳一駿救子心切,心中一陣暖流流過,對陳一駿道:「我們一起殺向船艙。」說罷,星雲燦長嘯一聲,把士兵們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他身上,奪下一名士兵手中的刀,便向船艙殺去。原來,星雲燦只是想殺死艙中駕船之人,使兩隻船癱瘓,這樣,村民們便可逃出追擊。至於之後他自己如何逃脫,他還真沒想過。
這艘船上士兵雖多,但大多都是未經訓練的新兵,見星雲燦、陳一駿如此兇悍,竟無一人膽敢站出阻撓他們,他們很快便衝進船艙,將駕船之人盡數殺死。這艘船,終於停止追擊村民的腳步。
「我們再去另一艘船吧,抓緊時間。」星雲燦說道。
見士兵們拔出刀,膽戰心驚地圍站在船艙門口,見兩人轉身走出,身體的顫抖越發地激烈。
陳一駿對新兵的心理最為了解,他用魚叉指了指身後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屍體,道:「你們最好老老實實地放我們出去。你們不為難我們,我倆自然也不會為難你們。誰要是敢讓我不舒服,喏,他們的下場就是如此。」
見陳一駿放下狠話,士兵們無不不自覺地後退一步,為兩人讓出了一條小路。
陳一駿、星雲燦跳到另一條船上,被數百弓箭手彎弓以待。
「陳一駿,別來無恙否?欺負老子的新兵蛋子,你就這點兒本事嗎?」士兵中,一個聲音響起。
「他怎麼認識我,這個聲音好熟悉,莫非……」陳一駿暗自忖道,抬頭看去,濃霧之中,眼前密密麻麻的人臉,根本看不出說話的人究竟是誰。
陳一駿問道:「來者究竟何人,怎麼知道你爺爺我的名字?」
那人道:「哼,死到臨頭了,還不忘占占嘴上的便宜,你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看你將死的份兒上,就告訴你,讓你也能死得明白。我就是莫止善,怎麼樣,老朋友,還記得我嗎?」
陳一駿冷笑一聲,道:「哦,原來是莫大將軍。幾年不見,你都能統領船隊了。有句話叫什麼來著,哦,對了,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句話啊,說的可真對。」
莫止善見陳一駿的話中夾槍帶棒,心中有些不忿,但想到陳一駿今日必然會死在自己手下,心內也就淡然了。
見弓箭手將他們逼在船的一角,莫止善也不再多說,冷聲下令道:「放箭。」
只見千百隻弓箭齊刷刷地朝兩人射來,星雲燦正欲提刀格擋,卻被陳一駿狠狠一推,掉下海去。
「不要!」正往下墜落的星雲燦大吼,他知道,這是陳一駿用自己的生命,保護自己的周全。
「趕緊回村,帶你娘走!」陳一駿大喊。
陳一駿只聽得「噗通」一聲,知道星雲燦已然入於海中,他嘴角微笑,心裡暗暗說道:「若他娘倆能逃出生天,我今日也算是死得其所!」
星雲燦墜落大海,憤憤道:「不行,我絕不能讓預言成為現實!」
一邊說著,一邊用弩槍瞄準船舷,扣動扳機。拉緊繩子,縱身一躍,再一次跳上船來。
陳一駿一邊揮舞魚叉,格擋弓箭,一邊朝著莫止善奔去。見星雲燦復又跳上甲板,罵道:「你怎麼這麼不聽話,快回去保護你娘!」
「我不,我們一家人必須都要整整齊齊的!」星雲燦說著,和陳一駿同方向,朝著莫止善奔去。
見星雲燦這般堅決,陳一駿內心一暖,但此刻的他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惟有在這裡拖住莫止善,才能贏得他們母子逃離的寶貴時間。
星雲燦冒著箭林矢雨終於追上陳一駿,可誰料陳一駿突然朝他反手一摟,抱星雲燦的身子,便朝海里丟去。
「回去救你母親,你若再敢回來,我便沒你這個兒子!」星雲燦的身子漸漸下落,陳一駿的聲音在他耳邊不斷迴響,「我便沒你這個兒子~」
「噗通」一聲,星雲燦再次墜入水中,這一次星雲燦知道父親今日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也要救他們母子。父親啊,永別了。星雲燦的淚水流入無垠的大海,咬緊牙關,向著海岸的方向游去。
陳一駿跨步向前,舉起魚叉,不停地格擋紛紛射來的矢林箭雨,饒是他身手矯健、眼疾手快,但也難敵千百隻弓箭,終於左臂被一隻弓箭射中。
莫止善見他受傷,大笑道:「哈哈,沒想到你也有今天,勸你速速引頸就戮,好讓我趕緊去殺你和那婆娘的孽種!」
陳一駿咬著牙,拔掉左臂上的弓箭,任它血流如注,依舊大步向莫止善殺去。
「哼,找死,再放!」莫止善下令道。
又一波弓矢如潮水般向著陳一駿射來,陳一駿左臂受傷,行動遠不如當初那麼迅捷,縱使他身手遠在莫止善之上,但也不敵這矢林箭雨。
一隻、兩隻、三隻……十七隻,十七隻弓箭陸續刺入陳一駿的身體,他的左臂、胸腔、大腿、小腿、腹部,竟沒一處是完整安好的。
陳一駿掙扎著向莫止善爬去,所到之處,鮮血流出,在甲板上匯聚成一條小小的血河。
莫止善冷眼望著陳一駿爬到自己腳下,他的雙腿被陳一駿緊緊抱住,令他動彈不得。
莫止善緩緩抽出腰刀,向著陳一駿的脖頸斬去……
莫止善用袖子將腰刀上的血跡拂拭乾淨,一腳踢開陳一駿殘缺不全的屍體,下達命令道:「神鶴營聽令!火速通知嘉興府和海寧縣,南溟島運兵任務被發現,請求派兵協助,將海寧沿海各村,不論男女老幼,盡數屠殺,一個活口都不留。」
「是!」兩名神鶴營船員接令,火速行動起來,寫好指令,將信鴿放入天空。
莫止善接著下令道:「運兵任務暫停,追剿那群漁民,盡數殺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