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兒叫王翠翠,半夜她偷偷地跑了。
唐雪梨半夜聽到隔壁床的動靜,以為她是去上廁所了,但半天沒見人回來,怕出意外就告訴了護士。
值班的大夫和護士找了一圈沒找到人。
第二天女孩兒的親爸和林半山帶著一幫人過來抓女孩,結果抓了個空。
他們管醫院要人,醫院也不知道女孩兒去了哪兒,只好報了警。
唐雪梨心裡明白,王翠翠是怕被抓回去,所以逃掉了。
病房內重新剩下三個人。
王大刀昏沉了一天終於恢復了點力氣。
人精神一點,嘴上就開始叨叨個不停。
「你倆平時看著挺聰明挺冷靜的,遇到事兒了咋那麼衝動呢,多大的火啊就直接往裡邊沖。」
「等等消防車過來還是能救人的嘛!」
「別說把人燒壞了,要是一不小心把臉給燎了也不得了啊,你們多好看的臉蛋啊,毀了就太可惜了,我想長我爸媽還不給我這麼漂亮的臉蛋呢!」
「王大刀……」唐雪梨出聲制止了他,「聽得我耳朵疼,你老實歇會兒。」
「耳朵疼?」王大刀一臉嚴肅,「那我去給你叫大夫,別是把耳朵燒壞了。」
唐雪梨深吸一口氣,坐起身看著他,「我是被你吵的了,你閉嘴我耳朵就不疼。」
「哦……」王大刀頓了頓,「那我小點聲。」
說完他又嘀咕一句:「我聲音本來也不大呀。」
言景書躺在那閉目養神,聽他們說話聽得直想笑。
「哎,你們真是的,我想想就覺得後怕。「
王大刀又開始了,「要是我後來沒進去,你們倆能把那鐵架子弄開嗎?弄不開你倆咋辦?」
唐雪梨淡聲說:「你不是進去幫忙了嘛。」
「我是說萬一我沒去呢?萬一只有你倆呢?」王大刀看了眼言景書架在被子上高高抬起來的腿,說:「老言一條腿還不好使。」
言景書悠悠道:「是我拖後腿了。」
「師父,你說,萬一我沒去咋辦!」王大刀就差捶胸頓足了。
「哪兒那麼多萬一。」唐雪梨瞪他一眼,「你不來也會有別的辦法。」
「是麼……」王大刀想了想,「也是,你倆聰明,肯定也能想到別的辦法。」
他撲通一下,躺回到床上,呆呆地盯著屋頂。
「王大刀。」唐雪梨突然叫了他一聲。
「啥事兒啊?」王大刀側過身,把手臂墊在腦袋底下,看著師父。
唐雪梨認真道:「謝謝你冒險進來幫我們。」
王大刀突然一陣鼻酸,哽咽道:「應該的,應該的,你是我師父嘛,我之前就說了,你要是有危險,我肯定會去救你的。你都進火場了,我怎麼能只在外面乾等著呢……」
唐雪梨哭笑不得地看著他嘴巴一開一合,心想著,他都不會覺得口乾舌燥嗎?
