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8章 冥冥如聖九神在
教堂之中，一張東方式的圓桌擺放在禮拜的大廳當中。
聖三角之下，化身為大律師德拉蒙德的阿蒙坐在圓桌上首，一隻黑色的眼罩遮住了他的右眼。
他的雙手攤開，放在圓桌上，左手手心放著一枚三角聖燈吊墜，右手按著《三一聖經》。
一隻烏鴉站在黑色山羊皮封的《三一聖經》之上，歪著腦袋，用綠豆大小的眼睛凝視著眾人。
他的左手邊，坐著一位年輕的洋人女子，黑髮，藍色的眼睛猶如一汪清澈的湖泊。
張三指坐在他的下手，依舊支著那口煙鍋，但鍋里空空如也，卻沒有點著菸草。
他的下手是一個留著一抹鼠須，吊梢眼兒，面色陰鷙的男子。
再下手，這是打著算命『鐵口直斷』幌子的通神老道。
通神老道旁，長手長腳，猶如大馬猴的，不正是逃之夭夭，不知所蹤的薩滿教主。
而誤打誤撞闖進來的莎拉，朝著自己的左邊看的時候，臉色卻分外的凝重。
一席紅衣的原罪主教梅諾爾正坐在那裡，他的背後，七隻手臂猶如羽翼一般舒展，帶著一種超然的神性。
而梅諾爾下方，便是換上了一身主教紅袍的嘉道理。
他雖然穿著紅衣主教的袍子，但臉上卻沒有一絲神聖，反而饒有趣味的打量著身邊的人。
希林坐在他的下方，穿著白色的醫師袍，代表密斯卡托大學。
希林的神情微微茫然，看向坐在一起的梅諾爾和嘉道理，簡直像是見了鬼一樣。
而她對面，卻是一個慈眉善目的道長，笑眯眯的，手中捧著青銅爵，正是天后宮的宮主泥丸道長，身邊一個頂著九個戒疤的面黑和尚，卻是港口潮音寺的住持伏缽大師。
而這兩人身邊，則又有一人背對眾人站著，凝視著聖壇上點燃的銀燈出神，他面容俊美，甚至帶有一絲非人的妖異。
正是太歲盟的元神天魔——赤奮若！
十二人依次圍繞著圓桌，落定。
德拉蒙德看著那面色陰鷙的男子，向眾人介紹道：「諸位，這便是北方三教之一天理教的教主，趙天理。亦是一位當世少有，走出第六步的武聖。」
趙天理抬眼掃了這群牛鬼蛇神一眼，淡淡道：「我來這裡不是為了交朋友的，更沒興趣交這麼一群臭魚爛蝦的朋友。我來此只有一個目的——《玄君七章秘經》！」
德拉蒙德笑道：「趙教主，按照約定，殺了玄真教主之後，此物自當歸你所有。」
通神老道聽了這話，麵皮微微一跳，他抬眼掃了在場眾人一眼，第一次感覺自己是不是來錯了。
殺了玄真教主？
他們知道玄真教主是什麼嗎？
赤若奮微微抬頭，對著通神老道點了點頭，這才讓老道心裡略微安慰了一些。
德拉蒙德按住了自己左右兩人的手，微笑道：「按照我們的習俗，餐前需要禱告。同信仰聖父的，請與我一同祈禱，餘下諸位請自便。」
說罷，便低下了頭。
右側的西大陸眾人，一連串的將頭低了下去，即便是原罪教會的梅諾爾和密大的希林、莎拉也如此。
左邊，卻只有三人低下了頭。
天后宮的泥丸道長手掐三聖訣，而潮音寺的伏缽大師亦雙手合十，另外一個禮敬明尊的，卻是通神老道最意想不到的那個人。
赤若奮三指朝天，閉目默禱。
德拉蒙德的聲音在教堂中迴蕩——
十二人神情各異！
「我們在天上的父！」
「願人都尊你的名為聖……」
「願你的國降臨」
「願你的旨意行在地上」
「如同行在天上」
羅廟裡，八位執事左三右四，各自坐在錢晨的兩旁。
那是一張西大陸常見的長桌，橫在羅廟造化三聖的神壇前，錢晨端坐正中，除去溫彩霞一人化為烏鴉立於錢晨左手，其餘七人排開之後，則是杜小靈，竇大憋寶，乃至崔不二等人，一共十二人坐定長桌。
「窮開逛富開壇，三教九流大法會。逞兇鬥狠約斗架，黑白難斷鬼官司。」
張三指幽幽道：「也不怕諸位笑話，我青皮行兩次約架，祖師爺都輸沒了！運河邊上一場大法會，白蓮教也來湊熱鬧，卻是把咱們直沽的車行、打行、漕幫都給折服了。若不是為了祖師爺的面子，三指哪怕舍了這剩下的三根指頭不要，輸給他，也絕不肯拿兄弟們的命做賭了！」
「但這玄真教，來者不善，卻不是咱青皮行一行的江湖事，武行、車行、藥行、漕幫，還有你們洋人。」
「各行各路吃各家飯，這一回，玄真教是想要吃絕了！」
「所以，我才請諸位出來打這趟官司！」
