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離青城很遠的西方,有一片靠海的與世隔絕的沃土。
與青城不同的是,這裡三面環海,西邊靠近海的那一邊,有一行陡峭的山峰。
山峰不高,但是有效地將沃土和海隔絕開來。
沃土的中央,是一片清澈的湖泊,湖邊水底白色的石頭清晰可見。湖外長滿了鬱鬱蔥蔥的樹木。
湖的東邊,有人在樹林中開墾出了一大片空地,形成了一個村落,這個村子只有十多年的歷史,叫做海角村,村長是一個獨臂的中年人,他的右手空蕩蕩的。
一個月前,江峰獨自來到了這裡。他的實力已經比肩江洛山,不再需要他的保護,可以獨自出來歷練了。
村長就是江世修,他對於江峰已經非常熟悉,江峰每過一段時間,都會來海角村跟他學習戰鬥技。
江世修當年卸掉胳膊後,帶著溪英的遺願開始遊歷各個村落,尋找溪英的妹妹。
每到一個村落,江世修都會幫村民幹活,幫村民驅趕猛獸,教村民如何使用某些草藥。
遠離了銘刻師世界的江世修,終於慢慢放下了他的好勝的執念,漸漸感覺到這個世界除了輸贏還有別的。
他目睹某家人誕下一個胖嘟嘟的小嬰兒,全人家歡喜地輪流抱他,孩子的奶奶大聲呵斥著男人毛手毛腳,但嘴裡依舊帶著微笑。
這新生的幸福里沒有輸贏,沒有強弱,但是大家都沉浸在無比的幸福之中。
他目睹村民們在田間辛勞,照顧著田間長出了綠油油的禾苗,禾苗又茁壯地長高,最後掛滿了豐碩的果實。
在收穫的季節里,村民們載歌載舞,有很多年輕人來拉江世修一起跳舞,結果貴為天才銘刻師的江世修,跳起舞卻是無比的笨拙,引得村民們一陣陣鬨笑。
這收穫的快樂里也沒有輸贏沒有強弱。
他目村民幫助生病的人幹活,不收取任何報酬,不求任何好處。在幹完活後,微笑著離開的場景。
有些人家運氣不好,某一年的禾苗被野豬吃了,或者被水淹了,收成不足以吃到下一季,其餘的村民們就會一家湊一點出來,接濟他們家,並且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和快樂。在這互助的歡愉里,也沒有輸贏沒有強弱。
他目睹了好多好多快樂,這裡的世界完全和青城不一樣。
在青城,有強弱之分,弱者是不受重視的,弱者是不受待見的,你是弱者,即便沒有人欺辱你,你自己都會覺得低人一等,永遠背著一個思想包袱。
所有的努力和目標,都是為了更加刻苦的修習銘刻之術,提升自己的實力,至於提升實力以後要幹什麼,很多人完全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江世修產生了一個奇怪的想法。有沒有一種可能,心鎖是某個強大的人或者是神靈創造的,目的就是鎖住人們的能力和欲望,讓所有人都能體會到平凡的快樂。
有時候他又會想,溪英會不會是早就知道自己需要深入到這些村子中,了解這些平凡的快樂,所以才在死前謊稱自己有個走失妹妹需要尋找,騙自己來這些村中遊歷。
想到溪英,江世修的心就開始疼,甚至開始出現幻覺。這種情況在夜裡睡覺的時候最為明顯。
江世修經常在夜裡驚醒,因為他經常做噩夢,噩夢裡他又變成了那個殺人狂魔,一開始屠殺巨石一族的人,後來是白水一族的人,再後來是村民和溪英。
每到夢見溪英和村民被屠殺,江世修就會驚醒,全身冒汗大口喘氣。
他起身,發現溪英就坐在他的床前,微笑著看著他。
「你又做噩夢了,別怕,那些都是夢境。他們都還活著,我不是也還活著的嗎?」溪英笑盈盈地說道。
「她騙你,我們都被你殺死了。」突然,白水一族的一個銘刻師出現,他雙眼死死盯著江世修:「你為什麼要殺我們,我們不是你的敵人啊。」
「我沒有騙你,你別信他們,活著去找我的妹妹,一定要找到她!」溪英趕緊說道。
「你殺死了我,你擊碎了我的心口,你捏斷了我的喉嚨。」但是,更多的被江世修殺死的人出現了,他們圍著江世修兇狠地詢問著,眼睛死死盯著江世修。
無數個夜晚,江世修都被這些不知道是夢境還是幻想的影像折磨著,要不是有白天那些純樸善良的村民影響著,江世修早已崩潰了。
直到某一天,江世修再一次被夢境和幻境折磨的時候,溪英一把抱住了他。江世修也伸出左手抱住了溪英,他驚喜的發現,他感受到了溪英身上的溫暖,也感受到了溪英柔軟的身體。
這感受超越夢境,超越了幻覺。江世修緊緊抱著溪英,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溪英,我好想你,我好恨我自己。」
「我不要你恨自己,我要你忘記所有的仇恨,你對別人的別人對你的所有仇恨,心中只有愛。」懷中的女子溫柔地說道。
「嗯。」江世修點了點頭。
溪英聽罷,宛然一笑,那笑容就像是黑夜裡飄灑的星光,是那麼美那麼柔弱。
