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原本就泛紅的眼睛此時忍不住的落淚了。
自從這次傳來消息說李貞死在了揚州。
而且是慷慨赴死的死在了揚州。
在這位千古雄主看來這個消息要比李貞造反還要來的讓他難受。
連續喪失了五個兒子。
這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生機正在流失。
他知道自己可能時間真的不多了。
兩行濁淚從眼角滑落。
無聲勝有聲。
英雄遲暮！
說的就是眼前的李世民！
「東流...朕累了。」
東流此時低頭同樣是滿臉淚水的俯首道：「陛下這一生已經足夠璀殘了，不知要驚艷多少人。」
「您是累了。」
「是該好好休息了。」
李世民此時仿佛是睡著了。
東流默默的低頭起身就朝著外面走去。
李世民此時整個人就如同徹底的置身於黑暗之中。
沉默。
讓人窒息的沉默。
突然。
他感受到了身邊有人輕輕的拍著他的手臂。
他恍恍惚惚的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眼前站著的人正是房玄齡！
相互扶持半生的兩個人對視一眼都看出來了對方眼中的意思。
李世民苦澀一笑！
「房喬！」
「朕服老了。」
房玄齡此時狠狠的顫抖了下，努力的露出來一抹灑脫的笑容。
「陛下，不孤單的。」
李世民此時也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是啊，朕身邊還有你陪著，朕不算孤單。」
「既然你來了。」
「朕就要交代你一些事了。」
房玄齡正色的俯首。
李世民神色複雜的看著房玄齡道：「你跟著朕一生兢兢業業，為江山社稷操勞了一輩子。」
「你是朕倚重的肱骨。」
「也是朕難得的幾個摯友之一。」
「如今太子雖有稍許離經叛道，朕雖然嘴上不說，可心裡還是覺得滿意的。」
「如今高明已有了人君的氣象。」
「朕把江山交給他朕是放心的。」
「可是你也知道，這個孩子殺心太重，而且做事絕對不留餘地，他這樣的性子註定了不好和文臣相處。」
「杜家小子忠心是夠了，可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和他那個死鬼爹一樣。」
「如今說到底還是差些火候的。」
房玄齡看著眼前的李世民不忍道：「陛下...」
李世民灑脫的微笑道：「怎麼？幾日之前還要朕服老，如今怎麼就做女兒態了？」
「朕自己的身體朕自己知道。」
「你就不用再說了。」
「往後這些瑣事就要你幫著高明去做了。」
「朕一生都在勞累你。」
「也從未道過一些謝。」
李世民此時伸手抓住了房玄齡的雙手正色道：「朕謝先生了。」
房玄齡此時眼淚忍不住的流著。
只是機械性的搖頭。
李世民此時也感慨道：「朕道謝了，可接下來朕還是要以天下累先生了。」
房玄齡乾脆的就朝著這邊直接跪了下來！
老淚縱橫！
接著他從袖子裡拿出來一方小印！
他雙手高高的捧起！
聲音哽咽的開口了。
「微臣當年跟隨秦王李世民不曾後悔過，如今跟隨天子李世民也從未遲疑一刻！」
「這方小印是當年您贈給我，輔機，杜如晦三人的。」
「臣心如水四個字已經貫穿了微臣的一生。」
「當年在親王府玄武門事前夜。」
「微臣早就發過誓。」
「這一生要為陛下肝腦塗地。」
李世民此時默默的從床頭坐起來，神色已經恢復了威嚴。
說話的聲音不容置疑！
「傳大行皇帝遺詔！」
我朝自高祖皇帝立國便以嫡長制延續國本，朕早年氣盛，行有玄武門事愧對父兄，愧對子孫以至諸子早喪。」
房玄齡此時人都已經傻了！
身體都已經控制不住的開始顫抖了。
李世民則是越說越輕鬆的開口道：「朕決意效法先賢，漢武皇帝劉徹，下詔罪己！朕自玄武門登基以來，每日勵精圖治，不敢有絲毫之懈怠，妄償年少之惡。朕深知自錯，愧對父兄，愧對天下萬民，有愧於朕之諸子。」
「朕誠心許錯，朕不改史冊，不改起居之注，朕之惡行，朕之過錯乃受子孫，受天下百姓，受後世萬民以觀也。」
「朕以身為榜，以身作則，以身說法。」
「大唐立國當以嫡長之制承襲，後世子孫當以世民之惡以恥。」
「若當有效朕之法者，天下李姓諸王，大唐之忠臣子弟共擊之！」
房玄齡此時眼眶通紅的看著李世民渾身顫抖道：「陛下登基十七載，兢兢業業，滅突厥，平西域，恢復民生，萬國來朝。」
「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若是陛下這樣的帝王都要下詔罪己！」
「那猶如靈帝等怕不是要自戕謝罪嗎？」
李世民此時反倒是坦然了起來。
「房喬！」
「朕最近總是覺得心裡不濟，朕總是多夢，其中夢到最多的便是父皇了。」
「父皇當年站在太極宮外對朕說的話音猶在耳。」
「你殺了朕的子孫，你的子孫也會自相殘殺。」
「你開了這個頭，大唐後世子孫人人都要效法。」
「殺戮永遠都不會停止。」
李世民此時有些感慨道：「朕還會經常夢到魏徵那個老匹夫，他上的國本疏也還在眼前。」
「他說朕要是不能奉行嫡長之制，以後朕的子孫都要自相殘殺啊。」
李世民此時頹然嘆氣。
「房喬！」
「他們說的都應驗了，都應驗了啊。」
「朕已經死了五個兒子了。」
「這個頭是朕開的，無論什麼原因，這個事朕都必須要認。」
「朕下罪己詔是給後世子孫看的！」
李世民此時突然提高了自己的聲調開口了。
「朕要讓他們都知道強如李世民如此功績者，做了玄武門事都必須認錯，也要為後人所不恥！」
接著他微微一笑。
「房喬，大行皇帝第二封遺詔！」
「自古家不可一日無主，國不可一日無君，朕之太子承乾乃朕與文德皇后嫡長子。自小聰慧，品行端正，年少英武，於國有大功。」
「故太子李承乾以繼皇帝位。」
「太孫李厥以繼太子正位東宮。」
房玄齡此時滿臉都是淚水的朝著李世民俯首道：「老臣房玄齡謹遵大行皇帝遺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