天后宮的主持道長穿著紫色的法袍，拂塵一甩，笑眯眯道：「打官司這事，不歸我們方外之人管。天后娘娘日審陽，夜審陰，祈福運，求平安，天后宮大門自然是任由各位出入。但要是想要告陰狀，打鬼官司，卻不是走的這門！」
張三指點了點頭：「我已經請了整個直沽最厲害的走陰人，定會把狀紙送到天后娘娘面前……」
泥丸道長微微嘆息，搖了搖頭：「時辰不對！」
「去咱們天后宮告陰狀，這事不歸老道我管，所以只有在月上中天的時候，從天后宮山門影子裡出魂走陰路進去，才能見到化為天母鬼的娘娘。但如今冬至快到了！天后宮的陰路，那影子投到了三岔河裡，你得走那條路！」
張三指臉色劇變，猛然抬頭道：「三岔河口的陰路？」
「走陰本就是邪事，哪怕你們真把那位王老爺子請來了！他下得去河，恐怕浮不上來！」泥丸道長面帶悲憫。
伏缽禪師也搖頭道：「聖母天后心懷大慈悲，亦有大兇險。三岔河口下埋藏天后宮那件鎮物數百年，南來北往的過路神仙都不敢窺探，冬至日陰盛陽藏，正是聖母陰身天鬼母最邪之時，張施主，老衲勸你三思！」
張三指沉默半響，才咬牙道：「我青皮行有一位祖師沉在三岔河口，王老爺子走陰數十載，家傳白燈籠，人皮衣，驚魂鑼三寶加持，再加上王家的大爺供在了泥娃娃廟裡，它拿著王老爺子的那根系命紅線，若是有兩位大師照應，當有七分把握！」
泥丸道長皺眉：「糊塗！泥人下不了水，王家大爺保不住他！」
伏缽禪師只是嘆息：「此中兇險，王家老爺子走陰數十載，如何不知道？張三指啊張三指，你是如何說動的他？讓他命都不要，豁出去一回？」
張三指微微沉吟，隨後開口道：「王家走陰犯的忌諱太多，絕了後。我找到了他河北的一個遠房外甥，給他三跪九叩，續了香火！」
他抬了抬頭：「王家老爺子找到了一個窯口，想要請回大爺，燒成命瓷！」
泥丸道長神色終於凝重起來：「天后捏泥造人，所以這泥人天生地藏，氣脈悠長，有血有肉，故而能擋災替劫。它是活的！一旦燒成了瓷兒，它不經碰，成了死物！成了鬼神！固然不怕水了！但泥人瓷鬼，紅線變黑線，連接他們的可就不是一母同胎的臍帶了！」
「而是捆縛殭屍的墨線！」
張三指神色冷冷：「我們青皮行十八個弟兄，都給老爺子磕了頭，要給他摔盆打幡，生養死送。以後王家的大兄弟就是咱們青皮行的新大耍，身邊十八個兄弟一母同胞，同生共死，便是要殺我，他們也絕無二話！」
泥丸道長只是搖頭嘆息。
德拉蒙德將自己右手邊的一個泥娃娃繫上了墨線，然後看向手邊下一個物件，一隻枯死的鬼面蛾子。
張三指深吸一口煙鍋，從空蕩蕩的煙鍋里，抽出一口濃郁的煙氣，緩緩吐出：「我重金請來了南北兩大高人，北派的九幽將軍率領群盜一千，將在冬至日，掘了舊墳頭裡的三大鬼墳——中官墳，貴妃墓和舊王陵，定能找到黑天蛾母的蹤跡！」
「而南派茅山的四眼道長，將親自前往埋骨塔，為萬萬冤魂破地獄！」
「衛潞二幫的幫主，已經請出了龍票！」
「南北兩大漕幫傳承數百年的龍票背後，便是繪有直沽九河源頭秘藏的九龍秘圖，他們將率領漕幫弟子親自打通古禹河道，面見九河龍王！」
天理教主面色微變，他抬了抬眼：「古禹河道？沒想到漕幫竟然還藏著這等大秘！」
「難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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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天理低聲笑了笑：「昔年胡人當世之時，傳聞黃河有驚世大妖現世，掀起無邊血雨，覆滅了那一朝。我天理教為了滅那乾朝，苦苦打探數十年，卻發現當年天后宮建立，三岔河口沉寶，直沽九河斷流之時，正是那黃河河妖餘波未平的時候。這九河龍王，只怕……」
德拉蒙德將手中用石頭雕刻的小巧人偶放下，拿起一根烏鴉的黑色長羽。
「鴉神的目光會如期降臨……」
德拉蒙德拿著長羽，掃了掃身邊的烏鴉。
魔神拉莫發出了刺耳的叫聲，莎拉聽著那種種異神的名諱，這些隱秘，都可以化為魔法的要素，甚至力量的來源。