「王大刀……」言景書也偏頭看向他。
「哦,我不說了不說了,你們是不是要補覺啊,你們快睡吧!」王大刀決定閉嘴了。
言景書卻說:「當時情急,給了你一拳,對不起啊!」
王大刀愣了愣,「這有什麼對不起的,沒事沒事。」
「我也打了你,對不住了。」唐雪梨跟著開了口。
王大刀突然把臉埋枕頭裡哭了,一開始還只是抖抖肩膀,哭得很隱忍,但哭起來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哭聲越來越大,嗷嗷的,像是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
唐雪梨和言景書對視一眼。
言景書輕聲說:「嚇夠嗆。」
唐雪梨點點頭,明白了王大刀絮絮叨叨的原因。
王大刀是太害怕了,壓力太大崩潰了,之前一直沒發泄出來,就用嘮叨來緩解。
能哭出來就好,經過這一次,他的成長肯定不小。
以後應該也能擔點事兒了。
唐雪梨走在床,拿了兩個橘子,坐到言景書的病床邊。
她撥開橘子,掰開一半遞給他,「你不好好在家養腿,跑實驗小學那去幹什麼了?」
言景書吃了瓣橘子,酸得眯了眯眼,「我不放心,過去看看。」
「你不放心桃子姐啊?」唐雪梨也被橘子酸得眯起了眼睛,「怕我利用她,坑了她?」
「我擔心桃子姐。」言景書頓了頓,「更擔心你。」
唐雪梨笑了笑,「你不擔心自己變成瘸子?」
言景書一板一眼道:「你不要歧視殘疾人。」
「我哪句話歧視殘疾人了,言老師你別亂解讀。」唐雪梨把剩下的四瓣橘子全塞到嘴裡,一口氣吃了下去。
言景書看得嘖嘖兩聲,「真夠狠的。」
唐雪梨剝開另一個橘子,嘗了一瓣,比剛才那個好不了多少。
「誰買的橘子這麼酸。」
言景書笑道:「桃子姐,聽說她比較會挑桃子,不太會挑橘子。」
「那她怎麼不買桃子?」唐雪梨又問:「她什麼時候來的,我怎麼不知道。」
「當時你在睡覺,她呆了兩分鐘就走了。」
言景書說:「她來醫院打吊針的,路上碰到賣橘子的就買了。」
「她沒啥事兒吧?」
第二個橘子唐雪梨不想吃了,全都放到了言景書的手上。
言景書就慢條斯理一瓣一瓣地吃著。
「桃子姐沒事,有點磕磕碰碰,在外面敞著衣服躺著涼了,得了感冒,有點低燒。問題不大。」
唐雪梨點點頭,「那就好。」
王大刀哭不出眼淚了,終於肯放過枕頭,抬起頭坐了起來。
「你倆說什麼悄悄話呢?是不是在嘲笑我?」
他那委屈巴巴的樣子,跟個小孩似的。
「是。」唐雪梨騙他,「笑話你膽子小。」
王大刀扁了扁嘴,沒有反駁。
他膽子確實很小。
不過唐雪梨接著又說道:「雖然膽子小,但是很勇敢。」
「嗯?」王大刀理解不了這句話,這不是很矛盾嘛。
言景書理解唐雪梨的意思,幫著解釋道:「膽子那么小,最後還是衝進大火了,難道不勇敢嗎?」
王大刀咂摸了一下,哦,原來是這個意思。
他頂著倆核桃眼,咧嘴笑了,「那我還挺勇敢的嘛!」
晚上夏金花帶著幾個女兒來了病房。
唐雙雙一進來就哭了,哇哇的,唐雪梨怕驚擾到隔壁病房的病人,不得不伸手捂住了二姐的嘴,「行了行了,二姐,我還活著呢,你哭成這樣,搞得跟我死了似的。」
「呸呸呸!」唐雙雙瞪著妹妹,「你趕緊給我呸掉。」
唐雪梨無奈地只好照辦,對著旁邊地上假裝呸了一下。
「雪梨你別說那種不吉利的話哦!」唐雙雙板著臉,嚴肅極了。
「知道了。」唐雪梨看向媽媽懷裡的小孩,說:「帶思思來幹什麼呀,小孩抵抗力差,容易被傳染。」
夏金花眼眶有點紅,但是沒有哭,只是開口嗓音有點點發顫,「思思吵著要找雪梨姐姐,沒辦法只能帶過來了。」
唐思思張開懷抱讓雪梨姐姐抱。
唐雪梨猶豫片刻,還是把妹妹抱到了懷裡。
唐元圓二話不多,動手整理著拿過來的生活用品。
「你還要住幾天醫院啊?」唐雙雙問。
「後天就能出院了。」唐雪梨看著忙活的大姐,「其實不用給我帶這些。」
「住幾個小時也要舒舒服服的住。」唐元圓埋怨道:「你怎麼都不跟家裡說呢,要不是雙雙去學校找你,都不知道你住院了。」
