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第133章
那張照片確實是傍晚拍的。
那時金烏西墜, 酒店外的景色美不勝收,傍晚時分氣溫降低, 海風又涼爽, 他們就從室內轉向了室外。
攝影師跟出來給他們拍照。
姜晚早換下了那件頗沉的主婚紗,換了另一件輕盈簡單卻又很有設計感的婚紗。
攝影師給他們及所有賓客拍了大合照,給他們兩家拍了全家福, 給陳遇和南大的前隊友拍了合照, 也給他和乘風的現隊友們拍了合照。
向來不愛拍照的人那天所有的照片中都罕見帶著極淺淡笑意。
拍的最多的,還是姜晚和陳遇的合照。
攝影師早知道新郎不愛拍照, 所以大多是抓拍。
有他們牽手漫步的, 有他低頭輕撫她被風吹亂的頭髮的, 也有他們在夕陽下海灘上擁抱的。
最後賓客都已經回到室外的晚宴場地, 陳遇在海邊低頭吻她, 落日僅剩的一點餘光籠在他們身上——
比大家晚走一步的攝影師將那一瞬間也定格了下來。
除了這兩套婚紗外, 姜晚當天敬茶時還穿了套中式嫁衣。
不過陳遇當初讓她紅色嫁衣只穿給他看的願望也不算完全落空。
當天那套敬茶的嫁衣是白笙幫姜晚在國內唯一一家高定工作室定製的,選的是寓意好的龍鳳褂,這種純手工的中式嫁衣都是一針一線繡制而成, 相當耗時, 原本輕易不接急單, 但設計師和白笙是舊交, 又給足了加班費, 最後整個工坊幫忙日夜趕工,婚禮前三天才送到她手上。
龍鳳褂按金銀線刺繡密度, 可分為小中大大五福、褂後和褂皇五個等級, 她那件是褂皇級別, 金銀線密度接近100%,幾乎已經看不出嫁衣原有的紅色底色。
①
嫁衣穿在身上沉甸甸的, 敬完茶沒多久,姜晚就換了下來。
最後單獨穿給陳遇看的,是另一套改良版的定製嫁衣,褂上只簡單繡著花開富貴和並蒂蓮花等圖案,下裙是百褶樣式,真絲面料,輕而貼膚。
姜晚是洗完澡才換上了這套嫁衣,本來就是單獨穿給他看的,她就也沒再去找造型師幫她盤頭髮,只是用白笙送她的那隻髮簪簡單將頭髮挽了起來。
陳遇從浴室出來,就看見他的新娘坐在床上,大紅色的嫁衣裙擺在喜被上鋪散開來。
嫁衣和喜被的顏色十分接近,就顯得露在外面的那截手腕越發白得晃眼。
賓客早都回了自己房間,這棟設做新房的別墅此刻靜謐無比,新娘就垂頭坐在床尾,黑髮挽在腦後,只垂了一小縷在雪白的頰邊,沉靜又漂亮。
陳遇腳步稍稍一停。
等這一天等了太久,他此刻反而有種不真實感。
她大約是聽見腳步聲,抬起頭,朝他眨了眨眼,聲音溫柔:「怎麼啦?」
陳遇回過神。
他走過去,手撐在她身側,聞見她身上熟悉的香味,他一邊忍不住低頭去吻她,一邊含糊地問:「今天累不累?」
「不累。」
姜晚搖搖頭。
今天的婚禮省略了一大堆不重要的環節,賓客又都是至親好友,無需半點應酬,確實完全算不上累。
陳遇抬起手,將她髮簪取了下來。
他第一次見她這樣挽頭髮,還是他頭一回帶她去乘風吃早餐那次,她拿了筷子隨手將頭髮挽在腦後。
當時他看見她耳垂後面有一顆小小的痣。
後來她在家也經常這樣,有時候懶得去找皮筋,隨手拿起筆就這麼將頭髮挽起來。
那天有那麼一瞬,他其實是想伸手碰一碰她耳後那顆小痣的,可當時她還只是拿他當朋友弟弟一樣照顧。
現在她已經是他的新娘子,而他連給她取髮簪的動作都早已經是熟門熟路。
柔順的黑髮如瀑般垂落下來。
陳遇指腹輕輕落向她耳垂後的小痣,低聲問:「嫁衣不脫行嗎?」
