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毫無勝算
神被殺死了。
那些守護靈只是最初的神靈，神力弱小，意識也尚且混沌，且魔力都依附於石碑，在石碑被破壞之後，自然而然的便消亡了。
但墨菲卻成為了新的神。
毀掉那些石碑非但沒有令薩滿們的信仰破滅，反而由於墨菲展現出來的強大力量，讓他們生出了另一種信仰。
隨著墨菲遊歷各地，到處摧毀初生神靈，一個傳說也漸漸地通過薩滿之口流傳出去：唯一真神從天而降，用神雷誅殺了諸偽神，從此世間只有一位偉大存在。
於是等他再次回到最初的那片谷地的時候，發現成片的破碎石碑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卻竟是一尊與之神似的塑像。
絲絲縷縷的精神力從那些薩滿和祭拜者處匯聚到塑像之上，而等到墨菲靠近，又從塑像中回歸到墨菲身上。
一種極為充盈昂揚的感覺充斥了他的心，無數摻雜在那些精神力之中的情緒、情感、恐懼、希望、欲求等都如同各式各樣的調味品一般，酸甜苦辣，盡數掠過心頭，令他也有了一瞬間的恍惚。
他仿佛真的變成了一位端坐高天俯瞰營營眾生的神。
不過好在他很快便明白過來，這都是那些信仰者傳遞來的精神力中的雜質，是他們在心目中對自己神的「定義」，是對神的想像和塑造。
他費了一番功夫，才將這些雜質的影響壓制下去。
隨即便有些哭笑不得。
精神力，也即是魔力的另一個維度，稍加轉換，墨菲便可以將之變換成為魔力，這也是那些神靈擁有龐大無比的魔力的原因。
有了這些魔力自然是好事，之前的時間轉換已經把從潘神那裡得到的魔力消耗的差不多了，他正好可以積累一些魔力進行下一次時間轉換，便不用擔心被困在這個時代。
但本來打算剿滅神靈的人卻成為了唯一真神，這結果多少有那麼一點諷刺。
說起來，他沒準可以藉由著這個機會，發展信徒，憑藉著自己超越這個時代的認知以及魔法，成為唯一的神靈。
試想一下，如果能夠將自身作為唯一神的信仰延續上萬年，直到擁有百億人口的未來，他所能擁有的魔力將會如何龐大？
這甚至是十分可行的，此時所有的神靈都還在襁褓之中，他有著超過他們一大截的先發優勢，而且他比任何神都更清楚什麼東西更能蠱惑人心，更能吸引信徒，再加上龐大神力帶來的奇蹟，想要一統全球的信仰，並非難事。
但這個念頭也只是一轉，便被墨菲拋棄了。
首先，他不喜歡如此鑽營人心，何況還是一干就上萬年。
魔力是個好東西，但若是為了魔力，就要幹上一萬年自己不願乾的活，那到底是自己掌握了魔力，還是魔力控制了自己？
其次，信仰帶來的魔力雖然龐大，卻並不是沒有代價的。
信徒對神的信仰大多是十分功利的，其信仰之中摻雜著無數個人的執念、欲望，摻雜著對神靈本身的幻想和塑造，接受了太多這種精神力，神靈本身難免會被污染。
更何況，他摧毀神靈是為了讓人類整體擁抱理性，帶給他更多的知識和發展，在一定意義上是為了讓人類從對神靈的崇拜中清醒過來，挺起腰杆直面世界的真實，而不是為了讓更多的人對自己跪下去。
或許走信仰之路的上限也會很高，憑藉著龐大無匹的魔力，他或許能夠施展出真正堪比奇蹟的改天換地的魔法，但全世界只留下自己一個擁有自由意志的人，其他人都淪為附庸和NPC，整天在阿諛之中昏昏度日，又是何等的空虛。
終究那只是一個以自我為中心的唯心世界，即便是成為了那世界的統治者，新的知識也無法產生，僅僅會以原有的認知衍生出的次級信息進行不斷地堆疊和過擬合，最終必將走向自我的封閉與僵化。
那絕不是他想要的未來。
不過，這件事也給他提了一個醒，單純的毀滅那些神靈、毀滅那些偶像是沒有意義的，最應該破除的，還是人們心中的「神」。
否則，不論他多少次滅掉這些神靈的軀殼，它們總還會穢土轉生回來。