唐雪梨問唐雙雙:「二姐,你去學校找我什麼事兒啊?」
「沒啥大事。」唐雙雙說:「想管你借照相機,你沒回家,不知道你啥時候會回去,就直接去學校找你了。」
「照相機什麼時候用?」唐雪梨問。
唐雙雙握著妹妹的手,看了眼手背上的五六個針眼,有的都發青了,她沒顧上回答問題,先說:「這怎麼都扎青了?」
唐雪梨說:「我亂動滾針了。」
「你為什麼亂動?」唐雙雙又問。
唐元圓看了唐雪梨一眼,「是不是睡著了沒人幫你看著?」
唐雪梨默認了。
唐雙雙很生氣,「要是你早點讓人通知家裡,我們過來陪床,哪裡還會有這樣的事兒啊!」
唐雪梨笑道:「這兩三天就消了,不礙事。」
唐雙雙氣呼呼的,突然想起來剛才有個問題沒回答,便開了口:「安師父要帶我們去划船玩,我想幾張照片做個紀念。」
唐雪梨:「你們哪天去划船?」
「明天。」唐雙雙說:「不過不用了,安師父說他去買一個,反正以後也能用。」
言景書聽到她們的對話,插嘴道:「多帶一個照相機能多拍一點,你們人不少吧。雙雙你去我家跟我媽說一聲,讓她給你拿。」
母女幾人愣了愣,她們這時候才發現對面病床上的人是言景書。
「言老師,你……」夏金花有點驚訝。
言景書笑了笑,解釋道:「當時我們都在實驗小學。」
夏金花看到他架起來的腿,關心地詢問:「你身體沒什麼事吧?」
「沒事。」言景書說:「我的腿是之前摔骨折的。」
唐元圓還發現了王大刀,王大刀見對方看著自己,便擺了擺手,笑著說:「你好啊。」
「你好。」唐元圓有點尷尬地朝他點了一下頭。
「你們家裡有人過來照顧嗎?」夏金花問他們。
言景書搖搖頭,「我讓我媽回家了,我能走能吃的,不需要多個人照顧。」
王大刀也說:「我都能自己下去買飯,其實今天出院都沒什麼大事。」
「那怎麼成,還是要聽大夫的話,好好留院觀察。」
夏金花想了一下,說:「這兩天我陪床照顧你們。」
「媽。」唐雪梨開口勸道:「你擺你的攤去,我們幾個能互相照顧。」
「都是病人,互相照顧什麼呀!」唐雙雙說:「反正明天不用上班,我不去划船了,來醫院跟你和媽玩。」
唐雪梨苦笑道:「你們在這我都睡不安穩,還得掛心你們。」
唐雙雙:「你掛心我們幹啥!」
「有人在旁邊晃悠,我能當看不見嗎?」唐雪梨說:「而且,你們在這,我跟言老師和王大刀講話都不自由。」
唐雙雙:「你們該說啥就說啥唄,咋還有秘密呀?」
唐雪梨點點頭:「有啊,沒準還有警察會過來問話呢。」
唐雙雙驚訝道:「警察還會來問話。」
「嗯。」唐雪梨說:「這次著火不是意外,是人為的,涉及到一個案子,暫時不好跟你們多說。」
唐雙雙:「哦……」
夏金花思索片刻,決定先去問問大夫,了解清楚幾個孩子的病情再做決定。
唐元圓怕母親聽不明白,也跟著去了。
問完之後,母女倆站在走廊里商量。
他們病情確實不算嚴重,因為輕微一氧化碳中毒,需要吸氧調理,有點肺部感染,要打針消炎。
整體問題不大,所以最後決定輪流過來送飯,晚上就不守夜了,白天也不多留。
唐雪梨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王大刀羨慕道:「師父,你家人真好,你太幸福了。」
他又看向言景書:「言老師,你媽也好好。」
就他沒爹疼沒媽愛,有個哥哥,還是個不靠譜的。
唐雪梨寬慰他道:「你好好過日子,以後也會有的。」
出生在哪個家庭,攤上什麼樣的父母你決定不了,但努努力,可以爭取自己組建一個溫馨的家庭。
「是麼,會有嗎?」王大刀不太有信心。
哪個好姑娘會稀罕他這種人啊。
他自己都嫌棄自己。
言景書說:「你自己都沒信心,那肯定沒法有。」
唐雪梨接話道:「你相信一定會有,多做好事,可能性就會大一些。」
言景書點點頭,「是這樣的。」
他倆一唱一和的,把王大刀說得一愣一愣的。
其實他聽得一知半解,但他聽懂了一件事,就是要好好努力,多做善事。
其他的,交給命運吧!
