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彥說這話當然不是貶低那些音樂會,只不過在他看來,很多音樂會跟學生的課堂作業沒什麼區別,無非就是換個正式一點的場地而已。
畢業作品這類還能有些看頭,學生們至少準備了挺長時間,而且高年級的水平本來就要高一些。
但一些低年級的訓練課匯報,水平就很一般了,而且每一場的水平都不一樣,要看學生準備的是否充分。
這些音樂會也不是為了貢獻高水平演出,主要是為了鍛鍊學生的舞台能力,有時候也是老師們為了檢驗學生的學習成果而辦的。
老師們去看這類音樂會,基本上也都是給學生們挑毛病的。
所以這類音樂會,有問題才是正常的。
周彥帶王祖賢進音樂廳裡面的時候,先是在台上掃了一眼,不用仔細看,只看樂團團員們的年齡結構,就知道不是央音交響樂團,而是學校的中國青年交響樂團。
相較於中央音樂學院交響樂團,中國青年交響樂團水平要低一些,因為其中大部分都是學生。
交響樂團正在休息,團長葉廣傑跟孫東正站在舞台邊上聊天。
一見周彥,孫東就笑道,「我說他要來吧。」
葉廣傑也笑了,「周老師,我還以為你今天不來了呢,這次你們作曲系教師作品名單裡面也沒有你的。」
周彥笑著回道,「關鍵是沒有新作品啊。」
「那你就是在謙虛了,前些日子你不是剛在孫中山誕辰音樂會上拿了二等獎麼?那個獎的份量可不輕,怎麼樣,有機會把《許三觀》拿給我們團試試?」
「沒問題啊。」周彥在台上看了一圈,「你們團今年有收到什麼好苗子麼?」
葉廣傑一下子警惕起來,「周老師,你不是要來挖牆腳的吧。」
也不能怪他緊張,鋼琴少年樂團現在太有競爭力了,如果周彥想要挖人,他們根本攔不住。
他們中國青年交響樂團,主要占個名字的便宜,又是學校的直屬樂團,但是整體的競爭力跟鋼琴少年樂團不能比,畢竟鋼琴少年樂團可是每年都會去國外巡演的。
鋼琴少年樂團的那些首席,都是其他學生羨慕的對象。
除了名之外,鋼琴少年樂團的福利也好得過分,基本上只要加入到鋼琴少年樂團,就能提前忽略生計問題了。
前兩年鋼琴少年樂團快速發展的時候,葉廣傑他們想要招新人難度增加很多,也就是今年,鋼琴少年樂團招新力度下去,他們要好受一些。
相較於學校直屬的其他樂團,中國青年樂團跟鋼琴少年樂團重合度很高,都是以學生為主,所以受到鋼琴少年樂團的衝擊也大。
不過現在鋼琴少年樂團招的在校生少了,倒是中央音樂學院交響樂團開始受衝擊了。
中國青年樂團前身是1950年的管弦樂隊,他們跟管弦系密不可分,所以孫東今天過來也很正常。
周彥哈哈一笑,「都是兄弟樂團,互幫互助嘛,葉老師你的格局可要打開點。」
「去你的吧。」葉廣傑翻了個白眼,「要說互幫互助,你怎麼不說給我們幾個人呢?我也不要多,就把馬東方、張作權他們兩個給我就行。你要是實在好心,還可以把李碧茹、岳林給我。」
「我當然是願意把他們讓給你們團的,不過還得問他們自己的意見。」
「我要能把他們拉過來,還問你?」
這麼多學生中,最讓葉廣傑難受的是岳林,因為他們團是真缺指揮啊。
按理說,指揮這個角色競爭不大,但關鍵是,學校培養的指揮也少啊。
指揮系幾年就出一兩個指揮,而且像俞鋒那種,畢業後就不在學校待著了。
孫東在旁邊拱火道,「要不,周主任你上去看看,要是看上哪個了,直接帶去你們樂團吧,老葉肯定會放人的。」
葉廣傑一下子怒了,「我放個屁!」
孫東捂了捂鼻子,「響屁不臭,臭屁不響,你這個肯定臭。」
站在周彥身後的王祖賢聽到孫東的話,忍不住輕笑了一聲,本來葉廣傑還要跟孫東鬥嘴的,看到還有女同志在,便收住了,「孫東你這人,早晚沒你好果子吃。」