男人低沉的聲音與熱氣一同扑打在耳邊,姜晚稍稍仰頸,隔了幾秒才輕聲開口:「……你把盤扣解開。」
陳遇動作稍頓,一垂眼,就看見她從耳垂到臉都了個通透。
在一起好幾年,她以前雖然縱容他,可臉紅的時候多,現在是咬他的時候多,臉紅的時候也有,但上一次紅成這樣——
陳遇想了想,好像還是那次她主動說要穿他襯衫的時候。
他心裡輕輕一動。
這件嫁衣不如敬茶那件複雜,盤扣卻也不算好解,陳遇耐著性子勉強解了兩顆,然後看見裡面也是一片紅。
第四顆後,他看見了高高聳起又微微起伏著的鴛鴦戲水繡樣。
陳遇指尖倏然一頓,呼吸瞬間變沉。
姜晚咬著唇,臉上猶在發燙。
他當初只在家陪她挑了幾件婚紗和嫁衣的樣式,就去了國家體育總局集訓,後來陪她去工作室量尺寸的是白笙。
設計師姓黃,和白笙是舊交,對她態度相當熱情,也像是長輩一樣,跟她細細科普說龍鳳褂是有「著一次,嫁一次」的傳統,就算試穿,也都是上褂下裙分開試的。
她至今都還記得,那天她小聲提出這一套嫁衣裡面想再多加一件紅色肚兜後,兩個長輩笑著看她的眼神。
剩下的盤扣再沒人有耐心解。
姜晚往後倒的時候,不知是不是碰到了開關,室內的頂燈忽然滅了,只剩下床頭一對電子紅燭散發著暖黃而曖昧的光線。
大紅嫁衣裙擺層層疊疊堆了起來。
姜晚手攥緊了身下的喜被,後來又不由伸手去握他的手,不知是視線迷濛,還是別的什麼緣故,她好像看見那對電子紅燭仿佛也有燭光在輕輕搖曳似的。
許是今晚特殊。
姜晚後來有些受不住,卻也不像平時一樣喊停,只忍不住想一聲聲叫他名字。
「陳遇。」
陳遇微微垂眼。
那一小塊紅布原本就沒什麼收攏固定效果,那對鴛鴦又繡得活靈活現,隨著他動作,輕輕晃動間,像是真在戲水一般。
姜晚第二聲還沒叫出來,就被狠撞得破碎在喉嚨里,只剩下咬著唇也會不由自主溢出來的單音節。
她之前覺得他偶爾也有失控的時候。
今晚才知道,他之前即便算是失控,那也都是收斂著的。
電子紅燭燃不盡。
到了深夜,仍亮著曖昧的燈。
姜晚剛剛哭了一次,趴在紅色枕頭上緩了許久,才終於有力氣輕聲和他說話:「裙子是不是全皺了?」
男人靠躺在她旁邊,大紅喜被只堪堪搭在腰間,露出半截人魚線,他手有一下沒一下輕撫著她鬢邊汗濕的頭髮。
聞言他隨口「嗯」了聲:「喜歡就再給你重新做一套。」
「不是。」
姜晚小聲道,「黃老師說裙褶一共做了三百六十五個,寓意很好。」
陳遇順手幫她把汗濕的頭髮全撥到一邊,她喜被也只蓋到蝴蝶骨處,露了小截肩膀在外,後頸上掛著根細細的紅帶。
像是只打了個活結。
他瞬間又回想起剛剛那對戲水鴛鴦。
「姐姐。」
陳遇又重新躺下來。
他低頭咬住了那根線頭,聲音含糊:「休息夠了嗎?」
姜晚:「……?」
「我在和你說話呢。」
她不滿道。
陳遇手略略往下,順手又解開了另一個活結:「三百六十五不夠。」
「……?」
姜晚不由翻轉過身,疑惑地看著他眨了眨眼。
可她非但沒等到他回答,反而感覺到鴛鴦戲水那層輕薄的布料被他伸手抽走,這小混蛋扣住她雙手,將鴛鴦戲水連帶細帶一圈圈綁了上去。
姜晚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陳遇反而笑了下,他又低下頭來吻她。
等到她有些喘不過氣,男人才湊到她耳邊,聲音低沉清晰。
「我會一直愛你。」
他說。
第二天,除了實在不得不回去忙工作的一部分人之外,剩下的大多賓客都沒走。
