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辭別了滿臉寫著「我不信」的小胖子，顧然腳步輕快，朝著他記憶中的那個「房子」挺進。
之所以叫它房子，是因為在顧然心裡，那可真算不上一個家。
畢竟，誰家裡的氛圍，壓抑的嚇人？
這房子位於本縣最新、最氣派的樓盤——濱江花園。
三室一廳，對於現階段的A縣來說，已經算是很大的戶型了。
小區的綠化用樓下老大爺的話說，「嘿，那真是好得讓人羨慕，站在屋子裡頭你都能看到旁邊那江壩兒，那風景簡直美的不像話！」
眼前有些陌生，因為顧然前世在這裡住的時間，加起來還不到兩年。
這房子是老顧在他高二那年貸款買的，可他上大學後，就再也沒回來過。
而之前那個充滿回憶的老房子，則是被老顧為了填補家用給賣了。
姥姥姥爺早已去世，他最後一個懷念母親的地方也已被剝奪。
後來又聽說老顧換新房的目的是再婚，他心裡逆反的小火苗就再也忍不住的冒了起來。
所以從那以後，他再也沒回過這個所謂的「家」。
站在濱江花園的小區門口，顧然心裡五味雜陳。
而從學校出來的時候，那輕快的腳步，也隨著越接近這裡，越發的沉重，仿佛灌了鉛一樣，每邁出一步，都需要莫大的勇氣。
徘徊了許久，思緒萬千。
最終，他還是說服了自己，放下了那種所謂的少年意氣。
將心裡雜亂思緒深深藏進心底，他鼓起勇氣，朝著小區大門邁出了那艱難的一步。
一想到前世，就因為自己的反對，阻擋了老顧追求幸福的權利，讓老頭子一直孤孤單單，他心裡就充滿了愧疚。
重整思緒後，他放鬆心情，慢悠悠地走進小區，上了樓。
一進門，就看見老顧已經坐在沙發上看著報紙。
見他進門，老顧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簡直平靜得不能再平靜。
雖沒說話，但好像什麼又說了。
不知道為什麼，顧然好像讀懂了他的眼神。
這小子肯定又逃晚自習了！
是這意思吧？
盯著手裡的報紙，老顧卻發現自己已經看不進去了。
心裡默默嘆了口氣，覺得有些愧對自己的亡妻。
這些年來光顧著工作，卻沒把孩子教育好。
可他有心想要教導顧然，但話說出口卻總有種命令的味道。
這種不正確的溝通方式，更加激起了顧然的叛逆心理，父子倆之前可沒少因為這種說話方式吵架。
到現在，他也有些懶得說了，生怕再吵起來。
「回來了。」他有些嚴肅地說道，仿佛身為父親，本就應該板著臉。
顧然心裡一陣恍惚，他好像........很久很久都沒聽到老顧的聲音了。
不知道為何，突然有些想哭。
他轉頭看向沙發上的顧湘成，現在的老顧的頭髮還沒白，臉上的皺紋也不多。
戴上一副銀框眼鏡後，再穿上白色襯衫和黑色西褲，叫一聲顧局絲毫不過。
顧然盯著顧湘成的臉看得出神，不知不覺嗓子開始發緊，眼眶也微微濕潤，但他很快低下頭開始換鞋，試圖掩飾自己的異常。
「嗯，回來了，爸…」
他低啞的嗓子發出嗡嗡的聲音，說出的話都有些顫抖。
話音落下後，拿著報紙的顧湘成明顯一愣，詫異地抬起頭看向門口處的身影，心情變得莫名複雜起來。
這臭小子…
多久沒這麼心平氣和地跟他說過話了……
雖然對這小子的轉變有些詫異，但他長久以來保持的說話習慣，還是讓他有些放不開。
雖有心和兒子緩和關係，但話說出口，還是帶上了幾分嚴厲的味道：「嗯…沒吃飯呢？」
對於老顧的這種「矜持」，顧然已經是見怪不怪了。
要是老顧哪天要是溫柔地跟他說話，他反倒會不習慣。
「還沒吃呢。」顧然隨口回答道。
「我留了飯，你去熱一下…算了，還是我去給你弄吧。你回屋好好學習去。」
老顧話說到一半，就放下報紙走進了廚房。
雖然知道兒子學習不咋樣，但他還是保持著父親殷切的期盼。
「嗯，謝謝爸。」顧然蠕動著嘴唇，有些僵硬地說道。
聞言老顧徹底愣住，錯愕地站在原地，過了好久才回過神來。
可最後，他還是面無表情地回答道：「你好好學習就行。」
這場尷尬的對話就此結束，顧然像逃命似的回到自己房間。
推開房間裡的窗戶，走上小陽台，手搭在欄杆上，望著不遠處的江壩深嗅著外界新鮮的空氣。
有些尷尬，但他嘴角還是忍不住地上揚起來。
明明好好說話也沒那麼困難嘛！
也不知道上輩子都在擰巴些什麼……
他搖了搖頭，回到書桌前拉開椅子坐下，繼續硬著頭皮打開了數學教材。
可依舊還是玄奧無比！
即使現在記憶力好得一批，但數學這東西真的很玄妙，不會就是不會……
五分鐘...
十分鐘......
煩躁地撓了撓頭髮，他一把合上書，心裡默默盤算著得找個家教了。
不然就這麼靠自己學下去的話，數學這科比上輩子也高不了多少分。
自己的數學基礎不能說差，應該說是幾乎沒有……
拍拍腦袋，他又翻開生物教材。
作為理科中的文科，單純背知識點就能答高分他還是在行的……
沒過多久，敲門聲響起，接著門外響起了老顧那聽起來就顯嚴厲的聲音：「飯好了，出來吃吧。」
他能聽得出，老顧已經刻意地讓自己變得溫柔了，但改變卻並不大。
顧然微微一笑，放下手中課本走出房間，來到餐桌前坐好。
已經吃過的老顧看兒子坐好後，自己想了想，又盛了點飯跟著坐下。
瞧著老頭子那不自然的動作，顧然心裡默默搖頭。
就算有心和老顧緩和關係，但長久以來的對抗，讓兩人一時間都不適應這久違的和睦。
唉，算了，還是自然相處吧……
心裡做好打算後，顧然低下頭開始吃起飯。
算起來，這是十幾年來第一次吃老顧做的菜，也不知道做得怎麼樣……
下一秒，顧然心裡的念頭就戛然而止，並且臉色有些發綠。
嘴裡的菜，也不知是接著嚼下去，還是乾脆地吐掉。
默默抬頭看了眼老父親，為了避免傷人自尊，最終他還是堅持著吃了下去。
若不是今天吃飯是臨時起意，他都懷疑是不是老顧提前給他下毒了！
怎麼就能難吃成這樣呢？！
唉，上輩子這老頭自己生活，真是苦了他了……
就在顧然胡思亂想的時候，坐對面的老顧沉吟了許久。
見兒子今晚狀態好得嚇人，他決定抓緊這來之不易的機會，沉著良久，才試探地開口道：「這個周末，你跟我去見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