周彥笑著問道,「這次音樂會總共幾首曲子?」
「你一個作曲系的還來問我。」葉廣傑嘀咕道。
「什麼作曲系的,他現在是我們管弦的副主任。」孫東笑道。
「是是是,你們管弦的副主任。」葉廣傑瞥了孫東一眼,隨即對周彥說道,「總共七首曲子,都不長,但是難度挺高。周彥,也不是我說你們作曲系,你們這些作曲系的老師,是真不把演奏家們當人,寫的東西都往難了寫。特別是葉小剛的曲子,光是為了他一首曲子,我們一個隊就排練了兩個多禮拜。」
說著說著,葉廣傑就抱怨起來。
作曲家跟演奏家之間,經常會有這樣的矛盾,作曲家有時候在作曲的時候,確實會忽視演奏的難度,只為自己的曲子考慮。
關鍵是,青年交響樂團的這些學生,水平跟頂級樂手有差距,一些難的作品,他們確實很難拿下來。
周彥笑著安慰葉廣傑,「曲子寫得難,那還不是因為我們系的老師們相信你們團的水平嘛,就是知道你們能夠完成,才寫得這麼難。要是知道你們完不成,怎麼可能還這麼寫?」
葉廣傑撇撇嘴,「你可別給我們戴高帽子,回頭再寫這麼難的曲子,我們就不演了。」
周彥點頭笑道,「行,回頭我就去跟葉師兄他們反饋一下,讓他們多注意。」
「他能聽才有鬼了。」
葉廣傑對葉小剛太了解,知道葉小剛根本不可能改,他也是單純抱怨,當然不可能真的罷演。
事實上,作曲系多寫一點複雜的曲子,對他們樂團來說也是好事情,只有不斷的挑戰高難度,才能夠提高水平。
本來這次作曲系教師新作品音樂會,作曲系是準備找中央音樂學院交響樂團來演的,還是葉廣傑自己跑過去厚著臉皮把活給要來的。
要是真不給他演,他還要急。
沒辦法,市場就是這樣,作曲系的就是有恃無恐。在學校里,除了指揮系也沒有哪個系能壓住作曲系了,而且作曲系人少啊,不像作曲系的人還那麼多。
幾人又閒聊一會兒,葉廣傑要去帶學生們排練了,周彥跟王祖賢就跑到台下找了個位置坐下。
孫東也沒有走,就坐在周彥的旁邊。
他對這場音樂會還算了解,給周彥介紹起了這會兒正在排練的曲目。
這次參加演出的曲目,都是出自作曲系的青年老師們,主要是以葉小剛、唐建平以及郭文景為主。
這些人的實力自然不用多說,青年交響樂團對這次的演出也非常重視,聽說這次演出的曲目裡面,有幾首後面跨年的時候也會演出。
換言之,明天的演出,算是跨年音樂會的一次局部預演。
聽完了郭文景寫的一部室內樂,孫東開口道,「郭主任這幾年的作品越來越成熟,風格也越來越明顯了,這首《甲骨文》很好的用西方作曲技法表達了中國音樂語境、藝術意蘊跟傳統文化,個性很鮮明。」
周彥點點頭,「郭師兄他們這一批的作曲家們,在東西方的融合上有著獨到之處,這是他們整體的特點。郭師兄自己的作品不拘一格,崇尚拿來主義,只要是他覺得好的都會運用,而且他用於探索,這一點尤為重要。他在採用民間音調的時候,很大膽地使用了調式之外的音,並且通過這些音將原有的五聲音階調式顏色加農。」
央音作曲系黃金一代的學生,郭文景、譚盾、葉小剛,他們都比較關注東西方的結合,以及古典和現代的結合。
這不僅僅是他們那一代整體的特點,也是近幾十年以來,國內作曲家的整體方向,周彥也是其中之一。
但每個人在這個大框架下,做出的東西又不太一樣。
郭文景的多聲部寫作非常精彩,在很大程度上已經脫離了單純的、以三度重迭的音程結構為基礎的西方古典音樂的多聲語言方式。
把郭文景的作品跟其他國內的作家的作品放在一起,能夠很明顯聽到其中的區別。
一個作曲家,想要獲得名氣,就得做出不一樣的東西,不然的話,聽眾都聽不出作品是你的,那作品不是白寫麼?