溪英柔軟的粉唇粘住了江世修的雙唇,如溫暖的火焰包裹著江世修。一股火焰從江世修體內迸發,這是愛的火焰,驅散著他心中的仇恨。
江世修將溪英抱得更緊了,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柔軟和溫暖。
那些圍在他身邊質問的人破碎了,破碎成了美麗的花瓣飄向遠處,只剩下懷中的溪英。
第二天,江世修看著躺在懷中的女子,不是溪英,跟溪英確實有一點像,但江世修知道她也不是溪英的妹妹。
她是這個村子中,最美麗的女子,叫做白玲,父母雙亡,一個人在村子中長大。
江世修第一眼見到她,也從她身上看到了溪英的幾分樣貌,但她跟溪英又有很大差別。
其實在很多個日夜的尋找和思考以後,江世修已經明白,溪英也許根本沒有妹妹。溪英的家庭沒有出現過任何變故,沒有送走和走失一個妹妹的可能。
如果真有,她們一家早就尋找了,自己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江世修一度覺得,溪英確實是編了一個謊言給他,支撐他活下去的謊言。
即便是江世修以後發現了這是謊言,他也已經能夠領會溪英想讓他活下去的良苦用心,也會少了輕生的念頭。
溪英的目的達到了,江世修理解了她的用苦良心,放棄了輕生的念頭。
只是,他無法接受溪英以外的女子,他解釋說自己那是將她認成了別人,才做了對不起她的事。
白玲聽完江世修的解釋,沒有任何反應,沒有哭也沒有鬧,沒有解釋也沒有糾纏,就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只是她一直默默跟著江世修。江世修劈柴,她就在旁燒水洗菜;江世修下地幫忙收割禾苗,她就在旁默默捆綁著禾苗。
她搬到了江世修隔壁住下,只要江世修在夜裡驚醒,她就會立馬出現,為江世修點亮燈火遞上熱水,幫助江世修戰勝噩夢。
村子裡的人不知道內情,以為兩人已經在一起了,將兩人當做了夫妻看待。甚至有老人找到江世修,說他和白玲悄悄辦了婚禮是不行的,必須要補辦一次。
江世修只好笑笑沒有回答,如果他否認,那麼白玲的名聲就毀了。
思來想去,江世修還是決定離開,這樣才能保住白玲的名聲。
但是白玲非常聰明,她看穿了江世修的想法和去向,在江世修離開的那天,提前等在了江世修離開的路上。
江世修本可輕易擺脫她,但心中實屬不忍,白玲無微不至地關照了他那麼久,他外表冷血可是內心不冷,如何忍心就這麼丟下她。
白玲跟著江世修走了很遠很遠,來到一條不算小的河邊。江世修一步飛躍了過去,他回頭看著白玲說:「如果你真心想要跟我過日子,你就涉過這河水。」
白玲竟沒有絲毫猶豫,淌入河水,雙眼看著江世修然後小心翼翼地朝他走去。
走到河中心的時候,白玲突然腳一滑,跌進了河水中。齊腰的河水本來衝擊力不算大,但是人一旦跌進去沒有著力點,也會被它挾裹著沖走。
就在白玲要被沖走之際,一隻有力的大手抱住了她,給予了她無比的安全感和溫暖。
江世修用僅有的左手將白玲抱回了河岸,白玲依偎在他懷裡哭著道:「你把我抱回來幹什麼,我要走到你那邊的岸上去,跟你一起離開。」
江世修撫了撫白玲的後背笑道:「傻瓜,還離開幹什麼,一起回村子去呀。」
白玲終於住進了江世修的心中。
江世修感受到了更多的愛意,他夜裡也漸漸減少了噩夢和驚醒,幻覺也逐漸消失了。
其實江世修一直沒有告訴白玲,在白玲摔倒前的一刻,溪英的幻象出現在他的面前。
「快救她,她快要摔倒被水沖走了。」溪英急切地對江世修喊道。
當江世修救起白玲,溪英微笑著說道:「傻瓜,有這麼好的女子照顧你,我就放心了。」說完溪英就離開了,從此再沒有出現。
在所有村民的見證下,江世修和白玲舉辦了認真而簡約的婚禮,認真是因為重視簡約是因為不浪費。
村民們紛紛獻上祝福,江世修開心地笑了,白玲則俏臉微紅。
江世修接下來的日子,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幸福和輕鬆,他放下了執念,放下了悔恨,就像獲得了新生一般。
靜下心來,江世修沒有放棄練習戰鬥技,可惜缺少了銘刻金,無法修習銘刻之術。
漸漸地,江世修似乎找到了控制自己戰意的方法,那就是平靜的內心。
戰意就如同大海的波濤席捲著身體的每一處,但是內心那塊平靜的地方除外。
那裡裝著白玲,裝著溪英以及村民們,裝著那些簡單的快樂裝著那些純粹的愛。
找到了控制戰意的辦法,江世修的實力和心境得到了新的突破,儘管他的銘刻之術沒有進步甚至倒退了,但是他的戰鬥力還是上去了一個台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