反正他這種倒霉蛋,碰到什麼倒霉事都有可能,但只要有一件好事發生,那都是天賜的運氣。
比如他認識了唐雪梨,還認她做了師父,這就是奇蹟似的。
此時有個人也覺得自己十分倒霉。
池大奔重度燒傷,渾身纏滿了紗布,躺在床上跟個木乃伊似的。
醫生使勁渾身解數把他救了過來。
但他一睜眼,面對的就是各種調查組的詢問。
池大奔時而昏迷,時而清醒,一整天下來,沒有回答幾個問題。
連著三天,才基本把問題陳述清楚。
調查組派了人在醫院盯著。
奉飈經允許進去看了看池大奔。
當時池大奔剛好醒著。
「真想不到啊。」奉飈現在真想掐死這個差點害了妹妹的混蛋。
但旁邊有人盯著,他不能動手。
解釋沒人盯著,他也不想做非法的事情了。
奉蘭妮還需要人,他不能出事。
池大奔臉上也都纏著紗布,只露出一雙眼睛。
他嘴巴也張不太開,只能含糊不清地說話。
「我是為了……蘭妮,好。」
「為了蘭妮好?」奉飈拳頭硬了,「放你娘的狗屁!」
池大奔無神而混沌的眼睛盯著奉飈看,很慢很慢地說:
「老大,你從來,從來沒有,看得起我過。」
「你還要我怎麼看得起你?我有那麼多兄弟,最信任的就是你了,你還要我怎麼看得起你!」
手底下的人里,奉飈最賞識池大奔了。
這小子聰明,反應快,最能明白他的心思。
出了什麼問題,也能給他出謀劃策。
他出遠門,都把妹妹託付給池大奔,這難道不算信任?不算看得起?
「不是這樣的……」池大奔倒了好幾口氣,緩了一兩分鐘,才繼續說道:「你覺得我,配不上蘭妮……你不會讓蘭妮,嫁給我,永遠都不會……」
這就是看不起。
奉飈沉默了很長時間,他一瞬不瞬地盯著池大奔看。
池大奔昏睡過去,醒來時,奉飈還那麼看著他。
中間這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裡,奉飈想明白了一件事。
「你是因為我當初說的那句話。」
池大奔笑不出來,只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難聽的「呵呵」聲。
「早知道你是這么小心眼的人,當初我根本不會救你,就應該讓你被那幫討債的揍死。」
奉飈後悔得牙痒痒。
「這就是……命,認命吧。」池大奔眼中閃過不甘,「我還是,太善良了……早知道,早知道這樣,我早該把,把蘭妮,上了,何苦等到……今天。」
奉飈衝過去就想揍池大奔,可是手剛挨到人,就被守在旁邊的調查組成員阻止了。
奉飈坐在椅子上,氣得直瞪眼。
「我當初說的一點沒錯,你這種上不得台面的臭流氓,永遠配不上蘭妮!」
池大奔並不生氣,這句話他反反覆覆地咂麼了很多年了。
已經被反芻嚼碎消化了無數遍。
「你,你也一樣……」池大奔痛苦地咳了幾聲,五分鐘後才接上自己的話,「你喜歡,唐雪梨,你也,也配不上他。」
奉飈攥緊了拳頭,「我知道我配不上,但我不會跟你一樣,搞出這麼多齷齪的事情。」
「是麼,我看,我看未必。」池大奔時斷時續,含糊不清地說:「唐雪梨只是,比蘭妮厲害,她身邊還有,那個記者幫著。要不然,你比我也好不到哪兒去。」
「少拿我跟你比。」奉飈頓了頓,說:「你的那些帳目我看了,實話說,我挺佩服你。真想不到你利用我幹了這麼多事,撈了這麼多錢,真有本事。可惜,你用錯地方了,你現在這就是報應。」
「是報應,沒錯,是報應……」
池大奔承認他做了太多壞事,應該收到報應。
但他覺得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最主要是因為他犯了蠢。
明明知道唐雪梨有多聰明多厲害,卻還是沒有防住。
