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四拱了拱手，「多現在就出府，伯老爺讓我將我小娘的牌位一起帶走吧。」
老伯爺下意識的吸了一口冷氣，「你，你……」
世家子弟如果被逐出家門，是一個挺嚴重的懲罰。
會被世家大族看不起，會遭到各種排擠，比外室子還不如。
所以，無論是犯了錯的，不受寵的，都會忍氣吞聲。
「你！」喬大第一個站了起來，「你寧可被人唾棄也不願意還錢？」
「還什麼錢？你們出的本錢？」喬四硬氣還錢，「你出的那一丁點兒本錢，三年前就已經連本帶利收回去了吧？這些年，府里吃穿用度，都靠的是我賺回來的錢，指著勛產，伯夫人的胭脂都不知道該從哪裡出呢！」
「你們靠著我吃，靠著我穿，還擺不清位置？」喬四豁出去了，怨氣滾滾而出，「我勸你們，要麼就老老實實的跟著我吃喝，要麼今天就在這裡打死我，要麼我就自立門戶，將來我當個農民佃戶也不關你們的事兒。」
「你敢如此頂撞長輩，你信不信我讓母親送你忤逆不孝！」喬一頂著一張大紅臉大聲吼著。
「現在就去！」喬四抖了抖僵硬的腿，「從我昨日進了門開始，我跪了一整夜，你們哪個人良心發現的讓我坐會兒？」
「哦，我坐著不會，我做牛馬就行！有能耐打死我，你們這一群廢物就得餓死，我在黃泉路上等著你們！再給你們抬轎子！」
喬四半句話不讓的樣子，把兄弟幾個嚇得夠嗆。
不為別的，就為他說的是事實！
老伯爺敲了敲手裡的拐棍兒，吼道，「都閉嘴！」
喬一立刻閉了嘴。
老伯爺看著喬四，眯了眯眼，很久才開了口，「你以為你出了喬家門，你還是以前的喬四？」
老伯爺是不願意承認整個伯府已經離不開這個庶子了！
「四弟，都最是一家子兄弟，我替大哥跟你道個歉。」喬二聽出了老伯爺的鬆動，起身拱手，長揖到底。
喬四扯了扯嘴角，這位二哥一貫圓滑得很，很會審時度勢！專挑對自己形勢有利的隊伍站！
像這種老大扇巴掌，老二給甜棗兒的事兒，喬四從小到大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次了，早已經不吃這套了。
你作揖行禮是麼？我比你行的還低。
喬二的頭還沒抬起來，喬四的腰已經彎下來了，比喬二彎的還低，哭中嗚咽著說道，「二哥從小對我好，就當是放過弟弟，饒弟弟一命吧。」
喬二愣了愣，「四弟何出此言？自家兄弟，沒人要你的命啊！」
「二哥平時要我賺的錢，我不惱，我也沒資格，只是這是救人命的錢，我用都用了，若讓我補回來，我是一個子兒也沒有了！」
喬四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哭訴，「那不是我賺的了？我能用在府里，為什麼就不能用在我覺得捨得的地方？」
「請老伯爺高抬貴手，要麼放我走，要麼打死我！」喬大這些年的嘴臉，他看得夠夠的了，他再賣力氣也是替人做嫁衣，還不如趁機脫離！
想到這裡，喬四想要脫離的心尤為堅決。
「你這不識抬舉的庶孽！」喬大口吐蓮花！
喬四對此很滿意，「對對！當年若不是父親，我又哪來的機會當這個孽障，」喬四頓了頓，又朝著老伯爺的方向作了揖，「伯爺恕孽障不教，昨日跪了一整晚，雙腿已經不能打彎再跪了，若您寬厚，就放我走，我光著來了，就光著走。若您不然，就送我去府衙，打死我！」
老伯爺氣得鬍子亂顫，你了半天，也沒說出來一句整話，好半天，才嘆口氣，「你小娘讓你孝敬我，你就是這樣孝敬的？」
喬四保持著作揖的姿勢，頭也不抬，「我小娘臨死也沒見到你，從未說過這樣的話！」
想用小娘拉著他，做夢！
喬四到死也忘不了，自己的小娘在伯府里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
伯夫人口蜜腹劍，磋磨人的方法比窯坑裡的老鴇子還不如！
小娘身上傷口全在見不得人的地方，密密麻麻！
夏天頂著太陽，冬天頂著風雪，喬四都記不住那十二年間，小娘到受了多少苦。
伯夫人剋扣小娘的飯食，但為了不讓她看起來太瘦，頓頓都最會給她幾勺子豬油。
小娘原本瘦削的身子，被豬油納的，肥碩且油光呈亮！
小娘生命的最後幾年裡，她身子虛的，走幾步路都喘的厲害！
即便如此，小娘在為數不多跟自己兒子見面的時光里，都保持著京中名妓的優雅儀態！
是小娘告訴他，庶子不易，要做一個隨時能獨立的人，不受任何人拿捏！
喬四也忘不了，小小的自己上了家學，跟在三個哥哥身後盡白眼的年月。
自己比他們身邊兒的體面小廝還不如！
自己不是不會習文，是族學裡的夫子看人下菜碟兒，幫著伯夫人為難自己而已。
自己越不能出頭，她才會痛快！
不如好好習文又如何？即便是最被人看不起的商人，也是能自己生活的。
當伯府不得不仰仗自己時，小娘死前的容貌，時時出現在自己的眼前，浮腫的面龐，無力的四肢。
從那裡起，喬四便時時想著弄死這一府的罪人！
喬四握緊了雙拳，冷然的抬起了頭，「伯爺想好了麼？打死我？還是放我走？」
「哎！」老伯爺見喬四不鬆口，便長嘆一口氣，「你自請出家門，將你小娘置於何地？」
「父親，讓他滾出去！」喬大果然是喬大，狂妄自大！
「離了他，我們還不能活了不成！」喬大的兒子，跟他一樣自大，在他的眼裡庶子就是賣力氣的，既然他不願意當牛馬了，就趕他走！
喬四幾不可察的翹起嘴角，這孫子說話老伯爺會聽的！
「噯！你雖然做了錯事，可我們畢竟血脈相連，姑且讓你反省一段時日，」薑還是老的辣，他雖然偏心，可也知道自家嫡出的兒子在賺銀錢這方面是沒有天賦的。
所以，話不能說死！萬一，孫子不成，還得讓喬四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