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澱山城內,伴隨著外圍曲輪被武田軍用佛朗機炮盡數摧毀奪占,絕望和恐懼的氣氛籠罩在整個城池的上空。
雖說本丸和二之丸、三之丸仍在草刈氏手中,但不管是草刈衡繼,還是城內的其他武將,都是心知肚明:在那兩門「神器」面前,再堅固的城池,被攻克也只是時間問題,更別說澱山城這座以土塀為主的山城了。
山腰的防禦工事被武田軍占領後,本丸的主要設施全都進入了佛朗機炮的射程範圍內。
在連續多日的狂轟濫炸下,箭櫓、井樓這些起到瞭望和遠程攻擊的防禦設施幾乎全被摧毀,作為城池防護主力的土塀也被炮彈轟塌了好幾處,只不過在城內守軍的加緊搶修下,勉強保持一定的防禦力。
城外炮聲時不時地響起,城內的守軍的心弦也為之震顫,就在這種緊張到頂點的氣氛中,草刈衡繼率領一群武士和國人首領,在城內緊張地巡視著,生怕哪處城牆不夠堅固,成為武田軍的進攻點。
「武田家那兩門重器不知是從何得來的,要是本家也能得到,哪怕是一門,也不至於如今這般被動。」望著被炮彈擊毀、坍塌成一片廢墟的箭櫓,小松勝豐不禁發出這樣的感慨。
草刈衡繼並沒有搭話,而是走到牆邊,蹲下身子,仔細查看了一名士兵的傷勢,只見他頭上綁著繃帶,臉上黑黢黢的,嘴角流著鮮血,有氣無力地斜靠在土塀上,見到草刈衡繼,本想要起身向他施禮,可掙扎了半天也未能動彈半下。
草刈衡繼這才注意到,他不僅頭上,左腿、胸部也都裹上了繃帶,鮮血從繃帶的縫隙中滲出來,順著軀幹一滴一滴地落在沙地上。雖說尚有知覺,但草刈衡繼知道,他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他被倒塌的土塀砸傷了頭和腿,胸部則是被崩斷的控柱(即傾斜的支柱,與塀、地面形成三角形,用以提高塀的穩固性)扎穿了。哎,怕是熬不過今天了。」隨軍醫師向草刈衡繼稟報導。
「又是被倒塌的土塀砸傷了,這樣下去,軍士們都不敢靠近土塀了。」小松勝豐憤懣不已地說道,「看著不大的兩個鐵傢伙,竟能造成這麼大的傷害,那武田家看來不是一般貨色。」
「當然不是一般貨色。」草刈衡繼此時搭話了,「那玩意連尼子家都沒有,他們武田家竟然能搞到,這可不僅僅是有錢就能辦到的。」
「我聽說這武田家,與明國的商人往來密切,這兩個玩意,興許就是他們從明國運來的。」小松勝豐揣測道。
「怎麼弄來的已經不重要了,」草刈衡繼長長地嘆了口氣,「當務之急是如何抵擋住武田軍的下一波攻勢,如今山腰的曲輪全部失守,若我猜的沒錯,這兩天,他們便會發動總攻了。」
「發動總攻?」小松勝豐有些不同看法:
「如今城內尚有軍勢一千兩百餘,武田軍即便南北兩路一起上,也就七千人。在下認為,憑藉這些兵力想攻克澱山城,至少也要等個三四天吧。
只要我們守住現有的防禦工事,同時伺機組織奇兵隊夜襲武田軍陣地,炸掉那兩個傢伙,那他們只能倉惶撤兵,退避山下,屆時您再主動提出議和,在下相信,他們大概率是會接受的。」
「三四天……」草刈衡繼對小松勝豐提出的這個建議不置可否,隨著佛朗機炮的登場,他內心的那點驕橫和狂妄已經逐漸被消磨殆盡,「夜襲武田軍」這樣的方案,在他看來實在是太過危險了。
與其冒險出城,他更傾向於常規的籠城,用將士的生命換取時間,最後熬到談判的降臨。
對於他這般保守的想法,小松勝豐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一旁的其他國人首領見狀,也不禁為自己的前途命運擔心起來。
巡查城防過後,眾人各自散去,同樣出自菅家黨的皆木俊實和福田廣賴邊走邊小聲聊了起來。
「仗都打成這樣了,還指望能與武田家和談呢。」作為菅家黨中較早投靠草刈氏的一員,加賀尾城城主皆木俊實,對草刈衡繼的保守策略不以為然,「不趁著現在還有足夠的軍勢出城搏一搏,等二之丸、三之丸全被打下來,就徹底是只能等死了。」
「誰說不是呢。」身為福田城城主的福田廣賴,也對草刈衡繼的做法十分不解,他和皆木俊實雖說都出自菅家黨,但和皆木氏主動投靠不同,福田廣賴是被草刈衡繼打趴下之後,才半推半就地加入草刈氏麾下的。
因此,眼瞅著草刈氏朝不保夕,草刈衡繼又難有作為,福田廣賴開始後悔摻和到這場戰鬥中來了。他見皆木俊實也開始表露對草刈衡繼的不滿,便試探性地問道:「你我皆出自菅氏,沒必要在此為他草刈氏殉葬。」
「你這話是何意?」皆木俊實一聽,頓時警惕起來,他起先懷疑福田廣賴是在藉機試探自己,可隨著後者從懷中拿出一封書信交給他一閱,他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了下去。
「高山城已經被武田軍攻克了?」皆木俊實一邊攥著書信,一邊難以置信地望著福田廣賴,不禁感慨道:「當年尼子氏久攻不下的堅城,就這麼被他們輕鬆拿下了,實在太可怕了。」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武田軍進入美作、播磨才多久,就把菅家黨、新免、宇野等家聯合起來了,這種凝聚力實在是太可怕了!」在收到有元佐則的密信後,本就和草刈衡繼面和心不和的福田廣賴,算是徹底下定決心,要抓緊和草刈氏分道揚鑣了。
「之所以能把這些國人凝聚起來,也要多虧了草刈一族的常年欺壓、倒行逆施。」此刻的皆木俊實也開始展露出對草刈衡繼的不滿,雖說自己當年是主動投靠草刈氏,但這些年來,又何嘗沒遭受草刈氏的壓榨和霸凌呢?說句難聽的話,就算是草刈衡繼養的那條獵犬,都比自己要活得自由。
「如今,若真如信中所言,澱山城下果真聚集了一萬一千多軍勢,再加上那兩門火器從旁輔助,別說二之丸、三之丸,就是這本丸,三天內必破,城外的武衛殿是絕不會與草刈氏議和的,加賀守不過是痴人說夢罷了。」
福田廣賴見氣氛已烘托到位,便開始勸說道:「大人是否願意與我一同起事,為自己,也為一門謀一條出路?」
「多謝信任,」皆木俊實十分感謝福田廣賴能在這一關鍵時刻,給自己提供一條活路,心中很是感動,「既然如此,那你我便依計行事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