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暮雪這話說完，客廳里旋即便陷入了長久的寂靜。
夫妻倆大眼瞪小眼的對視良久，最後是陳路最先反應過來，他沒說話，只是伸手摸了摸女兒的額頭。
他摸完又換梁芷柔摸，輪流在她額頭上摸來摸去，很不可思議的樣子。
「也沒發燒啊。」陳路覺得奇怪，這丫頭能因為懶得去廚房而放棄吃西瓜的想法，怎麼好端端非要出國？
陳暮雪縮到一旁不讓他倆碰：「爸，媽……你倆至於這反應嗎！」
「在家有爸媽罩著不挺好嘛，國外人生地不熟的，出去受那罪幹啥。」
「爸，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要出去。」陳暮雪認真道，「待在家是哪都好……但我不想一直被你們照顧。」
「……想好了？」
「想好了。」
陳路沉默片刻，只是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
見老公什麼都不說，梁芷柔也把想勸的話憋回嘴裡，只是不舍地看著女兒。
陳路也重新側頭看女兒一眼，恍惚間仿佛又看到陳暮雪小時候扎個馬尾，嘴裡叼根棒棒糖，耷拉著眼皮的樣子……等他揉揉眼睛回過神來，這丫頭已經長大了。
說實在的，這事真有點出乎他意料，讓他一時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
沒成想這丫頭懶散歸懶散，一下子又成了跑出去最遠的那一個。
過了一會兒陳雲起約完會回來，聽到這事的反應跟夫妻倆一樣，伸手就要摸陳暮雪額頭。
從小對什麼都不感興趣的人突然要出國……
這妹妹是不是燒糊塗了？
陳暮雪氣沖沖地把他手拍開，在客廳追了半天，給他一發火箭頭槌才罷休。
「啊……我和江楠姐姐定好了出去旅遊來著，我倆把票退了吧。」
陳雲起回餐桌前，揉著額頭嘟嘟囔囔，已經開始捨不得妹妹了。
「至於嗎？我畢業後又不是不回杭城。」陳暮雪眉頭微蹙，「我是出國讀書，不是馬上就死了。」
「那你可一定要回來啊。」陳雲起眼眶紅紅的。
「……不是，我不回來我去哪？」
陳路沒顧倆孩子在那拌嘴，只是自顧自開了瓶紅酒過來，啤酒太撐，白酒倆孩子喝不了，這個就剛剛好。
他主動幫倆人倒好，依次遞過去，然後舉杯。
「這杯算是恭喜你倆找到自己想做的事……一轉眼真的長大了。」
「我媽不喝嗎？」陳暮雪舉著酒杯好奇問，梁芷柔表情有點奇怪的樣子。
「你媽不能碰酒，讓她喝可樂吧。」
陳路面不改色的說道，這憨憨這些年總共就喝了那麼幾次，每回都給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心理陰影。
活脫脫一個高冷御姐，還是女流氓。
所以他真怕梁芷柔喝多了把他按床上，再搞個孩子出來……
梁芷柔緊緊抿住嘴巴，很是愧疚的把臉垂下，一句話也不好意思說。
然後她就老老實實的拿了瓶可樂回來，杯子舉到陳路旁邊。
倆孩子眼看著就全出去了。
這邊去江城高鐵的話要四個小時，飛機快一點，兩個小時不到，依舊算不上近。
暮雪這就更不用說了，以後想聯繫還得考慮時差。
陳路定睛看了一會兒兩個孩子，在心裡靜悄悄地嘆口氣，一時有些悵然。
孩子都長大了，總歸要離巢的。
「去外面註定沒有待在家裡順心，挫折和困難遠遠比機遇要多。很多坎你們剛遇到可能會覺得天都塌了，但其實到我這年紀再回頭看看，也就那麼回事。」
「當年北極星差點開不下去，你媽都準備跟我一起睡大街了……」
「你又亂說。」梁芷柔輕輕拍他一下。
陳暮雪努了努嘴，「爸，這些我都知道。都到現在了，你還不如講講到底怎麼跟我媽在一起的。」
陳路和梁芷柔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兩人目光中淌著的儘是溫柔，「我倆啊……」
一家四口湊一起吃了頓和往常差別不大的晚飯，只是陳路破天荒的講了很多自己為人處世的經驗，這還是他第一次這樣嘮叨。
孩子無論多大在他眼裡依舊是孩子，到這種時候總是想要仔仔細細的囑咐。
真的捨不得……
當然了，想到以後的二人世界他也是真的開心。
……
陳暮雪許多地方都隨了陳路，做一件事之前會事無巨細的了解很多東西。
現在遊戲形式和以前差別明顯，北極星只有儘快轉型才有機會維持住在國內的龍頭地位，才會有更進一步的可能。
陳路的思維依舊跟得上市場，但心思早就不在這上面了，這事只能由她來操刀。
到八月初，陳暮雪便已經收拾好所有東西，準備提前過去適應。陳路和梁芷柔本想跟著一起過去，不過被她婉拒了。
柳妍聽說這事特意過來要教乾女兒點防身術，陳路雖然沒推脫，但心裡總覺得陳暮雪其實用不著。
這丫頭光靠腦袋就能解決絕大多數人，遇到那種不聽人話的，依舊可以拿腦袋溝通一下。
這天下午，機場入口處已經擠滿一大圈人——畢竟她光乾爹乾媽就有兩對，再加上爺爺奶奶，姥姥……
陳暮雪抬頭掃視一圈，眼皮垂得更深了。
果然應該偷偷走人的。
她苦笑一下，伸手幫離得最近的梁芷柔擦擦眼角，「媽，都什麼年代了，你想我就給我打視頻啊，直接來找我也行。」
「那我也捨不得你嘛……」梁芷柔緊緊握著陳暮雪的手，死活捨不得鬆開。
母女倆聊得最久，等梁芷柔被陳路拉走，江楠才得空過來。
「你跟你哥不一樣，不需要我囑咐……」
江楠思量再三，最後只是淺笑著說出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常聯繫。」
從記事起就跟陳暮雪在一起玩，其實她也有很多話想說，但她知道在這個場景下，自己不該占用太多時間。
從小的種種經歷讓她遠遠比同齡人要成熟。
陳暮雪看著她那有些泛紅的眼眶，揚起嘴角嗯了一聲，他們幾個從小到大，這還真是第一次分開。
她不敢多看，再看下去搞不好真捨不得走了。
「哥，就算咱姐捨不得打你也別惹她生氣，咱姐遠遠比你想像的還喜歡你。」陳暮雪轉頭又囑咐哥哥。
陳雲起認真點頭。
「無論碰到啥事都要多思考，實在不行你就問問我，問老爸也行。」
「好。」
「沒事就多給家裡打幾個電話，你也長大了，回家記得帶點東西。然後……」
「等等。」
陳雲起聽不下去了，連忙開口打斷：「現在不是我在送你嗎？」
看到江楠在一旁忍笑的表情，陳雲起更鬱悶了。
這妹妹為什麼要把他當傻子？
「行吧行吧。」陳暮雪沒精打采的擺擺手，轉頭看向陳路。
陳路愣了愣，按理說這種場景里很少有父親的戲份。
「爸，我走了。」她輕聲道。
「在外面好好的，有事記得跟我說。」
陳暮雪定定看他一會兒，再看看梁芷柔，而後拉起行李箱轉身離開。
一襲長發灑在身後，背影堅定又瀟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