再者就是,他覺得自己還是太心軟,否則也不會在奉蘭妮身邊這麼久,都沒有出手。
眼下,成了一場空。
他燒成這樣,沒幾天能活的了。
不甘啊,太不甘心了。
除了一堆破錢,什麼都沒得到。
「你讓唐雪梨,來見我。」
池大奔在死前一定要見見她。
「你見唐雪梨乾什麼?」奉飈說:「你現在不是想見誰就能見誰的。」
「你讓她來,我告訴她一個……」池大奔喘了幾口氣,「關於蘭妮的秘密。」
奉飈皺眉,「蘭妮的秘密你告訴我就行。」
池大奔說:「我不告訴你,你想知道的話,就叫唐雪梨來。」
奉飈詢問了調查組組長,得到同意後,下午把正在辦出院手續的唐雪梨給帶過來了。
奉飈站在病床邊,俯視著池大奔,冷聲道:「人我帶來了,你說吧,蘭妮的什麼秘密。」
到了下午池大奔更虛脫了,眼皮子都有點睜不開。
他咕噥道:「你出去,我只跟唐雪梨說。」
「你屁事怎麼這麼多。」奉飈這暴脾氣一觸即發。
調查組成員把奉飈請出去,然後回來在旁邊做記錄。
池大奔半晌不吭聲。
唐雪梨開口問:「你找我什麼事?」
言景書、王大刀,還有媽媽和姐姐們,都在病房裡等著她一塊兒走呢。
她不想在這裡耽擱太久。
「我早點認識你就好了。」池大奔似乎在嘆氣,但微不可察。
「是麼……」
唐雪梨本來是想說「現在認識也不遲」的,但這種虛無縹緲的謊話,說起來實在沒什麼意思。
她雖然跟池大奔談不上有什麼友情,但相處下來,也沒有什麼不愉快的記憶。
他有著特殊的天賦,有聰明的大腦,家庭也談不上太糟糕。
走到如今這一步,實在是令人唏噓。
他本來可以成為一個非常優秀的人,但一念之差卻走上了歧途。
「改過自新」縱然是一個非常好的詞語,看起來是充滿期待的。
但其實多數情況下,有些路一旦走了就無法回頭了。
人心有太多惡的一面,像潘多拉盒子,不打開的時候還有餘地,一旦打開,命運的齒輪就會將你捲入深淵,直至地獄。
「池大奔,你相信有來生嗎?」唐雪梨突然問了他一句。
池大奔眼睛裡突然像是有了亮光,盯著唐雪梨看了許久,才開口說:「有嗎?會有嗎?」
「有可能會有,也許你會回到自己十八歲的時候。」唐雪梨慢慢地說,「也許是你還沒犯錯可以重新來過的時候,也許你剛出生,也有可能你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重新過一輩子。」
池大奔聽得很認真,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前世今生聽起來很玄妙,甚至有些離譜,但可能會有的。」
不由得唐雪梨不信,畢竟她親身經歷過一次重生。
「你為什麼,要說這些?」池大奔問道。
「多做好事,下輩子老天爺也許會對你更好一些。」
唐雪梨看著他,問:「你是不是想告訴我,有關蘭妮的頭痛病?」
「你猜到了……」池大奔喃喃道:「你竟然真的猜到了,你好聰明。」
唐雪梨沒有急著問,靜靜地等著他主動開口。
時間一分一秒地走過,調查組成員都忍不住催了一句:「池大奔,你想說什麼?」
大夫說這個病人隨時會多臟器衰竭而死亡。
他明顯隱瞞著一些事情,還是要想辦法讓他開口。
調查組成員示意唐雪梨再跟他多說一說。
唐雪梨卻很耐心,依舊沒有開口。
又過了片刻,池大奔才大喘著說了一段長長的話。
「以前,我們村有個瘋老頭,別人,都怕他……我卻喜歡跟他玩,他拿個石頭塊告訴我,說這是壞東西。」
「我問他,一個石頭怎麼會壞。」
「瘋老頭就讓我把石頭,放在枕頭下面,第二天,我就開始頭疼,特別特別疼。」
「當時,我沒把這件事,跟瘋老頭的石頭聯繫上,去找村醫拿了藥,可是不管用。」
「我爸媽,以為我中邪了,還請了神婆。」
「神婆……肯定更不管用了。」
