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跟著辮子軍起事失敗後，這馮德麟便在鄭家屯的老宅當起了員外郎——
但這兩年身子骨不大硬朗，經過大帥允許，一直在省城安養身體。
其實昨個兒晚上，他就從隨戰的兒子馮庸那邊，聽了張漢卿氣沖衝殺回來的事；
心裡嘀咕著要出事，便讓老熟人盯著這位小少爺奔哪兒去了。
一聽是闖楊宇霆家去了，馮德麟也顧不得身體不適，慌裡慌張地趕緊跑了來了。
「三……三大爺。」
跟馮庸自幼是過命的關係，張漢卿對馮德麟一直客氣得緊；見他被凍的臉色通紅，又是一副氣喘吁吁的焦躁模樣，心裡多多少少有點歉疚——
可這楊宇霆分明最大程度激怒了自己，張漢卿若不出了這口惡氣，實在是難平心頭之憤。
況且事情發展到現在，已經不僅僅是為了慘死的友人報仇了。
姓楊的，你他媽手伸得太長了！
「這仗也打完了，該殺的人也都殺完了，你這還打算生事麼？」
馮德麟慢悠悠地上前，一把別過他的手拽著上樓，「得了，有啥事，咱也別當著這老些人嘰嘰歪歪了。」
…………
有了馮德麟的勸，張漢卿的火氣自然是消退了不少。
況且張漢卿自己也知道，郭松齡這事是太大了，就算自己真就想保他——也只能通過秘密營救再送到外國這一條路。
可再怎麼說，這楊宇霆也實在太可惡了。
馮德麟卻這麼看，落座後他給張漢卿擺出事實，說是你爹為了平叛，可沒少出血發錢，最後沒辦法又找上了小鬼子。
鬼子現在幾乎天天找你爹要好處，給老張家攪的雞犬不寧……
「你要是真孝順點，就少給你爹生事吧！」
馮德麟眼珠又轉了幾轉，「你再仔細想想——楊總參再怎麼著，也是咱自家人，為了你老張家操心操勞的人啊！總比他小日本子強得多……」
「另外啊，你這再仔細想想，真是鬧起什麼干戈來，是幫了誰的忙，又是讓誰高興了？」
這番話說完，張漢卿直接憋不出話了。
他明白，眼前這事也只能由此作罷，而且他確實不能把姓楊的怎樣。
狠狠瞪了一眼勉為其難賠笑的總參謀，張漢卿蹭地站了起來：「我懂三大爺的意思了——」
「行了，今兒這事就這麼著吧……楊宇霆，我得給我三大爺面子！另外，確實東北的局勢已然紛雜多變，你我要真是有心，以後把勁兒往一處使吧！」
楊宇霆趕緊上前笑道：「是，是！漢……啊，少帥說的有理！」
「往後咱心往一處使，一切都是為了東北嘛！」
張漢卿並不接受他的握手，快速地從他身邊掠過，摔門便離開了。
「三爺，您看這事兒——」
楊宇霆也是著實無奈，「是，我承認處死那郭鬼子的點子，是我給帥爺出的；」
「可是您也看到了，人剛殺，他就這般明火執仗的闖了來……我這，唉！就是擔心夜長夢多啊。」
馮德麟從來都是以稀里糊塗的裝傻樣示人，可他這番面孔都是忽悠外人的，老傢伙不比大帥笨多少。
你那一肚子花花腸子，還跟我這兒裝？
馮德麟斜睨著對方心下一陣冷笑，郭鬼子有今天，跟你小子從中使壞最少有七八成的關係——你現在跑我面前裝無辜來了？
「呵呵，是啊！」
馮德麟笑眯眯地來了句，「只是有個事我是沒想透，錦州那老些人呢，你誰都不找，找人家黃永安幹什麼？」
「就現在看，永安那小子是平川的下屬……要是往先前瞅呢，他可是人飛瀾的部下嘍！」
楊宇霆心裡猛地格登一下。
回望這笑意滿滿又透著無限精明的眼睛，他立時明白，馮德麟顯然猜透了自己的一招多用！
郭松齡的叛軍一路勢如破竹，大帥一度慌亂到把妻兒轉移去了滿鐵的地盤，甚至還要火燒帥府——早就是心急如焚，啥啥都管不著了。
自己就是搭了這趟「順風車」，先除了郭松齡，興許還能捎帶了海平川……或者是那個可惡的姜飛瀾！
因為他很清楚少帥的脾氣，下令處死郭鬼子在曝屍他們夫婦三日，足夠將他徹底激怒：
若急火上頭掏槍崩了黃永安，那麼海平川和姜飛瀾多半也會炸鍋。
反正關東軍一個也是打，再來兩三個一塊順手滅了，正好不礙眼了！
「呵呵，三爺您這話，我可有點聽不懂了。」
楊宇霆保持著風度，笑容滿面地把話題轉開了，「不過這話說回來，今兒這事也多虧了三爺您親自跑一趟了——」
「看看這漢卿那急火攻心的樣子，沒您老出面，還真就搞不定了。」
見他不接招，馮德麟不免冷笑一聲，竟是甩手撥開了他企圖示好扶自己的雙掌，馬上反手用食指點他的胸口：
「你小子給我記住了，身在奉軍，效命於老張家，就得把心思放正了——」
「這東北，現在姓張，將來也一樣是姓張……要是真有什麼人再想改姓投換門楣的，那曝屍三日的郭鬼子，就是個例！」
說完這話，馮德麟從衣帽架上搶過自己厚厚的狐皮帽，一臉憤然地離去了。
「哼，將來姓張？」
楊宇霆冷笑，望著對方快速遠去的背影，眼底的殺機更甚了幾分，「總有一天要真是姓了姜，我看你們這些老傢伙，才是那郭松齡的下場！」
…………
天明一早，整個東北大大小小的報社，都接到帥府的命令，在今日刊印的報紙上，全部加上叛軍戰敗，匪首被處死的消息。
仿佛是怕殺雞儆猴的效果不那麼好，除了公文內容本身，紙面上用了整整半張版面，刊登了那兩口子被擊斃，以及屍身曝野的照片。
「這就……有點太那個了。」
在吉林府最先看到報紙的是張廷樞。
這位性格明朗調皮的二公子，難得的露出一張苦瓜臉，「槍斃就槍斃，又何必扔在河灘邊上——這還放這麼大一張照片，哎！這人死不過頭點地，何必哎。」(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