而在這個過程中，墨菲也摸清了神靈誕生的要素。
他遍訪了各地，意識到神靈的誕生離不開巫師。
普通麻瓜的精神力無法凝聚，只有巫師可以在祈禱過程中，通過想像的力量勾畫出神靈的形象，並在長期持續的心象投射過程中，漸漸地賦予其崇拜的偶像以生命。
也就是說，神靈其實是巫師造就的。
只不過，那些巫師都意識不到這一點。
由於現今世界不存在魔網，巫師們的魔力想要轉化成為魔法其實十分困難，他們魔力的量相比未來的巫師們並不遜色太多，但他們既缺少足夠的知識，也缺乏系統的訓練，又沒有魔網的規範和輔助，其魔力能夠引起的「波函數坍縮」的概率範圍就很小，因而釋放一個魔法對他們而言難度極高。
只有在機緣巧合之下，他們才可能憑藉自身的魔力釋放出一兩個魔法，而那些魔法通常也表現得更像是一種「巧合」、「好運」或者「奇蹟」，他們難以總結出魔法的規律，因而很難將之復現。
而相比之下，由他們祈禱而生的靈，卻由於接收了更多的精神力，因而擁有更為龐大的魔力，以至於這些初生的神靈可以僅僅憑藉「想像」就完成一種魔法，而其成功率也比巫師高得多，在巫師看來自然是位格更高於自己。
他們絕無法想像，這遠超他們本身能力的神靈，竟是由自己創造。
由此，墨菲決定嘗試去傳授那些巫師們一些釋放魔法的知識，或許，如果人類可以憑自身而發揮魔力，那或許就不再需要神靈了。
但這個過程卻比他想像的還要困難的多，在沒有魔網幫助巫師梳理和引導魔力的情況下，想要憑藉巫師體內本身的魔力完成一個較為有威力的魔法，就必須要給出更為精準的「路徑想像」，而這個魔法實現的「路徑想像」越接近於物理現實，就越容易成功。
由此，墨菲想要教會他們魔法，就必須要傳授一些更為系統的各類知識。
但即便是一些現代人司空見慣的常識，對於上萬年前的古人而言，也可能是從未聽聞過的天書，想要讓一個古人能夠達到憑藉自己的知識自由的釋放一些較為簡單的魔法，墨菲很可能要花費數年乃至十數年的時間來進行教學。
他卻沒有這樣的耐心，於是他採用了一個更省事的辦法，他找來了各個部落中最有學識和智慧的薩滿，通過「記憶複製」直接向他們的腦海中傳授了各個學科的基礎常識。
然後再由他們去向剩下的巫師們傳授這些知識。
隨後，他又在眾信徒的供奉下生活了半年的時間，確保自己傳下的知識並沒有太過走樣，這才使用神力再次激活第三枚時間轉換器，將自己送到了兩百年後。
沒有送往更遠的未來，則是他想要驗證自己嘗試的結果。
然而這一次，當他再次回到了那片谷地的時候，卻發現那裡已經建起了一座恢弘的巨城。
而在巨城之中，聳立著數尊高大的神像，其中幾人的面目依稀有些熟悉，正是那些曾被自己傳授知識的薩滿。
憑藉著知識與魔法，他們確實不再需要另外創造神靈了。
因為他們本身就成為了神靈。
「哈哈……」在那些雕像的陰影之下，墨菲不由的失笑出聲。
他終於徹底的意識到科爾努諾斯所說「神靈不死」的終極含義。
並非人們對於某個神的信仰不會消失，而是人類整體對於神靈這件事物的整體信仰不會消失。
就如基督神所說，人總是好逸惡勞，人總是樂於將自身的思考能力寄託於一個比自己更加強大的權威。
而總是會有人因為權勢或利益或各種各樣的理由，去利用他人的這些弱點，將自己打造成神。
神，是不死的，除非人類整體都拋卻幻想，除非每一個人都能自覺，自省，自愛，自強，能夠不怨天不尤人不逃避不推卸，勇於承擔起自身的命運。
然而，那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啊。
他第一次覺得，在這場自己與神靈的戰爭之中，自己或許真的，毫無勝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