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
全場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覺落在那跪伏在地上的楊士奇身上,整個房間中的氣氛,也隨著太子爺問出此言開始,變的壓抑肅殺了起來。
跪伏在地上的楊士奇,待聽聞這般問話時,不禁微微怔了怔,面上愕然神色盡顯,察覺到四周不斷匯聚的殺意,遂不敢有絲毫的猶豫,趕忙回復道:
「沒沒沒沒.」
「沒人於背後,在微臣耳邊言挑唆話語。」
「此事,真的乃微臣一時興起之舉,倘若殿下不信,可命錦衣衛詳細探查微臣今日所到之地,以證微臣言語的真實性。」
回話的同時。
楊士奇心中也是瞬間瞭然,大概猜到了為何太子爺會這般動怒,這是擔心他.擔心此件事情上,他是不是著了別人的道,成了別人手中的棋子,或者說他是不是生出了別樣的心思,暗中與某些人勾連在了一起,行了背叛舉動。
聽了這話,朱高熾微微愣了愣,瞳孔中雙眸縮了縮,皺眉沉吟了片刻,饒有興趣的繼續問道:
「喔?」
「真的只是一時興起?」
「為何以往的時候,孤做某些事情的時候,爾等卻是如此的知分寸,從來不曾出現過眼下的情況,為何偏偏這一次,偏偏這個時間節點,爾等又做出此等有違常理的事情來呢?」
「楊士奇」
「孤這是在給你機會,世間事.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爾最好收起自以為是的心思,老老實實的告知孤,倘若真的被孤查到你對孤有半分欺瞞的話,就真的不要怪孤,不念及這麼多年的情誼。」
「或者說」
「針對你自己方才斬釘截鐵的回答,爾等給咱一個合理的解釋。」
「給孤一個能夠說服,能夠讓孤安心的答案。」
得勒。
楊士奇明白。
今日就眼下的事情,倘若他如若不說出個合理的解釋,怕是錦衣衛探查他沒有與任何人有過半分交際,那他的下場也應該是好不到哪裡去。
縱使此次,能夠平安的離開錦衣衛詔獄,往後的日子裡,他也是甭想要再得到眼下太子爺的信任,後面也絕對會被慢慢的邊緣化。
如此。
自然是楊士奇不能夠接受,於楊士奇而言,他還有那麼多的理想和抱負沒有施展,就這般泯然眾人中,簡直是比殺了他還要讓他覺得難受。
至於這個解釋
為何他會做出這等反常的舉動。
想著,想著,楊士奇低垂著的腦袋緩緩的抬了起來,雙眸微眯看向端坐於太子爺身旁,從始至終都不曾言語過半分的漢王朱高煦身上,陷入了沉默。
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原本一直抱著看戲心態的朱高煦微微怔了怔,雙眸閃過一縷好奇,心中也不免產生些許疑惑。
什麼玩意?
這混蛋.難道這個事情,還與他有什麼聯繫,有什麼牽聯不成?
不應該啊!