「疼了一個禮拜,我出去吹風,瘋老頭遠遠地朝我笑。」
「他問我頭疼不疼,我問他怎麼知道,他讓我把石頭還給他,石頭拿走之後我頭就不疼了。」
「後來我才知道,那塊石頭有特殊的磁力,能影響神經。」
「瘋老頭那,有好幾塊這樣的石頭,我問他哪裡找來的,他也不說。」
「但那些石頭不會讓瘋老頭頭疼,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瘋老頭很快死掉了,我就偷偷跑到他住的地方,把沒人留意的石頭全都拿走了。」
「埋在村口的大數底下,後來搬到城裡住,我才挖出來。」
「我在很多人身上都試過,大約十個人里有九個會頭疼,比例很高。」
「剩下那個為什麼沒事,我也不知道。」
「其實最開始,我沒打算對蘭妮怎麼樣,她第一次因為這個石頭而頭疼,純粹是巧合。」
「那天奉飈有急事,蘭妮急性闌尾炎剛手術,我去照顧她,出門買東西的時候,我就把手提包放到了病房的床頭櫃。」
「那天包里剛好有幾塊石頭,我是準備給它們換個地方才帶在身上的,沒想到蘭妮反應特別大,頭疼得嘔吐不止,甚至休克了。」
「那次我才知道,她對這種石頭非常敏感。」
「我心疼壞了,趕緊把石頭拿走了,蘭妮的頭陸續疼了三四天才慢慢好起來。」
「後來我想搶奉飈賺錢的買賣,想利用他搞些貨或者收羅小弟,就想起來利用蘭妮了。」
「蘭妮是奉飈唯一的軟肋,蘭妮一生病,奉飈就會立即放下手中的事情。」
「我捨不得蘭妮生病,所以很少使用這一招,除非迫不得已。」
「我去家屬樓找你,讓你幫忙聯繫大夫,是想利用奉飈不在的這段時間,跟你合作,把奉飈搞倒。」
「等奉飈一無所有了,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娶蘭妮,讓她做我的老婆了。」
「我搶了奉飈在南方剛談好的生意,我收的小弟比奉飈的都要多了,小賭窩幾乎都是我在管理。」
「我一開始是想弄倒奉飈就行,但後來一琢磨,覺得他不是那麼容易被擊垮,他也不會輕易服我。」
「我就想啊,只要借著你和言記者的手把奉飈弄進大牢里,蘭妮無依無靠,就只能投奔為,只能給我當老婆了。」
「我想一點點把奉飈做的壞事透露給你們,可惜,那個詞怎麼說的來著?」
「對,弄巧成拙。」
「你竟然懷疑到了我頭上。」
「那天在實驗小學的裡間,我隱約看到對面樹上有個人影,我沒看清人,但一下子想到了你。」
「在何叔的收發室看到你,我幾乎就確定你已經查到實驗小學了。」
「這本來沒什麼,我可以說那邊是奉飈的場子。但那天你對我的態度,呵,很反常。」
「我回去想了一夜,明白了,聰明絕頂的唐狀元這是查到了我頭上。」
「本想弄個同盟,結果來了個敵人。」
「哎……」
池大奔長長一嘆,結束了長達三個小時的陳述。
唐雪梨問他:「你忍了這麼多年,那天為什麼要對蘭妮用強的?」
奉蘭妮已經向調查組完整地陳述了那天的過程。
池大奔如何將她帶到地下室的房間,如何強迫她,她如何掙扎反抗,如何碰倒了蠟燭,他們又是如何呼救的。
池大奔回答說:「我本來只想帶她去玩一玩,如果能摸摸手就已經很開心很滿足了。」
「但我看鄺老闆跟他那個姘頭膩膩歪愛的,就燎得心頭燒得慌。」
「那姘頭肚子老大,估計快生了,我就想啊,如果蘭妮懷了我的孩子有多好。」
「我喝了點酒壯膽,後來直接破罐子破摔了。」
唐雪梨看著池大奔,猶豫片刻,還是告訴了他:「那不是鄺老闆的姘頭。」
「絕對是,我一看就知道。」池大奔非常相信自己的判斷。
「她是言景書的鄰居,我安排去裡間拍證據的人,那個肚子是假的,是我親自給她綁的道具。」
唐雪梨希望他死了也能當個明白鬼。