陸家準備了一輛大遊艇,帶他們出海去玩。
——新郎新娘都沒去,因為新娘子第二天根本起不來,而且陸家長輩們還單獨給兩位新人準備了一艘小遊艇。
姜晚十一點多才醒,醒後也暫時懶懶不想起床,就趴在喜被上玩手機。
翟少寧出海前在已經有六個成員的小群里@了她和陳遇,說他們倆結婚的事在熱搜上都掛了一晚上了。
姜晚和陳遇昨晚誰也沒空上網。
她連後來怎麼睡著的都不知道,只憑著昨晚的模糊記憶,能看出身上的喜被和身下的床單已經換了一床。
熱搜現在已經降到比較後面了,但話題廣場仍舊熱鬧。
昨晚陳遇發了那條微博後,這次過來的賓客就也都陸陸續續發了相關的祝賀微博,其中還包括大名鼎鼎的小天后林漫。
發祝福微博當然都少不了婚禮現場的照片。
因為兩個新人向來低調,所有人的照片中都沒出現新郎新娘正臉,但單單是婚宴現場照就已經足夠引人注目了。
逸星這家新度假酒店內部設施低調又奢華,外面風景還清新漂亮,婚宴現場又布置得美輪美奐。
於是昨晚除了討論婚禮本身和新娘身上的婚紗之外,還有一大群人都在好奇婚宴地點到底在哪裡。
被乘風一個球員告知是逸星待開業的新酒店後,一小部分人又開始順藤摸瓜繼續扒起了陸程驍和陳遇的身世。
——畢竟逸星董事長剛巧就姓陸。
不過好奇到這份上的人還是少,絕大多數都是轉向逸星官博,甚至是直接撥打國逸星官方客服電話詢問酒店地址及開業時間。
原本度假酒店因為他們婚禮推遲到九月底開業,十一長假又近在眼前,損失是不可避免的,結果「陳遇結婚」這一話題在熱搜上掛了一晚上,還有CBA一眾球星及小天后林漫的加持,這家酒店反而未開業就直接先火了起來。
姜晚眼下都還能刷到不少誇讚酒店的內容。
她慢吞吞往下滑動,目光掠過某條微博的時候,指尖稍稍一頓——
【逸星那家酒店到底什麼時候開業啊!好想去住!睡不到遇神!起碼能睡一睡遇神睡過的地方啊!】
右下角顯示有1089+個贊。
姜晚稍稍側臉。
旁邊的年輕男人懶散靠躺在床頭,正拿著平板安靜地在複習功課,側臉線條鋒利,手指修長好看。
她今天第一眼醒來的時候,其實看到的就是這副畫面,只是遠沒有此刻清晰。
當時遮光窗簾是拉上的,陳遇怕有光會讓她不好睡,燈都沒開,屋裡一片黑暗,只有平板散發的一點昏暗光線,隱約照亮了男人半張英俊的側臉。
有時候在家也是這樣。
他明明是個有錢小少爺,因為忙碌加上多年養成的生物鐘,卻偏偏連個舒舒服服的懶覺也睡不成,難得有假,也都是早早醒來,運動完極偶爾才會躺下來陪她睡個回籠覺。
但大多數時候,他都是得忙著複習,就會像此刻這樣,靠坐在她邊上看書。
姜晚覺得光線暗對眼睛不好,讓他開窗簾他沒答應,也提過讓他去書房看。
他當時低聲回說:「想你陪著我。」
可能是她盯著他看的時間有點久,陳遇像是察覺到了,忽然也偏頭看過來:「怎麼了?」
姜晚回過神,把手機往他面前遞了遞,給他看那條點讚1000+的圍脖。
陳遇垂眸看了眼,目光卻又不由順著那隻細白的手一路落至她露在外面的雪白肩膀上。
她醒後,他就拿遙控器開了遮光窗簾。
大片的陽光從室外透過落地窗斜斜照進來,她肩上那點曖昧痕跡於是變得清晰又顯目。
姜晚手都快舉酸了,也沒見他吱聲,不由酸溜溜問:「你就沒個反應?」
陳遇目光緩緩挪到她臉上,沒什麼表情地道:「你都可以睡。」
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