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僱主敢用一個持刀傷人的調音師進家門調試鋼琴。
盲人本就比尋常人更難找到合適的工作自給自足。
現在姜黎的新工作剛起步，就腰折在搖籃里。
負責人也替姜黎惋惜，「本來你的技術，放眼整個深市都算得上數一數二的，發生這種事後果你只能自己承擔，可惜調音師這條路怕是要斷送了。要不，你考慮一下再找清硯幫幫忙或者找家裡人看看有什麼別的出路？」
先前就是孟清硯介紹她，到這家盲人調音機構的。
人情債難還，她欠不起。
至於回家，她好不容易從陸堰織造的金絲牢籠邁出第一步，斷然不會允許自己前功盡棄。
「我會想辦法自證清白，如果，我是說如果有僱主願意用我，還麻煩蓮姐幫我接了，佣金少，工作繁瑣點也沒關係。」
「我手裡正好有一批捐助學校的調音單，看你樂不樂意接，大概二十台老鋼琴大多都是年久不用的半廢品，調音需要大動干戈，要求三天完工，做完了能拿一萬塊，機構可以不抽成，看你能不能接。」
除去白夢初貴价定製的steinway類別的高端鋼琴，尋常鋼琴除了買回家初次調音需要花費大幾千，之後每月固定清理調音一次，小問題一般兩個小時就能調試結束，價錢一次也在五百左右。
鋼琴就像個嬌氣的小姑娘，得日常護理，珍惜對待。
負責人都說是年久不用的半廢品鋼琴，那音準和內部零部件怕是沒一個好的。
二十架廢舊鋼琴，清理、更換廢舊零部件，再調音，一台鋼琴調試完至少三四個小時起步，算最快速度，調試完二十台鋼琴能夠正常彈奏，不吃不喝也要六十多個小時能完工。
這一萬里還包含了部件更換的錢，忙活半天，可能她累死累活除去更換成本，到手三千塊都不到。
所以這單又是沒有人願意接，才有機會落到她手裡。
「我接！」
姜黎不知道錯過這單，下一單要等到什麼時候。
老爸在監獄裡的生活費已經三個月沒有打過了，最近幾天她必須得去上點帳，否則他在裡面的日子會更加難熬。
找哥哥的私人偵探最近如果能夠有消息，也需要支付下一筆佣金。
還有薑母那裡，附屬醫院這邊把人送到隔壁江城的附屬精神三院時候，醫生心善，同情姜黎的境遇，順便幫她開了經濟困難補助，醫院那邊每月支付幾百塊費用就可以，倒是能讓姜黎稍稍喘口氣。
起碼沒有薑母三不五時發瘋折騰，她在身心健康的情況下，可以多掙點辛苦錢。
姜黎和盲人調音機構負責人掛斷電話不久，語音操作打開線上法院，提交了和陸堰的分居申請。
姜黎想，再難也要和過去說再見。
手機安靜沒一會兒，再次響起來電號碼播報。
猶豫幾秒接通後，孟清硯的關心穿透電話線，也掩飾不住的急迫，「你在哪，我過去找你。」
「我沒事，你不用來。」
姜黎拒絕得乾脆，她和孟清硯的醫患關係，還沒熟絡到在醫院就診室外見面的地步。
電話那頭孟清硯明顯停頓了一下，刻意繞開她天生警惕的防備線，迂迴地關心問起她這兩天視力恢復情況。
「之前突然復明的情況最近一兩天有沒有再出現過？你前幾天複查離開後，我向院裡申請了專項研究，你這種情況是第一次出現，院裡批了研究費用，你之後過來複查治療都算是協助研究，都是免費的。」
這對姜黎來說，是幾天來最大的喜訊。
因為打算要和陸堰離婚，她自然不能再用他的錢。
之前去眼科醫院複查，決定暫時放棄後續治療後，姜黎的內心裡說不難過是假的。
可比起治療眼睛，爸爸和哥哥的安危要更加緊急。
「謝謝，孟醫生你又幫了我大忙，我……」
「你又忘了我說的，姜黎，我們是校友，還一起共事過三年，你一直和我這麼見外，讓我嚴重懷疑自己的人品，是不是不夠資格成為你的朋友。」
孟清硯半開玩笑說著，儘量讓語氣聽起來輕鬆，不會給到姜黎絲毫的壓力。
「你要實在覺得欠我人情，這周有空陪我去一趟深郊的盲人學校，我新買了幾架鋼琴捐過去了，你去幫我調音，工費打個骨折價？」
姜黎知道他這是變相地幫她接工作。
不過也算是給她還人情的出口，調試鋼琴她不收費就好了。
計算時間，周末她正好能調試完盲人調音機構剛接單的老鋼琴調試工作，完成得快的話還能補幾個小時覺。
於是一口答應下來，向孟清硯問了深市郊區的盲人學校具體地址。
聽到熟悉的校名位置，姜黎稍感意外。
「這是大學時候，每周去義診支教的那所盲人學校嗎？」
「你還記得？我參加工作以後倒是去的機會少了，不過偶爾還是會抽空過去，幫孩子們檢查一下眼睛情況。
對了，三年前我們兩個學校社團一起去做義工，有兩個校友畢業後留在盲人學校當老師了，還跟我提起你了，周末正好一起吃個飯。」
說起來一年前姜黎出事眼瞎後，能夠那麼快適應黑暗的生活，多虧了大學三年在盲人學校做義工的經歷。
甚至姜黎的盲文也是在那時候學會的。
沒想到後來真的會有用上的一天。
想起上學時的情景，心情不由輕鬆起來。
和孟清硯多聊了幾句，話題無外乎都是大學時候的同學各自的發展。
孟清硯是隔壁醫學院的高材生，兩個學校挨得近
經常有社團聯誼會。
孟清硯是當時校草，不知道多少女生暗戀他。
他也比尋常帥哥更有親和力，時常參加義工，姜黎對他印象很不錯。
兩個人約好下次姜黎再短暫恢復視力，立刻給孟清硯聯繫檢查，這才掛斷電話。
「和情人聊夠了？」
猝不及防的冷沉話語響在身側。
陸堰高大的身形在姜黎頭頂投下濃厚的陰影，深夜幽靈一般出沒在身側，嚇得姜黎臉色當即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