要知道,楊士奇這混蛋的牛脾氣,這麼多年以來,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這老傢伙可是從來不見得給過他任何的好臉色,每一次見面看到的都是一副,像是他欠了其多少錢財沒還一般。
想著,想著,朱高煦也不禁來了興趣,半眯著雙眸毫不避諱的回望了過去,笑呵呵的看向正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的楊士奇,調侃道:
「怎麼的.」
「楊大人莫不是想說,爾今日做出這等反常舉動,與咱還有關係牽連不成?」
「貌似這麼多年以來,楊大人與咱搭話次數屈指可數,縱使搭話貌似楊大人對本王說的,都不是什麼好話。」
「咱們兩人的關係,可都一直勢如水火.」
說到這裡,朱高煦頓了頓,面色依舊平靜不過卻明顯能夠感受到,其神情在隨著吐露出的言語慢慢變的陰冷肅然了起來,雙眸中若有若無的殺意流轉,繼續道:
「此事。」
「本王,原本不想插手,不想要多言。」
「不過看楊大人的樣子,此事貌似還真的牽扯到了本王。」
「所以.本王也希望楊大人能夠給咱一個合理的解釋,倘若不能夠讓本王滿意,倘若楊大人僅僅是企圖拿本王當擋箭牌的話,想來你也知曉本王的性格。」
「此番後果.你自己思量。」
「咱可不是老大,可不像他那麼心慈手軟。」
「屆時咱與你新帳舊帳一起算」
此舉,甭說朱高煦察覺到楊士奇的意圖,端坐在一旁的太子爺自然也是將此舉給盡收眼底,自然也察覺到了楊士奇的意圖,特別是聽著朱高煦的冷厲質問聲,他臉上的表情也是變的愈發陰冷了起來,同時雙眸中不禁閃過一抹失望。
聽了這話,感受著落在自己身上飽含深意的目光,楊士奇神情浮現出敦促之意,卻並未有半分退縮,簡單的整理了一下自己思緒,面容突然一肅,咬了咬牙硬著頭皮,將內心深處的想法說了出來,道:
「回太子殿下」
「微臣,此舉此舉,確實是一時興起。」
「當然也不是沒有原由。」
「實乃微臣見著太子殿下與漢王爺一起,而漢王爺之心,.。」
「今日發生這樣的事情,太子殿下與王爺二人跑了那麼多地方,做了那麼多事情,雖微臣不知道究竟蘊含著什麼樣的深意,但此番肯定有某些謀劃在裡面。」
「而微臣擔心.」
「所以才做出如此舉動。」
說到這裡,楊士奇識趣的收聲,沒有再繼續言語。
言語雖含糊其辭,不過都不是傻子,自然能夠聽懂楊士奇的眼下之意。
朱高煦:「!!!!!!!!!」
艹!
整的他都差點沒忍住爆粗口。
不是,不是,哥們至於嗎?
瞧瞧瞧瞧這說的是人話嗎?
防備心要不要這麼重,要不要這麼狠,他的名聲真的有那麼差勁嗎?
還有誰說的,太子爺鬼精鬼精的人物,真的以為是那般好忽悠人嗎?
這些個言語,也是令朱高煦不禁懷疑,楊士奇這老傢伙是不是故意擱這裡找機會罵他,故意如此作態噁心他。
不過這一番的解釋,貌似還真的說的通,畢竟以他對這些個酸儒、腐儒的了解,這些個事情,還真的是這些個腐儒、酸儒能夠做出來的事情。
同時也就能夠解釋的通,為何楊士奇方才看向他的會是那種目光了。
想著,想著,朱高煦深深的看了跪伏在地上的楊士奇一眼,之後又扭頭看向一旁愣在當場的太子爺,譏諷調侃道:
「好啊!」
「老大啊!老大!」
「瞧瞧,瞧瞧,你這臣子真乃不是一般的忠誠啊。」
「就今日咱們兩兄弟一起待的時間稍微長了些,不過是一起辦了幾件事情而已。」
「別人都害怕我把你這個太子爺給騙了、忽悠了,都差點亂了方寸,干出這樣有失分寸的事情來。」
「這還好是在應天府城中,還不是在別的地方,倘若你要是跟我一起離去,要是去外地辦事情的話,你這京城中的文臣一個個的怕是連覺都睡不踏實。」
「怕是都害怕,咱會不會害你性命。」
「半夜三更正是睡覺最為舒服的時候,咱被老大你一個口諭給整的從床上爬起來,結果沒想到居然讓咱看這麼一副『有趣』的戲碼。」
「有意思,有意思,簡直不要太有意思。」
此言出。
可謂是讓原本就覺得尷尬不已的太子爺,此時此刻更是尷尬的腳都要摳出一個三室一廳來了。
說實話。
楊士奇的回答,可謂是確確實實出乎了他預料,真是令他做夢都沒想到,楊士奇這個混蛋居然是因為這個原因,倘若是早知道楊士奇這傢伙是因為這個原因的話,朱高熾打死都不會硬逼,不會召集朱高煦前來。
這這這…簡直了!
