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鄧文田的輕描淡寫的一句冷話,猶如死神的宣告一般,一時間整個廳堂內立刻變得鴉雀無聲,方才還熱鬧非凡的地方,仿佛轉眼變成了荒山破廟一般沉寂。💙☝ ➅❾ˢh𝓤x.ς𝕆ᵐ ☆♝
「鄧老伯,今曰如此佳會,您何出此不吉之言啊?」
白家家主有些不解甚至有些怨言,晃動肥胖的身軀向眼前的長輩請教。
鄧文田白了一眼這肥碩的白大少爺,問道:「賢侄,你手上的那對玉扳指,翠綠欲滴,想來是好料,不知花了多少?」
「還有,我聽聞你新起的宅院,比之老夫這所小蝸居,強上數倍不止,據說也是花費不少。還有,省城中你的外宅中養的幾個唱曲的戲子,不知道你花了多少銀錢為她們贖身?養活這群尤物,怕是每月銀量所需頗多!」
鄧文田的問話讓白大少爺一時愣住,不由得在心裡暗罵:你的老東西,我來你這喝酒,你怎麼揭我的底,還有這些消息你從何得知。
白大少爺剛想反駁就被鄧文田一手打斷,他絲毫不理會白大少有些尷尬的神情,轉過頭去問眾人:「諸位賢侄,我知道你們家中都頗有田地,多的五六千畝,少的也近千畝,市面上也都有買賣鋪子。這幾年我們算事財源廣進、風生水起。可是,我問問諸位,如今嶺南遍地烽煙,變民四起,卻是因何而來?為什麼我金平縣卻獨有太平盛世不受侵擾?」
「還有,為什麼四鄉八里糧價如此之低廉,各位卻能夠賺的到海量的銀子,不用為衣食憂愁?!」
一連串的問題,好似一枚枚炮彈砸中了眾人的心房。
對啊,這是為何啊。這個問題的確是觸及到了他們的知識盲區。
這幾年,大家都忙著掙銀子了,卻絲毫沒有想過為什麼能夠掙到這些錢。
畢竟有錢賺就成,想那麼多幹啥。這才是堂下眾人的心裡話。
「如果要是有一天,眾位的買賣鋪子不再能賺到銀子了,甚至還要往裡面去賠錢,各位想想,我們還能喝得上美酒,吃得上這樣的菜餚嗎?!」
也許是因為情緒激動,鄧老先生眼睛似乎冒出了火,滿是皺紋的老臉上,突然被病態的嫣紅布滿。
「一群不知死期將至的蠢貨!」
以前他還很高興能有這麼一幫人,有了他們,鄧家才能在金平縣突出自己得顯赫地位。但是,眼下卻是滿腔怒火。
鄧文田抽出座位旁邊的手杖,向擺放在桌子中央那個巨大的金盆揮去。
「噹啷」一聲響,那鑲嵌著金龍銀鳳象徵著財源滾滾得金盆被打翻在桌上,裡面的豬肉、羊肉、大蝦、魚丸等物伴著油汁湯水撒的到處都是。
「好燙!好燙!」幾個席上有頭面的人物驚叫著跳起身來,抖落著身上的油污。
見鄧文田如此發飆,驚得五大家的晚輩們紛紛跪倒在地顫顫巍巍的低頭請罪。
稍停了一會,鄧文田才將氣息調勻,坐下後命丫鬟將殘羹剩菜撤下,打掃廳堂內的殘湯剩水,重新給客人們泡上茶來。
「諸位賢侄,我就問一句,要是鋪子不賺錢了,靠地里收成的稻米換取的銀錢,能夠有多少?一年的收成可有你們店鋪中一月的盈利所得之多?」
在座位上一些五族的長輩不以為然的撇撇嘴,說道「老阿公,漫說是一月了,便是半月都抵不住!咱們孫兒店裡售賣的那些貨物,大多是些產自基隆出的五金鐵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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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嶺南大亂,群匪襲擾,各地紛紛結寨自保,編練團練,孫兒店裡每日都是左近各縣的鄉紳前來購買刀槍等物,回去好自保身家。這些鐵器的利潤,豈是耕種田地那些微益所能夠比擬的?!」
自從崇禎元年開始,因為靠近嶺南省城,又毗鄰海角,有港島轉運之便等地理優勢,金平縣的大小家族發現了一樁可以迅速致富的新財路,那就是成為在港島上設立了倉房堆棧的「秦漢商號」的分銷商和代理商。
將他們大批的鐵器,鐵鍋,菜刀,鏟子,鐵鍬,鋤頭,犁鏵,當然還有海一樣多的食鹽、棉布、白糖、瓷器、稻米、肉瓷罐、食用油等物,以出倉價格低價買入。
然後再利用自身本地的優勢,通過五大家族的店鋪銷往嶺東各地,而五大家族則通過這樣的貿易賺取了巨大的利潤。
可以這樣說,如今在大片嶺東地區各處圍村,都在用產自基隆的水泥起造新屋,連泥瓦匠們的工價也是水漲船高。
至於說自己地里的稻穀賣不出價錢,甚至是沒有利錢,他們倒是沒有考慮到,反正有街上墟市上店鋪來錢塊,家裡的稻穀便堆在那裡就是了,和日進斗金的商鋪一筆,誰還守著一年到頭都賺不到快把銀子的土地。
「如果我要是告訴眾位賢侄,這樣來錢快的好曰子馬上就要到頭了,甚至我們之前幾年賺的錢,很快就會賠的一乾二淨。等到那時,地里出產的稻穀又賣不出錢,我看大家怎麼敗光家產。
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等祖業一乾二淨了,我看我們也學嶺西那些強寇去過打家劫舍的日子吧?!」兩道幾乎掉光了的眉毛,在鄧文田的額頭上憤怒的跳動著,宣告著此時他內心的憤怒。
隨後鄧文田命人取出一封書信,在眾人眼前晃了一遍,道:「前幾日,我收到縣衙中人送來的消息,說是有基隆商人,打算購買山埔那塊地皮,咱們的知縣大人已經答應,只待戶房蓋印行文了!」
對於鄧家能夠從縣衙內套取到如此機密之事,其餘四大家族之人絲毫不覺得奇怪。
大家都是在金平縣內經營了數百年的家族,在縣衙里有幾個眼線、耳目這樣的小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否則也不配稱為當地望族二字了。
但是能夠打聽到如此新的消息,而且還是知縣大人和孔師爺密謀之事,這就要令人肅然起敬了。
眾人不由得在心裡稱讚:這鄧家的老爺子還真是寶刀未老。其中聰明之人已經在捉摸著這個消息能給自己帶來什麼好處。
別的家族聽了這話倒也是平常,買地、賣地甚至是搶地這種事情在大明境內這樣的幾千年農業文明中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何況那裡只是一處海角所在,算不得稀奇。
但是,鄧家的子弟便不同了,聞言頃刻間便躁動起來,大罵的有,哭嚎的也不少。
原因無他,那山埔有他們的房屋,有他們的鋪子,鄧家的漁船、貨船、客船,往來於此,為他們帶來了大把的銀錢,是他們如今的息生之本。
「阿公,此事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