相較而言,周彥在這方面就要差點,他還沒有形成自己的獨特風格。
孫東笑盈盈地看著周彥,「你不考慮多做一些室內樂麼?當然,我沒有說你最近那些小品不好的意思,其實你早期做的那些新世紀,是一個很好的方向,對東方元素的融合角度很新穎,特別難能可貴的是做到了雅俗共賞。」
「創作還是要看契機的,郭師兄這兩年跟國際接觸比較多,在室內樂的創作上熱情自然也是要高點。」
「嗯,這首《甲骨文》就是應荷蘭藝術節委約創作的,六月份在阿姆斯特丹音樂堂首演,這次交響樂團算是重新演繹,我看了新的版本,跟之前的版本有些區別。郭主任主修的是小提琴,之前的版本在小提琴這一部分很出彩,其他樂器稍弱,新版本彌補了一些。」
郭文景現在的很多作品,都是應國外組織邀請創作的。
周彥其實也收到了不少委約,比如前段時間英國阿基提四重奏團邀請他創作一首四重奏樂曲,還有美國克洛諾斯四重奏團也發出了邀請。
這些委約,都被周彥給婉拒了,他確實沒有時間。
不過等到後面有時間了,倒是可以考慮寫幾部室內樂。
討論了一會兒郭文景的曲子,孫東問道,「明天晚上正式演出,你們還來麼?」
「看情況吧。」周彥回答道。
孫東笑眯眯地說道,「要陪你對象麼?到時候帶她一起來就好了。」
「她這次過來待不了太長時間。」
「哦。」孫東點點頭。
不過周彥沒有否認他們的關係,孫東也確定了這就是周彥的對象。
關於周彥的對象,孫東挺好奇的,不僅僅是他好奇,恐怕全校人都好奇。
畢竟周彥不同於一般的同事,他可是個大名人,平時緋聞滿天飛。
孫東平時不關注新聞,也都知道周彥至少跟王祖賢、張蔓玉還有工藤靜香傳過緋聞。
只是周彥在學校的時候一直都獨來獨往,從來沒見過他身邊出現什麼「可疑」的女子。
這也算是,周彥第一次帶個女孩子來學校了。
看周彥旁邊的女孩子裹的這麼緊實,孫東猜測她肯定也是個名人。
如果是周彥緋聞對象中的一個,那這……身形倒是更像王祖賢。
當然了,孫東也只是好奇,還不至於去八卦。周彥不主動介紹,他也就不去問了。
台上排練了幾首曲子之後,樂團開始休息,周彥本來準備帶著王祖賢離開的,卻被葉廣傑給叫了上去。
「正好管弦系的孫主任跟周主任在,讓他給你們點評點評。」
聽到葉廣傑這話,周彥就翻了個白眼,心說這葉廣傑真是沒事找事啊,就不怕自己上去現場挖牆腳?
孫東在旁邊笑著推了推周彥,「走吧,老葉都說了,咱們上去說兩句。」
周彥無奈,只能點頭,「好吧。」
看到周彥上來,樂團的年輕人們都很興奮。
青年樂團的樂手主要是應屆的學生,他們很多人還沒有考進央音,就聽過周彥的大名。
孫東先上去,說了幾句場面話。
他是管弦的副主任,平時跟學生們接觸比較多,不過他跟學生們一起的時候,不是那種打成一片,其樂融融的風格,而是保持著師長的威嚴。
孫東說完之後,還特意說道,「下面讓周主任給你們說幾句,這還是他擔任管弦系副主任之後,第一次面對學生講話,你們可要認真點聽了。」
周彥撇了撇嘴,上前一步,「這幾年我的課少,今年甚至已經完全沒有了,所以對學生們不如從前熟悉。不過,你們中很多人,我還是看著面熟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