饒是朱高熾巧舌如簧,面對眼下的這個情況,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說,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一時之間整個房間中的氣氛,可謂是尷尬到了極點。
除了朱高煦不時發出的譏笑,誰都沒有多言半分。
不是不想說話,也不是都啞巴了。 而是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整個房間於這一刻,仿佛時間靜止了一般。
就這般。
過了好一會的時間,朱高熾簡單的整了一下自己的思緒,面色陰翳的看向跪伏在地上的楊士奇,隨即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案台上,怒聲呵斥道:
「混帳東西。」
「說什麼屁話。」
「誰……」
話音未落。
後面的話還未說出口,坐在一旁的朱高煦大手一揮,直接打斷將話語給接了過來,道:
「行了,行了……」
「老大,別擱我面前演戲了。」
「呵斥來呵斥去,又有什麼意思。」
「咱們兩兄弟誰還不知道誰?」
「高興…樂呵,想笑就笑唄,沒事……」
「反正這些個事情,又不是大家不知道的事情。」
「咱也沒什麼好意外的。」
「不過……」
說到這裡,朱高煦頓了頓,瞳孔中的雙眸眯了眯,饒有興趣的看向太子爺,笑呵呵的道:
「老大……」
「那你說眼下的事情當如何辦?」
「還捨得嗎?」
「還願意嗎?」
「之前說的話,之前的想法,還繼續嗎?」
「哈哈哈……」
朱高熾:「!!!!!!」
這話問的。
直接把他給整沉默了。
捨得嗎?
還繼續嗎?
真要把楊士奇給送進詔獄,跟陳濟為伴嗎?
說實在的。
方才不知曉為何楊士奇如此時,朱高熾確實是這般想的。
但現在了解了內情,知曉了楊士奇為何會做出這等失分寸的事情來,他還真的不禁猶豫了起來。
朝中支持他的人那麼多,擁護他的人那麼多。
這麼多的人,能夠如眼下楊士奇這般,直面毫不避諱的,如此關心在乎他的人,卻是真的不多見,特別是今日發生的事情,更是讓朱高熾對其有了更深層次的認知。
如此忠心耿耿,一心為他著想的人。
就這般送去詔獄,雖不是真的下詔獄。
但真的好嗎?
說實話,朱高熾的心中還真的有些捨不得。
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陷入了沉默。
「噗……」
見此情形,朱高煦一聲啜笑,大概能夠猜到太子爺心中所想,也知道其猶豫了,有些捨不得了,皺眉沉吟了片刻,幽幽開口道:
「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筋骨餓其體膚。」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
「記住…此番不是要誰的命。」
「老大……」
「咱言盡於此。」
「剩下的事情,咱也不逼你,你自己選擇。」
「想清楚就好。」
轟……
此言一出。
宛如一聲驚雷,驟然於太子爺腦海中炸響開來,直接讓其臉色不由得變了變。
是啊!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
楊士奇忠心忠義沒有任何異議,其能力和本事也沒有任何問題,但是他的性子…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還不夠沉穩成熟,還有待打磨打磨一下。
倘若楊士奇能夠磨一磨性子,那麼此人勢必能夠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亦能夠擔起重任,能夠真真切切的為他分憂。
「呼……」
就這般,過了好一會的時間,朱高熾從愣神中回過神來,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目光深邃的扭頭看了一眼朱高煦,而後收斂目光論落在跪伏在地上的楊士奇身上,面色也慢慢變的柔和了起來,沉聲道:
「士奇……」
「爾不是想知道,咱與漢王之間在謀劃著名什麼嗎?」
「孤可以告知於你。」
「不過開弓沒有回頭箭,一旦知曉了某些事情。」
「那麼今日開始,你少則一兩年的時間,都勢必在這昏暗陰冷的詔獄中渡過。」
「更有甚者…可能這輩子都沒辦法,踏出此間詔獄半步。」
「就是不知爾,是否有這個決心,是否願意?」
「孤給你自行選擇的機會。」
「想清楚,回答孤!!」
楊士奇聞言微微的怔了怔,面色愕然呆愣在當場。
少則一兩年,多則一輩子,都得呆在詔獄中?
這到底發生了什麼?
過了好一會,他才從愣神中回過神來,心中不禁泛起苦澀,看似給了他選擇的機會,但他並不傻,來了這裡,他真的還有選擇的餘地嗎?
可能嗎?
楊士奇不敢賭,也不敢信,隨即未有半分猶豫,躬身恭敬:
「臣願意。」
「請太子殿下成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