池大奔眼睛瞪大了一些,「你安排的?那女的不是鄺老闆的姘頭?」
唐雪梨說:「他倆剛認識沒幾天。」
「怎麼可能,我從來沒看走眼過,怎麼可能呢……」池大奔不願意相信。
「人不能太相信自己的判斷了。」唐雪梨說:「尤其是做了虧心事,總會出岔子的。」
池大奔激動不已,手腳都亂蹬著,人開始不停地抽搐。
醫生護士衝進來立馬開始進行搶救。
唐雪梨問調查組成員,「我可以走了嗎?」
對方點點頭,「有情況了我們會再聯繫你。」
唐雪梨告辭離開,回到了病房。
言景書和王大刀的出院手續也全都辦好了。
一行人走出醫院,在大門口,突然衝出來一個年輕姑娘。
「王翠翠。」唐雪梨一眼認出了她。
王大刀問她:「你怎麼在這兒呢?你病好了沒有?你家裡人都在找你。」
「我,我不敢回家,我不能回家。」王翠翠撲通一下,給唐雪梨跪下了,「姐姐,你幫幫我吧,我什麼都能做。」
夏金花站得離她近,立馬伸手扶人,「孩子,有什麼事站起來說。」
王翠翠跪著不起,「我,我實在是沒辦法了。」
她試著在城裡找工作,但是沒人要她。
有店老闆一開始說讓她試一試,但扭頭就想扒她的衣服,太嚇人了,幸虧她跑得快,否則不知道會發生多可怕的事情。
在公園和草叢裡睡了幾天,實在扛不住了,就想起了病房裡的漂亮姐姐。
她渾身髒兮兮的,不好意思進醫院。
她也怕碰到村裡的人會把她抓回去,所以就貓在角落裡偷偷地等唐雪梨出現。
今天終於被她等到了。
唐元圓心軟,看不得這樣的場面,便開口說:「姑娘,你先起來,到家裡洗一洗,吃點東西再商量吧!」
「我可以去嗎?」王翠翠受寵若驚。
唐元圓覺得自己做不了主,就看向了媽媽和唐雪梨。
夏金花考慮片刻,點頭道:「先走吧。」
唐雪梨本來不想管的,但事已至此,她也不好開口阻攔,直接把人丟在這裡確實顯得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顧又晴叫了輛三輪車過來,把兒子接走了。
言景書朝唐雪梨擺擺手,道別:「改天我去學校找你。」
唐雪梨朝言景書擺了下手,隨後對顧又晴道:「顧老師慢走。」
王大刀沒人接,唐雪梨看他一眼,說:「你跟我回家吃飯。」
「師父你太好了。」王大刀本來因為沒人接自己而有點傷心,現在心裡暖暖的。
到了設計院家屬樓。
唐元圓非常有大姐的樣,幫著燒水準備洗澡的東西。
王翠翠在洗手間洗澡的時候,唐雙雙在廚房準備晚飯,其他人則在客廳里商量著怎麼辦。
唐雪梨跟大家講了一點王翠翠的事情。
夏金花聽完之後,心疼得不行。
「但我們能怎麼幫她呢?」
總不能一直讓她住家裡。
給她找個合適的工作,也不大容易。
這麼年輕的小姑娘,長得也挺好看的,一旦幫了就有了責任,萬一小孩生了重病或者被人糟蹋了,他們沒法跟人家爹媽交代。
唐雪梨這幾天偶爾會想起王翠翠,同時也在考慮一件事。
她問夏金花:「媽,你之前是不是說想開個服裝店?」
「嗯。」夏金花點點頭,「是有過這樣的想法。」
她看報紙上,有人開了自己的私人飯館,理髮店。
已經開放好幾年了,經濟形式越來越好,她覺得開個服裝店,如果好好經營,肯定比擺攤更有前途。
唐雪梨聽完母親的想法和打算之後,說:「我覺得挺好的,我支持媽開店。」
她全力支持,大姐和二姐就不會有反對意見。
唐雪梨說:「開了服裝店,肯定需要幫手,先讓王翠翠幫一陣子看看吧。」
夏金花很快點了頭:「行,明天我就去看看門面房。」
「我陪你一起去。」唐雪梨對京城的房子還是更了解一些的。
夏金花擺手說:「你別去了,身體剛好點,最近天涼了,別再凍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