雖然不知道這些東大陸從未聽過的異神究竟代表著什麼，但所羅門的血脈讓她下意識的將其牢牢記住。
渡鴉刺耳的叫聲嚇了她一跳。
卻看見嘉道理長身而起，笑道：「以遠東教會紅衣主教之名，我主的目光，屆時必將降下！」
莎拉心中驚恐。
最為傲慢，最目中無神，將一切異神貶斥為惡魔的聖教會，居然將『主』和那些名不見經傳，不起眼的異神並列。
事實上，紅衣主教聽到那些異神之名，沒有憤怒的將諸神的象徵搗毀，就已經讓她十分驚訝了。
如今——難道這些古怪的，從未聽說過的『神』，居然是聖教會也忌憚的異神嗎？
「陰陽大道君必將如期而至！」
泥丸道長面色古怪，補充了一句：「不用你們去請，祂必將親自，而且無論你們如何作為，祂都將樂於見到！」
張三指敲了敲煙鍋：「鏡主最為淡泊，降世聖跡極少！但我恰恰知道，有人從海外歸墟之中帶出了一件至寶，乃是鏡主化身太陰銀鏡的一個碎片。此人隱藏了這個秘密數十年，甚至不惜裝瘋賣傻，奈何，同樣有人盯了他數十年……」
薩滿教主沉聲開口：「牽羊憋寶，各有行家。」
「如今看來，的確是昔年名噪一時的竇大憋寶更勝一籌，我師傅關外牽羊了一輩子，死於大乾龍脈，倒也配得上他的身份。確也終究未能如竇憋寶那般，牽走如此天靈！」
薩滿教主目中閃過一絲狠厲。
「太陰銀鏡應該就是與竇憋寶身影不離的那頭大青驢，造畜的邪法，居然能如此用來藏寶，倒也是一種妙處。」
嘉道理站起身來。
「我們從外洋找到的邪神屍體，就停在港口最大的那艘貨輪之上。我們發現它的那片海域，正是你們所說的——無底歸墟！」
此時，赤若奮終於開口。
「至於那毀滅最深處的真實，無邊的黑暗，就交給我吧！」
此時，德拉蒙德的手邊，繫著黑線的泥娃娃、乾癟的鬼面天鵝、白骨雕刻的菩薩、石頭雕刻的人偶、黑色的羽毛、聖三角銀燈吊墜、銜尾蛇的銅環、水晶銀鏡的碎片還有一片猶如黑夜般順滑，漆黑的天鵝絨。
這九件東西，擺滿了德拉蒙德的手邊，在《三一聖經》的漆黑封皮之上，堆成了一小堆……
通神老道左右打量，從這些人的語氣中都感覺到了一種更加高遠，更加冥冥莫測的東西。
在他們所說的一尊尊神祇背後，似乎有一種高高在上的視線，正投射過來。
他此時終於恍然，明白了赤若奮，乃至那好像是某位重要劇情人物的洋人背後真正的圖謀。
「他們想……捕獲一位創世神，獵殺……一位道君！」
「天后娘娘、白骨菩薩、黑天蛾母、九河龍王……這些，只怕都是和那位玄微道君，樓觀道中興祖師錢晨一起開天闢地，創造這一界的道君！」
「而這一切，都是這些道君，有意無意落子，為獵殺玄微道君的布局！」
「盟中在這個世界的底蘊遠超我的想像，那十二位道君聯手開天闢地，為的只怕就是這個世界出產的道種！而十二位道君各有算計，相互之間敵友難辨。」
「那位錢晨道君，依靠靈寶成道，根基只怕是十二位道君之中最為淺薄的，所以，就有人盯上了他的道果，盯上了他在這個世界的特殊地位。」
「錢晨道君便是創世三尊之一的明尊！」
「而西大陸，明尊之位已經被救世主所篡奪。」
「這背後，便是其他道君對他的獵殺……」
「而太歲盟正是弄清了那些想要背後獵殺明尊的道君身份，才以此布局，主動成為道君們的棋子！」
「沒有人可以在道君開闢的世界中殺死一位道君，哪怕只是一縷意志，哪怕是轉世，而我與那位錢晨道君在成道之前就有因果，所以，我就是那把『刀』！」
「接下來，在九位道君的注視下，將以我這把特殊的刀，謀殺一位道君！」
「所以，太歲盟打造了我這把能夠傷害到道君的利刃！而其他人，這個世界的其他勢力，則已經得到了授意，玄微道君轉世為此世的玄真教主，應該是為了破壞救世主篡奪其位的圖謀。而那些與玄微道君為敵的道君則在暗中算計，為的就是讓玄微道君轉世，直面這場『審判』！」
「那時候，必將有人持著我這把刀，將其『處決』！」
「但……如果道君不出手？他們應該有誓言和盟約，相互之間不能出手，但那要什麼樣的手段，才能殺死一尊道君？」
通神老道無法想像。
他只感覺到自己身不由己，陷入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之中。
天外的目光冷冷而來，視此界眾生如螻蟻，如棋子！